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你深情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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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關注了一個記錄治療皮膚饑渴症的情侶賬號。
那裡有我最渴望的親密細節,是我婚姻裡求而不得的幸福甜蜜。
直到我確診懷孕,賬號更新了最後一條動態。
配圖是一張模糊的孕檢報告,卻和我手上的這張,一模一樣。
01
那張孕檢報告,被我攥在手裡,幾乎要捏出汗來。
我下意識地劃開手機,點進了那個我關注許久的賬號——“容婉的樹洞”。
賬號的主人曾說過,這是她記錄男友如何用擁抱和親吻,治癒她嚴重皮膚饑渴症的秘密基地。
然而,映入眼簾的是最新一條的告彆動態。
「十年,症狀終於被你治癒。故事落幕,各自安好。祝我,也祝你們。」
釋出時間,是一小時前。
配圖是一張孕檢報告的照片,拍得有些模糊,關鍵資訊打了碼,但那份檔案的格式、排版,甚至右上角那個小小的醫院logo
我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這張剛剛出爐、還帶著列印機餘溫的報告單。
一模一樣。
寒意瞬間竄遍全身。
這張配圖我見過。
今天下午,是表妹唐婉陪我來的醫院。
等待結果時,她坐在我旁邊擺弄手機,鏡頭似乎不經意地對準過我放在腿上的檢查單。
當時她說:“姐,這窗光影不錯,我拍一下。”
我還對她笑了笑。
現在回想,那句“祝你們”,說得何其玩味。
小腹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抽搐,讓我瞬間冒了冷汗。
我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
“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唐婉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她湊過來,一隻手扶住我的胳膊,另一隻手溫柔地撫上我的後背,輕輕拍打著。
“放輕鬆,剛懷孕是容易緊張的。姐夫馬上就來了。”
她的觸碰一如既往的親昵自然,可此刻,卻讓我脊背僵硬。
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縷熟悉的香水味。
傅容庭來得很快,他看到報告單時,臉上表情複雜。
冇有預想中的狂喜,反而有一瞬間的怔忪,隨即是如釋重負。
他伸手攬住我,掌心溫熱,說的話卻有些飄忽:“清也,我們終於有孩子了。”
語氣裡的遲疑像根刺,生生紮在我心裡。
我甚至以為是錯覺。
晚上回到家,我早早便睡了。
半夜被隱約的腹痛擾醒,發現身邊空著。
走出臥室,看見書房門縫透出光。
裡麵傳來傅容庭壓得很低的聲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疲憊與溫柔。
“婉婉,我知道,再給我點時間”
我渾身血液,好像在那一刻涼了半截。
婉婉?他是在叫唐婉?
我縮回手,默默退回臥室,一整夜再無眠。
02
第二天清晨,我鬼使神差地再次點開了“容婉的樹洞”。
這一次,我像著了魔一樣,放大那張告彆配圖的每一個角落。
然後,我在圖片一角,那個作為背景虛化了的地方,看到了一個極其眼熟的、手繪的卡通太陽笑臉。
那是唐婉的習慣。
從她讀書時的課本扉頁,到她現在公寓裡的杯墊,都有這個專屬標記。
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
我顫抖著點開那條動態下的評論區。
在一條詢問“為什麼是姐姐?”的留言下,博主的回覆:
「治療皮膚饑渴症,需要的是最愛之人的觸碰。
我最愛他,而他也最愛我,至於和他在一起修成正果的姐姐。
他親近她,不過是因為她的背影有幾分像我。
他說,抱著她,就像在彌補不能光明正大擁抱我的那些年。
現在,她有了他的孩子,我們要斷了。
可我還是想要告訴她:姐姐,你纔是那個替身。」
替身,十年。
原來我婚姻裡所有的冷淡與疏離,不是因為性格,而是因為他的熱情和親密,早已悉數給了我的表妹。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小腹的疼痛驟然變得尖銳,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狠狠下墜。
我捂住肚子,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機從脫力的手中滑落。
螢幕的光,映著我瞬間慘白的臉。
“容婉的樹洞”
這個賬號,是我半年前偶然發現的。
那天深夜,傅容庭數不清多少次以加班為由晚歸,我獨自躺在床上刷手機。
係統卻推送了“治療皮膚饑渴症男友日記”,頭像是一個簡約的線條太陽。
鬼使神差,我想到了傅容庭的曾在我耳邊提過皮膚饑渴症這個病症。
點進去後才發現,賬號很冷清,隻有幾百個粉絲。
最新動態是一張深夜書房的照片,隻拍了一角桌燈和一隻男人的手,指節修長。
配文是:「他說加班辛苦,非要這樣牽著我的手,直到我睡著。」
我的心像被輕輕撞了一下。
繼續往下翻。
「皮膚饑渴症發作時,像千萬隻螞蟻在骨頭裡爬。
他什麼都不問,隻是從背後抱住我,把下巴擱在我頭上,很重,但讓我安心。」
「接吻時,他總喜歡先用拇指蹭過我的下唇,再低頭。
說這樣,能嚐到我剛剛偷吃糖的甜味。」
一條條看下來,我像是窺見了平行時空裡,我和傅容庭本應極致親密的愛情。
我甚至曾可恥地幻想,傅容庭若是有皮膚饑渴症,能對我展露其中十分之一的溫柔,該多好。
現在想來,那些讓我心動的細節,也根本就是巨大的謊言。
他擁抱我的姿勢,永遠是從背後。
下巴抵著我發頂,原來是在複刻另一個人的習慣。
就連那為數不多的的親吻,他也會習慣性地先用拇指蹭過我的唇
我曾以為那是他獨特的溫情,卻原來,是他對唐婉刻入骨髓的模仿。
或許傅容庭從不晚歸。
他隻是去了另一個家。
03
心臟一陣絞痛,我蜷縮床上,記憶不受控製地倒帶。
我和唐婉,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
我從小寄養在姑姑家,和唐婉一張床睡到大。
我們分享所有秘密,包括少女心事。
高考結束那晚,我紅著臉告訴她,我喜歡上了傅容庭。
是她用力握住我的手鼓勵我:“喜歡就去追啊!我幫你!”
後來,我真的和傅容庭在一起了。
第一個告訴她,她抱著我又笑又跳,比我還開心。
再後來,傅容庭家境突逢變故,性格愈發陰鬱難測,也是她一直在旁邊勸解我:
“姐,容庭哥隻是壓力大,你要多體諒他。”
我體諒了。
體諒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體諒成了我們之間跨越不了的鴻溝。
顫抖著拿起手機,我像瘋了一樣開始搜尋。
我知道唐婉有很多小號,她從畢業開始做自媒體,總需要不同的身份。
我用那些隻有我們才知道的、帶有特殊意義的詞彙去搜。
終於,在一個名叫“見不得光的太陽”的賬號裡,我看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第一條動態,時間戳是我和傅容庭確認關係的第二天。
「真是好笑,我鼓勵她去追,她還真追上了。
也好,這樣就能借姐姐的名義,天天看到他了。」
在我們戀愛的第三年,傅容庭父親破產,他消沉不堪,我小心翼翼陪著他。
唐婉寫:
「他今天在我麵前哭了。原來他也有這麼脆弱的一麵,可惜某人隻會傻乎乎地遞紙巾。」
我們結婚那天,她更新:
「西裝很適合他。站在他身邊的人本該是我。
不過沒關係,他穿婚禮西裝的第一次,給了我。
我們來日方長。」
最讓我遍體生寒的,是我們三人相處的記錄。
每次家庭聚會,她看似親昵地坐在我身邊,文字卻充滿嘲諷:
「她又在那炫耀老公給她夾菜了,殊不知他剛纔在桌下,用腳勾了我的高跟鞋。」
「皮膚饑渴症好像更嚴重了,隻有他的擁抱能緩解。
當著姐姐的麵,被他偷偷攬一下腰,粗糲的指尖遊走在我全身,刺激又解渴。」
最後一條動態,時間是我驗孕棒顯出兩條杠的那天晚上。
配圖是一張聊天記錄截圖。
唐婉:「她懷孕了,你開心嗎?」
傅容庭:「」
唐婉:「我也要。」
傅容庭:「彆鬨。」
唐婉:「我冇鬨。她有的,我也要有。你答應過我的,十年了,該輪到我了。」
傅容庭:「好。」
“好。”
一個字,像最終審判的槌音,敲碎了我對過往所有的認知。
原來每一次看似溫馨的三人行,都是他們心照不宣的暗度陳倉。
原來我所以為深厚的姐妹情,她都像看小醜一般看我表演。
原來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彆人劇本裡多餘的背景板。
小腹的墜痛感越來越清晰,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剝離我的身體。
但比身體更痛的,是那顆被徹底撕碎的心。
04
我麻木地、一遍遍重新整理著那個名為“見不得光的太陽”的小號。
每一條動態,都是一把淬毒的刀,將我過去的十年愛情淩遲。
我看到了更多“巧合”。
我生日那天,傅容庭說臨時要見重要客戶,不能陪我吃晚飯。
唐婉的小號更新:
「她說生日願望是永遠和她在一起,真可笑,她的男人正在陪我吹蠟燭。」
過年時的家庭聚會,傅容庭離席很久。
唐婉的配圖是夜色中兩人模糊的側影,文字是:
「當著所有親戚的麵,在陽台角落接吻偷歡。
和姐夫偷情的刺激感,好像更能緩解我的病症。」
甚至在我和傅容庭的婚禮當晚。
婚禮當天,送走最後一波客人,傅容庭疲憊捏眉心的模糊圖片。
唐婉的動態像一枚冰冷的針:
「他說累,我說陪我醒醒酒。
就在姐姐的新房樓下,他的車裡。
力道,比任何一次在床上都瘋狂。
最後他吻我的時候,還說了一句‘對不起’。」
眼淚模糊我的視線。
我甚至不知道這句對不起,是對她,還是對我。
最致命的一條,時間線拉回到我們領證後。
傅容庭說公司有個至關重要的海外項目,需要他親自去跟進一個月。
那是我們原本計劃用來蜜月旅行的時間。
我雖失落,卻還是替他收拾行李。
唐婉的小號,在那一個月裡,更新頻繁。
同樣的海濱城市,同樣的度假酒店。
甚至是我曾在雜誌上圈給傅容庭看、說想去的餐廳和景點。
照片裡,是兩人交疊的手,夕陽下依偎的背影,餐桌上精緻的雙人晚餐。
配文是:
「偷來的時光,分秒都是倒計時。
但正因為是偷來的,才格外甜美。」
「比起那些光明正大曬恩愛的夫妻,
我們這樣,是不是更有意思?」
「他說,委屈我了。
我說沒關係,隻要你心裡知道,誰纔是你真正該帶來這裡的人就行。」
原來他口中繁忙枯燥的出差,是和我妹妹的蜜月。
原來我獨守空房的一個月,是他們極致纏綿的三十天。
原來我期盼已久的婚姻,是他們眼中一場見不得光的刺激遊戲。
我的心,從最初的劇痛、撕裂、憤怒,到最後,竟然感覺不到疼了。
像被反覆切割的傷口,終於徹底壞死,隻剩下一片麻木的空洞。
那這個孩子,算什麼?
我的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
是他們偷情後,傅容庭出於愧疚補償給我的任務?
還是唐婉那句「她有的,我也要有」任性攀比下的犧牲品?
亦或是他們這場畸形關係裡,一個最不該存在的證據?
它不該來。
更不該,成為這場肮臟騙局的犧牲品。
我扶著冰冷的牆壁,慢慢站起身。
小腹依然有著細微的、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我走到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裡那個臉色慘白、眼神卻異常平靜的女人。
然後,我拿起手機,預約了第二天早上的手術。
冇有猶豫,絲毫不像是那個聽聞懷孕資訊後歡喜的我。
05
傅容庭晚上回來得很晚,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
他試圖像往常一樣過來抱我,被我輕輕避開。
“怎麼了?不舒服?”
他問,語氣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我知道,他剛從唐婉那裡回來。
“嗯,有點累,明天想去醫院看看。”
我說,聲音平靜無波。
他頓了頓,大概以為我是為懷孕初期的不適而煩惱,
最終隻是點點頭:“好,明天我送你。”
“不用。”
我拒絕得很快,在他露出疑惑前補充道,
“約了閨蜜一起,順便逛逛。”
他不再堅持,轉身去了浴室。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卻一片死寂。
第二天清晨,我獨自一人去了醫院。
手術室外的走廊很安靜,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我簽下名字,躺上那張冰冷的手術床。
當麻醉感逐漸襲來時,我最後想的竟是,我終於解脫了。
從醫院出來,小腹鈍痛,心裡卻異常平靜。
我坐在走廊長椅上,掏出手機。
先給唐婉那個精緻的大號發去訊息:「孩子打掉了。」
接著找到“見不得光的太陽”小號,發送同樣的內容。
回家收拾行李。
客廳角落,那隻巨大的輕鬆熊玩偶咧著嘴笑。
那是我們剛同居時,我抱怨沙發太冷清,傅容庭連夜買回來的。
他曾抱著它,模仿熊的聲音說:“以後就讓熊熊替我陪你看電視。”
我走過去,指尖劃過它柔軟的絨毛,然後毫不猶豫地抓住它,塞進了垃圾桶。
玩偶太大,露出一半身體,像是無聲的嘲諷。
打開衣櫃,他的西裝熨帖地掛在一旁,旁邊是我那件真絲睡衣。
領證前夜,我就是穿著這件睡衣,被他抱在懷裡,聽他低啞著承諾:“清也,我們會有一個家,很快還會有一個孩子。”
現在想想才發覺,當時他眼底的光,其實不是為我而亮。
我扯下睡衣,團成一團,扔進箱底。
梳妝檯上,並排放著兩把牙刷,一藍一粉。
藍色的那把刷毛已經有些飛邊,是去年我硬塞給他的,說情侶就要用同款。
他當時無奈地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說“都聽你的”。
現在看,那無奈或許是真的。
床頭櫃那張婚紗照笑得刺眼。
拍攝時,唐婉就在旁邊,忙著幫我整理頭紗,語氣甜膩:
“姐,你看景行哥的眼睛,都快粘在你身上了。”
傅容庭當時配合地摟緊我的腰,我諷刺的笑出聲。
我的丈夫和妹妹,他們真是演技精湛的演員。
我扣下相框,行李箱合上的聲音乾脆利落。
一個箱子就裝完所有屬於我的東西。
摘下婚戒時,它在梳妝檯上滾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留了張字條壓在戒指出:「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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