刺狐·紅袖挑燈看劍 第二十六章 十年前蒙冤
十年前蒙冤
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在西南角的荒地裡看見了那座空墳。
劉捕頭跟眾人商量要如何攻進去,陳桐妙跟陳祁安說:“爹,我進去看看。”
陳祁安連忙製止:“你彆胡鬨啊,府衙的人就在這兒。”
陳桐妙不聽,騎馬跑了過去。
陳祁安一時急了也要騎馬趕過去,被劉捕頭一把抓住韁繩:“陳同知你不能去啊。”
“我女兒跑過去了,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劉捕頭說:“我們的人就在此地埋伏著,不會出事的。”
陳桐妙騎馬走到荒墳跟前,跳下了馬。
那裡到處都是雜亂的野草和碎石頭,她圍著空墳繞行,偶然發現一個廢棄的小洞口,洞口已經被人用雜草遮擋起來了。
盜洞口原本很小,後來“妖黨”把洞口擴大了一下。
陳桐妙用手扒開雜草觀察了一下,從洞口通往裡麵的小道上全是雜亂的腳印。
這裡想必就是丁嬗所說的,曾經有隻兔子跑出來的地方。
她小心踩著小道上的泥土往裡走,那裡麵到處都是盜墓人留下的開鑿痕跡。
越往裡走光線越暗,走到裡麵,她看見一口石棺停在中間,棺槨是開啟的。周圍還有丟棄不用的香爐,還有用過的蠟燭,都胡亂倒在地上。
牆上畫著詭異的紅色符號、刀刻留下的符號,還有煙熏的痕跡。想必是當年“妖黨”聚集時留下的。
最中間那口石頭做的棺槨,讓她起了疑心,她手握虯淵寶劍小心翼翼走過去,緊張地往裡一瞧,裡麵是空的,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誰?”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陳桐妙驚了一跳,慌亂的四處找尋聲音的來源。
這時,從幽暗之處慢慢走出來一人。
慢慢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陳桐妙看清了對方的臉。
原來是她,是丁嬗,她果然藏在這裡。
丁嬗看見她也吃了一驚:“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陳桐妙定了定神說:“巧合而已,你怎麼也在這兒?”
丁嬗看她手裡拿劍,笑著說:“應該不是什麼巧合吧,你爹是府衙的人,現在他們到處抓我,你怎麼可能這麼巧就來這裡,府衙的人是不是也跟來了?”
陳桐妙淡定一笑:“這不重要,我倒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兒躲著?”
丁嬗嘴角略帶冷笑:“陳小姐越來越乾練了。我以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隻會哭哭啼啼,沒想到你竟有如此膽量。”
陳桐妙用譏諷地口氣質問:“你不是去親戚家了嗎?怎麼會在這兒?你到底是誰?是從哪來的?”
丁嬗笑言:“我?我從江湖而來。”
“你真是江湖中人?”陳桐妙驗證了自己對她的猜測。
丁嬗眉毛一挑,問她:“怎麼,你害怕了?”
陳桐妙委屈中帶著惱怒說:“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丁嬗不以為然:“我騙你什麼了?”
陳桐妙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你說你是一個起早貪黑賣菜養家的人,可你不是,原來你一直在偽裝自己。”
丁嬗冷笑,輕描淡寫地說:“哦,若說這個,我對這裡所有的人都這麼講。”
感覺被欺騙、被輕視,陳桐妙已是咬牙切齒,質問道:“我一直當你是好人,是姐姐,沒想到我在你眼裡也是蠢人,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江湖!”
丁嬗冷冷地說:“嗬,天底下除了官府和皇帝老兒住的地方,到處都是江湖。也許有一天你走出家門就會發現,一個打鐵的,一個種地的,甚至像我這種賣菜的都可能是江湖人。總之我們什麼都乾,殺人放火,坑蒙拐騙,做小買賣。”
陳桐妙眉頭緊縮而問:“你們江湖上的人是不是都是壞人?”
“江湖隨心,人心有多複雜江湖就有多複雜,江湖是個染缸,白的進去,出來就是五顏六色。”
丁嬗淡定地講給陳桐妙聽。
陳桐妙眨眨眼,反問一句:“你的身份太複雜了,你說的話究竟哪一句是真的?”
丁嬗笑著說:“你覺得我在騙你,那我就是在騙你。”
陳桐妙雖然年紀小卻並不傻,她曾經一度覺得丁嬗是個爽快的人,雖然也曾對她有些疑慮,但她不相信她是個惡人。
可如今不一樣了,她做的惡世人皆知。
陳桐妙對她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她有了提防之心。
陳桐妙冷冷問道:“你既然是江湖上的人,為什麼會殺孫知州?”
丁嬗:“事情的起因可笑之極,你想知道?那就聽我跟你一一講明白。”
事情回到十年前。
丁嬗本來沒有家人,從小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師父有個女兒叫柳貞。從小跟丁嬗一起長大,像親姐妹一樣。
柳貞的父親是鏢局的一員,跟著鏢頭天南海北押運鏢車。後來遭遇劫匪全部遇害。
家裡失去頂梁柱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
一次巧合丁嬗的師父結交了一對江湖夫婦,在他們的幫襯下,丁嬗的師父有了賺錢的機會,隨後也就加入了江湖。
丁嬗十五歲就跟著師父跑江湖,而柳貞不是習武的材料,就早早訂了婚。
柳貞長大後嫁給張家的兒子張蚡,因為張家平時吃齋唸佛,為人和氣,師父對這門婚事很滿意。
柳貞嫁過去之後沒多久就發現婆家人經常進出一間屋子,還不讓她靠近。
問起來婆家人就說是佛堂。
一開始她以為裡麵真是佛堂,後來又發現家裡會有些言行奇怪的人來做客,一進家門就直接跟著公婆進了佛堂,神神秘秘。
時間一長,她發現這些人包括公婆非常排斥佛道兩教,他們也不唸佛經。
柳貞聽他們口裡唸叨的東西很奇怪,她就記在心裡,回去問母親,也就是丁嬗的師父,這才得知婆家應該是“妖黨”成員。
已經嫁了過去想悔婚是不可能的了,再者,“妖黨”成員眾多,她鬥不過。
沒多久,宮裡要各地進獻年輕女子進宮選秀。
五輛馬車在官道上轆轆前行,每輛車上都坐著幾名十幾歲的女孩。
護送的官兵隊伍大約二三十人,個個神情嚴肅,腰間佩刀。
一開始官道兩旁稀稀拉拉有幾棵樹,偶爾能看見樹上築著的鳥巢。車隊走到丁縣一帶,越走樹越多,樹影晦暗,野草叢生,天也陰沉沉的。
官兵們隻管往前走。
也許是一路勞頓讓他們走了神,沒注意四周的動靜。
猛然間,官道不遠處,綠油油的農地裡有人站起身抖落用來偽裝的草皮和樹枝,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甩掉偽裝。
他們早就打聽到官兵要經過此處,所以在此埋伏。
這群人頭上裹著白巾,有男有女,從路兩旁紛紛衝出來作亂。
女的衝到車隊周圍大喊大叫,說:“姑娘們,你們趕緊跑吧,皇帝讓你們進宮是要拿你們陪葬的!‘老母降世,大發慈悲’,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官兵們迅速拔刀對著他們,準備迎戰。
為首的一名武官大罵:“胡說八道,哪來的‘妖人’敢在此作亂!全都拿下。”
官兵們衝過去跟“妖人”拚殺起來。
武官高喊:“把這些妖言惑眾的‘妖人’就地正法。”
刀光劍影間,雙方人馬纏鬥在一起。
兵刃碰撞聲、慘叫聲,一聲聲驚動了車上的女孩們。
這些被選中的女孩兒最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遠離家鄉又一路顛簸,本來就擔驚受怕,現在遇到了這麼大的衝突,人心惶惶。
從沒見過這等陣仗的女孩們,在慌亂中受到驚嚇,有兩三人直接跳車逃跑。
幾名護送的官兵趕緊把她們追回來,哭鬨掙紮中,一片混亂。
女“妖黨”們趁機上前拉扯女孩們,要把她們帶走,一名官兵揮刀就砍倒一個,男“妖黨”們見勢揮刀反擊。
慌亂中有個女孩兒意外被砍傷了。
受了傷的女孩就不能正常選秀了。
看著流血大哭的女孩,護送的官兵慌了神,一陣亂砍亂殺,終於把那群“妖黨”打跑了。
“妖黨”的目的本來就是攪局,讓朝廷和當地官府不痛快,現在目的達成了,除了死的、傷的,剩下的全跑了。
護送的官兵找到當地衙門,指責丁縣縣衙治理不當,導致“妖人”橫行,還說要告上去。
丁縣知縣孫廉膽戰心驚,為了保住烏紗帽便四處打擊“妖黨”,結果一個沒抓到,因為都早跑了。
其中有兩個慌裡慌張跑到張家躲藏起來。
雖然張家沒有參與此事,但他們也是同夥,一旦追究起來全都逃不了一死。深知闖下大禍的張家,為保全家族想儘辦法。
已察覺進入張家的兩個人就是此次與護送秀女的官兵打起來的那群“妖黨”,柳貞頓感恐懼、壓抑。
“妖黨”一直都是朝廷大患,藏匿者可是死罪。
到底是裝作看不見繼續留在張家?還是找藉口回孃家?也或者大義滅親去報官?
繼續留下未來可能會被當成是同黨。
回孃家也不是時候,這個節骨眼肯定會引起婆家多心。
大義滅親是最好的出路,但也是最危險的,若報官成功了會被“妖黨”記恨報複。
在她還沒有做出選擇的時候,丈夫和公婆先找上她,讓她加入“妖黨”。
不加入不行,因為家裡就她一個清白之人,加入了就是同黨,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死一起死。更何況衙門要捉拿的那兩個“妖人”進入張家後被她全看見了。
柳貞堅決反對,並鄙視張家人信邪物,反朝廷。
張家在極度恐懼和自私的驅使下,決定教訓教訓她。
柳貞預感事情不妙轉身逃跑,雖然從小學了一點武藝,但也隻是皮毛而已,比不上姐姐丁嬗的身手。
對打中,柳貞被公婆、丈夫、還有兩個潛逃到張家的“妖人”一起動手拿下,並將她按住。
張家人本想用繩子捆了她餓上幾天,怎料兩個“妖黨”示意張蚡勒死柳貞,並威脅說隻要她活著就會出賣張家。
在公婆的支援下,張蚡為保住全家性命,一狠心拿繩子勒死了柳貞。
為防止柳貞家裡人來鬨,張家把一本“妖黨”常唸的“經書”拿出來,報官說柳貞是“妖黨”同夥,並惡人先告狀說“經書”是她從孃家帶來的東西。
這種“經書”早就被朝廷定為“妖書”。
知縣孫廉派人來查案,有經驗的衙役一看就知道柳貞的死是被害的,自然不信他們的說辭,在張家四處檢視翻找,隻發現了“佛堂”裡的佛像,並沒發現彆的。
張蚡略懂繪畫,將丁嬗的畫像呈給了知縣孫廉。
張蚡的父母一邊哭哭啼啼說自家新娶的媳婦才來半年,沒想到竟然勾結“妖黨”,一邊要青天大老爺給自己家做主。
衙役們都覺得柳貞死的蹊蹺,提醒孫廉,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可孫廉抓人心切,以“妖書”為證,直接將柳貞、丁嬗和師父定為“妖黨”成員,並將柳貞、丁嬗稱為“妖人、妖女”。
隻要能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就行,哪管死者冤不冤。
既然柳貞一家都是“妖黨”,她死了就抓孃家人。孫知縣派人跟著張家人一路去找丁嬗和師父住的地方。
江湖上的朋友通風報信,說柳貞被衙門定為“妖黨”同夥,已經死了。現在張蚡帶著衙門的人要來抓她們,讓他們趕緊逃走。
丁嬗和師父聽聞噩耗悲痛欲絕。
師徒二人又恨又罵,在江湖朋友的催促下才離開。
如今隻能先逃走,等找到時機再為柳貞報仇。
師徒二人跟著江湖朋友離開家門倉惶逃跑,一刻鐘後,張蚡就人模狗樣的帶路,帶著衙門的人往她們家趕去。
此時丁嬗和師父已經走出一段路程,張蚡帶著官差進了她們家門,結果撲了空。
曾經的家離她們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丁縣無法呆下去了,師父帶著丁嬗去外鄉藏了起來。她們跑到另外一個縣,在山中的小屋裡住了一段時間。
丁嬗師父失去女兒氣後一病不起。
臨終前師父要丁嬗繼續往遠方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