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恨奈何天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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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旨意來得太快,顯然裴琰離京後不久,京中就已得知訊息並做出了反應。
旨意內容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充滿了帝王心術。
大意是:宣平侯裴琰,強闖軍營、欲奪人妻,行為失當,然念其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不予深究。校尉淩赫言,既已依律完成婚儀,婚姻受律法庇護。著令裴琰不可再行強行奪人之舉,以免引發邊關動盪。
但旨意最後話鋒一轉:邊關緊要,特準宣平侯裴琰暫留軍中“協防”,體察邊情,以觀後效。
實則,是給了裴琰一個留下的藉口,一個挽回的機會,但同時也白紙黑字地承認了淩赫言作為葉挽螢丈夫的身份。
裴琰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明白這是皇帝在敲打他,也是目前能為他爭取到的最好局麵——
至少,他能留下來了。但他更痛苦地意識到,他失去了以權勢強行帶她走的資格。在這裡,他侯爺的身份並不能讓他為所欲為,尤其是在另一個男人的妻子麵前。
一道聖旨,暫時壓製了表麵的衝突,卻悄然形成了一個極其微妙且痛苦的三角格局。
裴琰被安排在軍營另一處的簡陋營房住下。
他眼睜睜看著淩赫言自然而然地接過葉挽螢手中的木盆,看著她微微點頭低聲說“謝謝”,看著淩赫言吩咐老嫗為她熬煮驅寒的湯藥……每一個細微的互動,都像針一樣紮在裴琰心上。
淩赫言的嗬護,或許起始於對弱小的一份責任,起始於這是賜予他的妻子,但裴琰能看出,那個冷硬的男人看向葉挽螢時,眼神在逐漸軟化,那種守護是真心實意的。
這讓他嫉妒得發狂。
他曾擁有她全部的熱情而不自知,如今卻連靠近都變得艱難。
他隻能像一個局外人,眼睜睜看著她在另一個男人的羽翼下,試圖開始新的生活。
而淩赫言,沉默寡言,卻心細如髮。
他尊重葉挽螢,從不強迫她做任何事,隻是用行動默默為她撐起一片小小的、安全的天地。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對比,映照著裴琰過去的殘忍和現在的狼狽,讓裴琰的“追妻”之路,從第一步就陷入了近乎絕望的困境。
裴琰從未如此卑微過。
他放下了侯爺的架子,開始笨拙地、試圖用他所能想到的方式去彌補。
他動用了帶來的所有資源,甚至不惜以侯府印信為抵押,通過特殊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從京城運來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他捧著一盒精緻得與邊塞格格不入的芙蓉糕,找到正在河邊漿洗衣物的葉挽螢,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阿螢……這是你以前……以前似乎喜歡吃的,京城瑞福齋的……”
葉挽螢抬起頭,濕漉漉的手在粗布圍裙上擦了擦,目光掠過那盒糕點,冇有絲毫波動,隻有疏離的客氣:“謝侯爺厚賜,奴婢承受不起。”
她繞過他,繼續捶打衣服,甚至冇有再多看一眼那盒曾經或許能讓她歡喜片刻的點心。
最終,那盒昂貴的糕點,被幾個好奇圍過來的邊軍孩童分食了。
孩子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像是對裴琰莫大的諷刺。
他不氣餒,又尋來柔軟的江南雲錦,色彩絢麗,華美異常。
“邊關苦寒,這料子……做幾件內衫,或許能暖和些。”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地說道。
葉挽螢看著那匹與土坯房格格不入的綢緞,沉默片刻,道:“侯爺,此地風沙大,華服無用。”
第二天,裴琰就看到那匹價值千金的雲錦,被裁開成了幾塊,用來擦拭營房的兵器架,沾滿了黑色的油汙。
他還記得她體寒,記得他曾命人取走她的血。
他尋來最好的血燕、老參,希望能補回她的氣血。
藥材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他的營房門口。葉挽螢甚至冇有親自來,隻托一個的小兵帶話:“淩夫人說,她身體無恙,不敢浪費此等珍物。”
每一次嘗試,都像用儘全身力氣揮出一拳,卻狠狠砸在柔軟的、深不見底的棉花上,得不到任何迴應,隻留下更深的無力與痛苦。
最刺痛他的,是他偶然看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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