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狐·紅袖挑燈看劍 第二十七章 當年畫舫複仇
當年畫舫複仇
師傅死後,丁嬗遵從師命不得不繼續逃亡,一直逃到了南直隸一帶。
丁嬗姐妹被誣陷與‘妖黨’勾結,是‘妖女’。柳貞死了,縣衙就四處捉拿丁嬗,名聲被毀了,還得四處逃命。
至於張家,生怕殺妻一事暴露,更怕全家與‘妖黨’勾結的事被揭發,張蚡和父母變賣家產匆匆離開當地,往南直隸一帶去了。
張蚡因為做買賣沒幾年就成了有錢人,身邊有妻有妾。
八年來在南直隸一帶討生活的丁嬗,一直都在幫人乾點賣菜殺魚的活兒賺錢養活自己。
那日張蚡在湖中的畫舫上,吃著山珍海味,還有酒友相伴,好不快活。
張蚡身材發福,倚在半舊的錦墊上。
聽著畫舫外的水聲,聞著船內的熏香,看著水上的荷花,喝著美酒,幾位酒友覺得不滿足。
一人說:“感覺還缺點什麼。”
張蚡眯著眼說:“要不,找個唱曲兒的助助興?”
大家一起拍手叫好:“甚好甚好。”
張蚡問舫仆說:“這裡有沒有唱戲的?”
舫仆說:“有是有,不過早就去彆的船上伺候去了。相公要真想聽曲兒,這附近就有,隻是得靠岸,讓他們上船才行。”
張蚡一揮手:“那就去辦吧。”
隨後,畫舫慢慢靠了岸,一個舫廚走到船尾處向岸上招手,接著一個挎著柳編魚簍子的婦人上了畫舫,那婦人遇見舫仆還打了一聲招呼。
這婦人就是丁嬗。
舫仆登岸後領來了三個人。
上了畫舫,舫仆跟船工喊了一聲:“走吧。”
畫舫開始緩緩移動。
正在畫舫後廚送魚的丁嬗突然發現船離開了岸,急得直呼:“糟了糟了,我還怎麼回去。”
舫廚不以為然:“那你就在這待會兒,等那些大相公們吃喝完了你就跟著一起上岸。”
舫仆領來的是一個唱崑曲的穿水綠衣裙的姑娘和兩名負責吹拉彈奏的男子。
三人上了畫舫二層後規規矩矩喊了一聲:“見過各位相公。”
舫仆指著一個角落說:“你們三個到那邊去。”
張蚡馬上指著兩個男子說:“哎,你們兩個坐到那邊去就行了。”
然後又指著姑娘說:“你到這邊來。”
姑娘猶豫膽怯,舫仆低聲喝叱一聲:“讓你過去就去過去。”
酒桌上的人起鬨:“趕緊站到張相公旁邊。”
姑娘扭扭捏捏終於還是站到了張蚡身旁。
喝酒的幾人說:“張相公闊綽,若唱得好就讓他賞你們幾個錢。”
舫仆:“開始吧。”
兩名男子坐在角落裡,年長的談起了琵琶,年輕的吹起了笛子。
姑娘手拿摺扇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眾人又喝起了小酒。
酒多易醉,酒桌上的人說話開始控製不了舌頭,相互間勾肩搭背,說話含含糊糊起來。
畫舫在水麵上緩慢行進。
張蚡兩眼迷離,根本不管狐朋狗友在說什麼做什麼。
此時他盯著姑娘那張年輕粉白的小臉,內心開始癢癢起來。
姑娘雖非傾國之容,卻也有著雨後新蕾般的姿色。
姑娘唇齒一開,咬字清晰,句句帶有水磨腔特有的甜而潤、軟而糯的音色。
張蚡一時無禮竟用手捏住了姑孃的下巴。
姑娘內心驚慌,急忙用摺扇擋了一下,然後趕緊往旁邊挪了兩步。
雖然受了委屈但這嘴上還得繼續唱下去。
彈琵琶的那個男子敢怒不敢言,隻能將手裡的弦狠狠撥了撥。
也許這聲音太大,張蚡看了他們一眼趕緊收手。
舫仆來到後廚問:“還有幾道菜沒上?”
舫廚說:“還有一道魚沒上,馬上就好了。”
舫仆催促說:“趕緊點。”
舫廚開玩笑:“放心,絕不耽誤相公們吃喝。再說了,這些有錢的相公們不是喜歡聽小曲兒嗎?”
舫仆譏笑著說:“張相公的手可沒閒著。”
舫廚會意大笑起來。
丁嬗好奇,這畫舫來過多次了,卻曾沒見過畫舫二層是怎麼消遣的。
她走出一層的後廚,小心翼翼往二層上走,二層是有錢人聚集的地方,裡麵滿是酒氣、熏香、說笑聲,還有姑娘唱曲兒的聲音。
她聽著曲音走到一處,在門外往裡探頭,好奇地看著裡麵的一切。
一個年輕的女子手拿摺扇,穿著水綠的衣裙,在那兒唱著,比劃著。
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眉頭間多了幾分愁悶。
圍著桌子的有幾個中年男子,有說有笑,喝的臉上紅紅的。
突然,她的目光被定住。
她看見當中一個滿麵紅光、身材發福的中年男子十分眼熟。
這說話的口音,還有這張臉,不會有錯的,就是他。
那個八年前殺害自己姐妹的仇人——張蚡。
丁嬗兩眼冒火,回想著當年的種種經曆,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到他。
仇是要報的,可在這畫舫上怎麼動手呢?
正想著,舫仆端著魚走過來,說道:“讓一讓,這地方不是你該來的。”
丁嬗忙說:“我這就走。”轉身走了出去。
回到後廚,越想越不甘,就跟舫廚說自己要如廁,然後離開了。
站在畫舫一層的憑欄處,看著水上的荷花,看著遠處其他的畫舫,她幾乎咬破嘴唇。
“今日能在這裡遇見他,冥冥中就是要給我一個報仇的機會,可我除了殺魚沒有一點辦法。”她哽咽著。
正在愁苦之時,張蚡忽然從畫舫二層晃晃悠悠走了下來,因為張蚡走的慢了,一下嘔吐出來。
嘔吐物一開始吐在了船板上,他彎著腰喘了喘,然後又趴在憑欄處往湖裡嘔吐。
不遠處站著的丁嬗,趕緊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隨著他的一陣陣嘔吐,嘔吐物的氣味一陣陣傳了過來,讓她惡心。
丁嬗輕輕轉頭用眼睛餘光看到張蚡趴在憑欄上,看見他被嘔吐物嗆得咳嗽了幾聲。
一時計上心來。
丁嬗慢慢走到張蚡身邊,側身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用手捂著臉哭起來。
“嗚嗚嗚嗚,我這命真苦啊。”
張蚡借著酒勁兒問道:“你是誰啊,怎麼跑到這裡來哭?”
丁嬗隻顧捂著臉“哭”說:“我的家人為了生計到處奔波,到現在已經八年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嗚嗚嗚。”
張蚡趁著醉意說:“哎呀,你托人找就行了。”
“找誰啊,誰能靠得住?”
“你隻要有錢肯定能找到。”
丁嬗用雙手捂著臉,從手指縫裡露出兩隻眼,兩隻眼用餘光看著醉醺醺的張蚡,說:“我是沒錢的,也找不到人幫忙。相公,你聽說過‘柳毅傳書’嗎?”
“當然聽過。”
“那柳毅幫龍女傳送書信是怎麼唱的來著?”
張蚡趴在憑欄上,醉笑著唱了一聲:“任他涇川路遠,洞庭波闊,我定與你,傳書帶!”
丁嬗緊張地環視周圍,發覺四周沒人後狠狠盯著張蚡,嘴裡發出陰冷的聲音:“柳毅有情有義不貪財,那就請相公學學柳毅,幫我捎帶書信給家人吧。”
說著迅速蹲下身,抱起張蚡的兩條小腿,而後迅速起身,兩手用力往船外一推,隻聽“撲通”一聲,張蚡落進水裡。
丁嬗迅速跑進畫舫一層的後廚,雖然心跳的厲害,可臉上卻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張蚡在水裡掙紮叫喊。
一名撐船的船工聽見叫喊聲,在船上四處尋看。
等發現落水的張蚡後,畫舫已經離開張蚡落水的位置了。
船工大喊:“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接著這名船工跳下水救人,彆的船工趕緊停船。
費了一番周折,人是救上來了,可也沒氣了。
一同喝酒的人不依不饒,說:“人是在你們這裡出了事,不找你們找誰,馬上靠岸,讓官府來主持公道。”
百口莫辯的舫仆隻能讓船工靠岸,隨後衙門審案。
大堂上,舫仆非說是張蚡自己踩到了嘔吐物滑倒跌出船外的。
知縣覺得荒唐,一拍驚堂木:“畫舫憑欄有大半個人高,就是跌倒了也不能摔進水裡去,可見你們是在推卸責任。”
而另一名舫仆說:“老爺,小的隱約聽見有人唱‘任他涇川路遠,洞庭波闊……呃……’然後聽見‘撲通’一聲,小的當時正在招呼客人也沒上心,不知道是有人掉水裡了。”
知縣對師爺說:“眾人口供前後矛盾,舛駁不可信,但也沒有抓到可疑人員。”
“還有沒有其他可疑的人?”
舫仆說:“我看見一名女子曾經站在張相公喝酒的地方往裡瞧。”
知縣問:“那女子是誰?”
舫仆說:“那女子曾經去過後廚。”
知縣問:“誰是廚子?”
舫廚馬上應道:“是我,那女子是來送魚的,因為沒來得及下船就在後廚待著。”
師爺說:“想必就是她了。”
知縣兩眉一擰:“她倒有些嫌疑,隻是目前還沒有證據。”
知縣讓衙役去查,結果捕頭回來說:“滿船人就她跑的沒了影兒,那女子的雇主也說沒見著人,也不知她是怎麼逃脫的。”
丁嬗一時間成了最可疑的人,但沒有人證、物證,也沒了人影兒。
張蚡到底是酒後唱曲兒自己跳進水裡的,還是踩到嘔吐物跌進水裡的,誰也說不出具體是怎麼回事,暫時也沒證據證明是被人推進水裡的。
張蚡家屬不依不饒。
而畫舫主人願意免去這頓吃喝的錢,其他責任不願承擔。
最後知縣判畫舫主人先賠了一些錢,其餘事情等抓到人再說。
除了賠錢,最後是怎麼結案的,丁嬗並不知道,因為丁嬗跑出很遠了。
丁嬗尋找到好時機將張蚡殺死,替妹妹報了仇,而後又開始了逃亡之路。
從運河上坐船,兜兜轉轉來到青州府賣起了菜,兩年後聽彆人閒聊才知道當年的孫廉從丁縣調任到了青州府做知縣,後來升任知州。
丁嬗想方設法潛入他家殺了他。
大仇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