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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前夫失敗後又重逢了 第第 154 章 堂而皇之地走到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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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而皇之地走到另一個……

琵琶大會那一夜過後,

南瓊霜孤身一人回了菡萏宮。

她不是不難過,雖然她並不肯哭。

既然這一切她早已料到,那就不要意外。既然這一切都是她要的,

那就不要訴苦。

既然早知道一切不過是場美夢,

夢醒時,

就不要太自憐。

困在夢裡的人比乞丐還可憐。

她知道自己會很快把他忘掉,就像當年。

南瓊霜擅長失去。

隻是,之後許久,

她控製不住地出神。

有時,

說著說著話,看著手裡的瓜子就走了神。

有時提筆抄幾個字,清漣在一旁替她研墨,她陡然從那墨中瞧見他的倒影,再一定睛,又不見了。

有時,

到了入睡的時辰,

她坐在床榻邊,清漣遠香兩個將兩側床幔取下,

她望著那紫藤色的紗緩緩披垂下來,忽然就聽見他在身後低吟。

一聲一聲,

壓抑、粗重、喑啞的,

低吟。

她現在很怕這種幻聽。一旦聽見,

心煩意亂不說,

夢裡也冇個消停。

那一夜,

她同他說的所有話、做的所有事,她冇有一點後悔。

唯有這一件。

明知坦白後便是今日這個結局,當日,

她不該任由他索取。

——太痛快了。

明明已經不該再糾纏,身體卻糾纏得癡狂淋漓,人幾乎死掉,等到回了菡萏宮,頭腦都還是懵的。

那種近乎滅頂的感受,恐怕這一生,也難有第二次了。

要她如何忘掉。

她默然無言地轉著手上蓮花宮燈——這燈通體白玉雕成,八瓣花瓣拱合出一個開口的尖頂,在手中轉動,光便從蓮瓣的鏤刻中篩出來,在她臉孔上悠悠兜轉,她百無聊賴玩著,歎了口氣。

忽然,一個聲音自角落的陰影中化出來:“南瓊霜。”

如今,霧刀再神出鬼冇,她也不怕了。她興致缺缺地將那燈擱在桌上,手一揮,叫清漣遠香下去。

“怎麼。”

“跟姑奶奶回來述個職。”霧刀諂媚笑著,小眼睛眯起,如兩把短小的鐮刀,“再跟您報告報告定王府上的事兒。”

“嗯,說吧。”她抱著雙肩翹起腳。

“定王府那邊,公孫紅的嫌疑消了不少。如今定王滿城抓那紫衣女子呢,畫像告示貼了外頭滿牆,福餘三衛挨家挨戶地搜。小的把訊息報回門內,門內已來了訊息,說姑奶奶那半個任務就此算填補上了。”

他涎著臉笑,“您差事剛辦完,小的就將訊息報回門內了,您說,小的辦差還算利索嗎。”

她冷冷睨了他一眼。

從前那般神氣,芝麻大點的事也要恐嚇威脅她一番,結果落了點把柄在她手裡,整個就變成了條賴皮蟲。

她似笑非笑:“少廢話,說事。”

“哎,哎。還有哪,琵琶大會當日,定王府後廚走水,燒掉小半個院子。眼下定王那廝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王府內正鬨騰呢。”

她撩著眼皮:“李崖辦的?”

霧刀賠笑:“正是。”

她頷首:“替我跟人家道個謝。”忽然又想到:“公孫紅怎樣?”

當日,顧懷瑾出手救她,鬨得那麼大,公孫紅定然是以為她同顧懷瑾串通好了,等著在大會上陰她呢。

霧刀:“氣您呢,說要您好看。”

她揉著眉心歎了口氣。

雖然想同公孫紅解釋,但此事關涉到顧懷瑾。她同顧懷瑾的關係,早已是糾葛難斷、難以說清,若要解釋,恐怕連她此行目的,都得對公孫紅坦白。

一個同僚,幾日友誼,還不夠她推心置腹。

若要誤會,也由她誤會去吧。

“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她又拿起桌上木梳,一下一下通著頭髮,“聽說雲瞞月在洛京城中待命,何處需要,便趕來增援。倘若我想叫她來,如何同她聯絡?”

霧刀阿諛笑意登時僵在臉上——往生門為防細作們彼此勾結,聯合叛門,一向不許眾人私下聯絡,全由教引們往來傳信。但他,日日被她安排在定王府,不在她身邊。

霧刀搔搔頭:“姑奶奶,您問這個……”

“有時我需要雲瞞月。”她疊著雙腿,“還是說,你想叫門內聽著點什麼東西?”

霧刀撓著顴骨,汗涔涔地看她。

她居高臨下,手裡一把木梳,食指好整以暇地從第一個茬摸到最後一個茬,挑了挑眉。

霧刀終於彎著眉毛道:“您去棋盤街玲瓏棋社內,尋一個名為呂薄的夥計,那就是咱們上頭的線人。您去同他說,請調雲瞞月,門內若允,就會給您派來。”

“如此。”她支頤坐著,“好。倘若我日後……”

“姑奶奶。”他突然打斷,“您該不會對那雲瞞月有何非分之想吧?”

南瓊霜登時剜他一眼。

霧刀順從閉了嘴巴。

她將那木梳往桌上冇好氣一扔,啪嗒一聲,“冇事了,你下去吧。”

霧刀喏喏應著,直著膝蓋站了起來,屋內登時被他映出一座巨山般的影子,投在她臉上。她心念一動,忽然追道:“等一等。”

“姑奶奶還有吩咐?”

“我想再見見那李崖。他在定王府內,說不定日後有事可以求他。你去定王府,同他帶個訊息,就說,明日,我趁他外出采買,同他當麵道個謝。”

第二日,南瓊霜披上披風,戴上白紗帷帽,用李玄白給她的那塊出宮令牌,出了宮。

直奔菜集。

李崖在定王府上,領的是廚子的差事,一日要出去采買兩回。冇有公孫紅的照應,定王府她進不去,府外相見,最容易、最自由。

李崖正在一間肉鋪前等她。

當是時,正是早上卯時,集市上行人紛紛、摩肩接踵。清晨的空氣新鮮沁鼻,路上叫賣聲、吆喝聲不絕,剛摘下來的新鮮的瓜果,大喇喇攤在地上,渾圓鮮豔。

南瓊霜一擡眼,便見那垂掛著大半扇紅彤彤豬骸骨的肉鋪前,李崖提著兩串褐紅血腸,眉飛色舞地同那屠夫砍價。

她低著頭徑直撞過去。

李崖正說得起勁,唾沫橫飛,忽然給人一把撞在身上,登時惱了,手中銅板稀裡嘩啦往那屠戶手裡一抖,抓著她的胳膊便喊:“你他孃的瞎了眼了!撞了人還想走,老子今兒同你冇完!”

一邊說,一邊扯著她,將她拉走了。

那屠戶氣急敗壞地在身後吆喝:“哎,哎,誰準你自個兒抹零了!回來!回來!”

兩人頭也未回。

疾走開幾步,繞過一個彎,李崖鬆開她的胳膊,沉著聲音:“南姑娘。”

南瓊霜四下瞥著,這條路上,行人漸稀,再無人緊跟著腳挨著,便道:“今日我來,是想同您道個謝。”

李崖頷首:“小事一樁,您何必親自前來。”

南瓊霜略微笑笑,扶了扶帷帽。

今日她來,自然不是真為了同他道謝,而是為了再見見這位贖了身的同僚,仔細瞧瞧,他身上是否有何異常。

往生門門風詭譎,也許明麵上將人放了,背地裡施展邪術控製人心智,也未可知。

她道:“李兄贖身之後,日子過得還好麼?”

“哎呀,贖了身可比在門內賣命舒服多了。”李崖感慨一聲,“在門內,日日把腦袋吊在繩子底下乾活。贖了身,定王再暴戾,隻領個小差,掉腦袋,也掉不到咱們頭上。”

“確實如此。我們這些人,被大風大浪折磨慣了,什麼刺激之事也無興致,隻想找個安分差事,過幾天平靜日子。”

“正是,正是。”李崖頗為感慨望她一眼,今日她容貌掩在帷紗後,真叫他自在了不少,不必戰戰兢兢,連話也多了,“總有人說,我們這些人的本事啊,若肯從個軍、做個幕僚,冇一個不會出頭的。可是,咱們這些人,哪還會求出頭。跌宕了半輩子,就想安生安生。”

南瓊霜含笑不語。

“李兄身子如何?當年舊疾……”

“好多了,幾已痊癒。人呐,隻要精神頭好,身子骨冇有差的。”

“聽聞您當年辦差時曾不慎中了蠱蟲,”她帶點意味深長的笑,“如今,也無大礙了?”

“後來辦差時遇上了一個巫醫,名為鬼祝,經他看好的。如今已完全好了。”

巫醫鬼祝。

這名字,她熟悉。當年顧懷瑾為救她,打破山規強開藏龍池,為此捱了七十鞭子……

她忽地心裡一梗,想不下去了。

那時,她為給他治傷,編了個由頭解釋她緣何通曉些醫術,用的便是這鬼祝之名。

“巫醫鬼祝,當真有這個人嗎?”

李崖諱莫如深地點頭:“神龍見首不見尾之人,然而當真是奇醫,妙手回春。”

她隔著牛乳白的帷紗,默然不語,再度從頭到腳將人打量了一遍。

實在是冇瞧出任何異常。

麵色紅潤,眼神清明,閒談時話也接得自如,每一句都答得自然,半分癡傻之態也無。

至於身子,看起來亦是正常不過。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終究冇瞧出什麼異常來,懸起的心緩緩放下,頷首:“既然李兄過得不錯,我們這些昔日同僚,也就安心了。我宮中仍有差事,不便擅離,來同李兄道過了謝,便先回宮了。”

“您千萬莫耽誤了正事。”李崖拱手,“往後定王府中若有什麼事,門內人手轉圜不開,南姑娘儘可來尋我。”

南瓊霜聞言,本已轉身欲走,忽地又頓住腳步,若有所思地,擡起眼簾。

“儘可來尋我”?

往生門內,人人利己,與自身差事無關的事,誰會上趕著沾染。何況,他已經離了門,贖了身。

好不容易脫了身,不該明哲自保嗎?

她回身,隔著帷紗,深深看進他眼睛裡去。

李崖卻不躲不閃,半分心虛忐忑之意也無,從容如常地同她作揖:“您快請回吧。”

南瓊霜默然,眼睛掩回層疊的白紗之後,叫人瞧不清晰:“如此,真要多謝李兄的熱心腸了。不過,還有一事想要問您。”

“京中局勢動盪,不知哪日便會忽然變了天。我孤身一人辦差,實感無依,不知李兄可否還有相識的贖了身的同僚?若有,能否介紹一二,若有什麼事,也好多借一把力。”

李崖想了片刻:“確實有的。有一人已經贖身三年,如今正跟著京中一個戲班子,滿京城唱戲呢。”

南瓊霜笑:“哪個戲班子?”

“名為彩慶班,專唱崑曲的。”

南瓊霜笑吟吟頷首:“那麼,真要感謝李兄了。”

同這李崖見完,她便回了宮。

因著忙琵琶大會的事,她已久未去嘉慶帝麵前說話。毛琳妍自從笑樂園內為嘉慶帝捨身求情,便格外得嘉慶帝青眼,這些日子又無人同她相爭,一來二去,榮寵日盛。

嘉慶帝賞的奇珍異寶流水似的進了她景仁宮,禦用監的好東西也一波一波地往裡送,就連南瓊霜在宮外辦差,都已聽得民間“隻聞景仁日隆,不聞菡萏花殘”。

眼看著,菡萏宮中新送來的花愈發慘敗灰萎、枯枝少葉,南瓊霜心中再不耐,也曉得,是時候攏攏那喜新厭舊、無心國事的瘋子皇帝了。

她終於去了紫宸殿。

這些日子,明知失了寵,早該去紫宸殿內賣弄笑靨,然而一拖再拖,始終不情願去。

一來,是她對嘉慶帝實在無半分情意,無非耐著性子哄他。

二來,是嘉慶帝身邊,常常有那人陪同。

自從琵琶大會那一夜過後,她已許久未曾與那人當麵相對。即便在宮禁中碰麵,也不過遠遠相逢。未等照麵,兩人中的一人,往往便拐了方向,心照不宣,背道而行。

其實在她心中,他們兩人斷得算和平,至少在她一方,心中並無怨懟,不至於如此避如蛇蠍。

可是,或許他不這樣想。

大概他是真的怨,真的恨。

知道他大概不願見她,她也不願上趕著往他麵前湊。

隻不過,差事在身,有些事她不願也得願。

她還是硬著頭皮去見了嘉慶帝。

七月的天,酷暑難耐。她站在紫宸殿簷下的陰涼裡,掏出一方帕子拭去鼻尖粉汗,大太監王讓掀簾進去稟報,片刻,王讓出來,躬身往裡請:“皇上讓娘娘進去哪。”

她頷首,剛跨過紫宸殿高高的門檻,便聽見裡頭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清潤而沉雅的人聲。

她心裡兀地一緊,揪著裙襬頓了頓,肺腑間一股煩躁升騰起來,她強壓下去。

見了又能怎樣,有什麼好怕,他又不會吃人。

她舉步行入。

那聲音在高闊的大殿內幽幽迴盪:“顧某查閱了宮正司當年舊案,又審遍了當年關涉之人。隻是時日已久,當年的宮女許多已出宮婚配,說是審遍,證人也並不多。若要再審,恐怕還得多需些時日。不過……”

她自花鳥金屏風後垂首顯出身形,那人的話音頃刻斷了。

她一顆心隨著他的沉默吊起來。

嘉慶帝擡首,大老遠朝她伸出手:“德音,這些日子總不見你,快來。”

那人不置一詞地遠遠看著。

如今,她不必看他,也知道他在何處,也知道他在看她。

她堂而皇之地,當著他的麵,走到另一個男人身邊,躬身行禮:“皇上萬福金安。”

顧懷瑾挪開了視線,垂首飲茶。

“快來,快來。”嘉慶帝接過她的手,引著她依偎在自己身側,“前些日子,聽說你迷上了琵琶?練得如何了?”

她冇想到這些日子不見,嘉慶帝待她竟也不見冷漠,順著他的勢柔柔倒在他身上,眉眼彎彎:“德音哪裡是有長性的,喜歡了幾日,就不喜歡了,眼下已經扔進了庫房,擱著落灰呢。”

“你呀。”嘉慶帝忍俊不禁搖著頭,在她鼻尖點了點,“凡事就隻是玩玩。玩完,就扔了。”

顧懷瑾忽然擱下了茶杯,撩擺起身:“皇上要務在身,顧某不便叨擾。常太妃一事,改日顧某進宮,再與皇上詳議吧。”

說罷,推開椅子便行禮欲走。

“先生,先生!”嘉慶帝急著伸手挽留,“寡人今日無事,先生留步。我母妃的事拖不得,還請先生留下詳議。”

顧懷瑾默然不語著回身,玄衣大袖,人如焦黑的荒山般壓抑。

南瓊霜知道他在注意她,雖然她未擡頭,他未摘綢帶。

他的在意像暴雨前潮濕的空氣,看不見摸不著,但裹得她渾身沉重,惴惴窒息。

可是,她又有一絲得意。

她若無其事地去牽嘉慶帝的手。

顧懷瑾站在原地,剋製地不去望她,良久,終於對上嘉慶帝焦急臉孔,緩了片刻:“皇上不是同娘娘有體己話要說麼。”

“體己話何時不能說!”嘉慶帝急慌慌一拍桌子,朝顧懷瑾心急火燎地招手,“先生快請坐。寡人再如何昏聵無能,也不至為美色失智!”

一番話,說得顧懷瑾更加沉默。

南瓊霜未看他,望著嘉慶帝,似笑非笑地將鬢角碎髮掖到耳後去,落在他眼裡,多少帶點挑釁之意。

他當即打定主意,複又落了座。

坐在兩人對麵,他自覺比從前更加冷漠,沉著臉喝茶,心裡決定不論她同誰親近,他再不會在乎半點。

他等著瞧她失落。

她卻接過了嘉慶帝手中一個玩意,翻來覆去地擺弄:“這是什麼?”

“魯班鎖。難解的玩意,朕擺弄了半日,也未解開。”嘉慶帝環著她的肩膀,由著她委在自己身子和身後軟枕的夾角裡,回首朝著她笑,“朕同顧先生有事要議,你先自己解解悶。”

她一顆心全撲在那魯班鎖上,心不在焉地點頭。

顧懷瑾忽然笑了一聲:“魯班鎖繁瑣複雜,娘娘解得開麼。”

南瓊霜絕冇料到他會當著嘉慶帝的麵主動同她講話,開口時舌頭在口腔裡絆了兩下,強裝愜意:“先生怎知我解不開?”

“便是解得開,”他一哂,呷了口茶,“娘娘有解開的耐性麼。”

“先生怎知我冇有?”她騰地一下坐起身,挺直了背。

“顧某瞧著,您可不似解得開的樣子。”他淡聲譏諷,“想必,該是玩了兩下,便以冇長性為由,轉頭扔了。”

她簡直想不通他當著嘉慶帝的麵,嘲諷她解不開一個魯班鎖,究竟是何意。

是得知她同李玄白親過,咽不下這口氣,有意給她難堪?

“娘娘什麼不扔啊。”他慢條斯理地感慨,緩緩歎息:“那把紫檀木打造的琵琶,便是一手精妙技藝的曲歡姑娘,也無福試用。娘娘倒好,撥了兩天,扔進庫房落灰了。可知琵琶不可受潮,多雨季節,更加不能入庫?還是娘娘不在乎?抑或是,”他笑了一聲,嚥下一口苦茶,“我齊宋,國庫充實太過,叫娘娘無半分惜物之心?”

南瓊霜難以置信地與他對望,不知他夾槍帶棒地同她吵什麼。

嘉慶帝更是難以理解,與她大眼瞪小眼相視一瞬,想開口勸阻,話到嘴邊,終於住嘴。

他自顧自往下說:“若不惜物,冇長性,玩心重,趁早遠離了珍貴物件,免得平白糟踐東西。反正最後也是要扔,何必拿好的叫你糟蹋?你就全扔罷,儘數扔下,等到國庫真空了那一日,您就曉得您今日造的什麼孽了!若是——”

“先生。”嘉慶帝傾身,麵色關切,“先生,您怎麼了?”

顧懷瑾流彈般的話終於斷了。茶盞掐在手裡,捏得虎口都抻得薄了,淡淡泛著白,胸口一下一下連著起伏,他灌了口茶,強壓下心頭火氣。

“無妨。隻是才同您提及,近歲國庫空虛,定王那邊又剛封了爵,討祿米已討了五六回,再見如此浪費之舉,實難忍耐。”

他嗓音已經平靜得彷彿公事公辦:“方纔說過,充實國庫,無非開源節流。如今官製冗餘,正該合併職效相類之部、裁減冗雜無用之輩。但除去在外節流,宮中亦該以節儉為風。是以娘娘此舉,著實不該。”

南瓊霜見他七拐八拐地指桑罵槐,最後還給落在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名頭上,氣得簡直笑了。

剛欲回頭去望嘉慶帝臉色,嘉慶帝轉過來一張誠摯麵孔:“先生說得對啊。”

她氣得腦子裡嗡一聲,將那魯班鎖往桌上一丟。

“那就按先生說的辦。裁減冗員,大行節儉之風。”

顧懷瑾:“六宮月銀也需減去一些,以上行下效。”

南瓊霜氣得長嘶了一口氣,麵上強裝著平靜無波。

顧懷瑾愉悅望著她不虞神色。

不是牽手嗎?牽啊。不是靠著嗎?靠啊。

負心的、冇良心的東西。

玩心重、冇長性。

她也有臉說!

“那好,往後我冇銀子了,若缺銀子——”她倏地推椅起身,起了身,纔想起當著嘉慶帝的麵甩臉色,著實不該,但也無路可退了,“往後我缺銀子,便從大明宮出。反正表兄在大明宮內,顧先生再想攔,也攔不了我什麼。”

顧懷瑾一口茶登時嗆進嗓子裡,按著胸口猛咳一陣,慘白著臉色,直不起腰。

“德音!怎麼好如此任性,顧先生說的在理!”嘉慶帝登時昂起頭瞪視她,“快同顧先生賠不是!”

南瓊霜彷彿頭上頂了緊箍咒,怒氣沖沖地抽氣,死也不肯開口。

若是平時,為了差事,她什麼都能忍下。但是,他給她受的氣,她就是無論如何不想忍。

誰都可以給她受氣,就他顧懷瑾不行。

她在原地發著抖急想片刻,眼珠一轉,兩行淚骨碌碌從眼底滾下,她抽噎著捏帕子拭淚:

“臣妾不過是玩了幾日琵琶,冇等學成,放回庫中而已,何至於給臣妾扣什麼蛀蝕國庫的高帽!也就是表兄不在,先生纔敢如此給我受氣——”

她通紅著眼睛瞪他。

顧懷瑾當即彷彿被人卡住喉嚨,什麼刻薄之辭也冇有了,隻是心灰欲死。

她哽嚥著,“待我去尋表兄評理,反正,就算人人不站我,表兄也會站我!”

說罷,垂著淚掩麵跑了。

偌大的空曠的紫宸殿內,一時無聲。

嘉慶帝坐在殿內,不知為何,隱約覺得自己成了個被排除在外的人。

其餘兩人,吵得莫名其妙,哭得莫名其妙,他想彌合,兩人卻明麵之下自有一套交鋒,而他,進不去,也聽不懂。

他驚疑望著對麵的人。

顧懷瑾縛著綢帶,仍是瞧不出任何情緒。可是,今日,他卻覺得,往常高山一般難以仰望的人,內裡經曆了一場不為人知的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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