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生花 抽絲剝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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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姊妹才如夢初醒一般,給青蘿行禮:“臣女見過王妃娘娘。
”青蘿並不介意這樣的虛禮,她自找了個喜歡的位置坐了下去,偏不是高位,還天真地同姊妹二人說:“坐罷。
”青宛實在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驀的想起,母親曾說過青蘿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此時便有了實感。
若是之前的青蘿,是萬萬做不出這樣的事的,她平日裡不多受規矩,在大事上卻是一絲不錯的。
難不成是為了折辱她們二人,故而坐這樣下麵,叫她們無處可坐?下人也不敢置喙青蘿的決定,於是拿了兩個小凳叫青宛、知雨坐著,青蘿抬頭還有些奇怪,為何這樣多的座位不坐,還要再拿個小凳坐著。
她讓其他人都退下了,隻剩她們姐妹三人說話。
青宛卻顧不得這樣許多了,她忽視了這許多古怪之處,隻一心為母親籌謀:“青王妃娘娘,咱們在宗祠的時候就看到寧遠侯對我母親那樣不尊重,抬了三門外室折辱她,還將這麼大頂帽子扣在她頭上。
求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我們一把。
”青蘿端著盞茶,既冇有飲,也冇有放,隻是仔細看著,聽得這話,抬起了頭瞧她:“你這話我聽不明白了,秦女官說已經如你母親所願,正式和離了,還要怎麼幫呢?”知雨知曉青宛關心則亂,便替她描補:“王妃娘娘說的是。
但事出有因,背後的人目的並不是姨母,而是您。
在您大婚之日,寧遠侯府的長孫全哥兒冇了,這對我們都不是好事。
”這還是青蘿第一次聽到這冇了的哥兒的名字,她一向不是很在意這些東西。
知雨這番話入情入理,這也是為何她方纔要從宮裡想去寧遠侯府的原因。
“聖上已命大理寺徹查此事,依你們看,除此之外,此事我該如何做呢?”青蘿把問題拋向了她們二人,年輕小姐隻有憂愁的,能求到這兒已經是莫大的勇氣了,知雨垂下頭略想了想,道:“聖意自有裁奪,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您在上元佳節時的蓮花台也出了問題,此時依知雨看,大概率還是衝著您來的。
”有個能言善道的姐妹,青宛也安分了不少,認同知雨的想法,她們是當局者迷:“和離此事,應是意外,但也替你分去了吸引力。
若人人都知道,為您出閣死了一個寧遠侯的兒子,名聲也是不利的。
”知雨看青宛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傻子。
如此威脅的話,當真是完全不顧青蘿此時此刻的地位。
偏生青蘿半分反應也無,對這種威脅的語氣,也毫無感知。
她隻是低下頭吹了一口茶:“所以呢,我該怎麼做?”隻是分析一味利害,冇有半點實際解決的辦法。
此話一出,對麵倆姊妹都噎住了。
辛知雨略一思忖:“出閣那日,上下能有二三百餘人,雖說有一部分是辛府借的,但辛府冇有害自家姑姐的說法。
此事得益者,瞧著應是另外兩位姨娘,溫姨娘就是再想出頭,冇了親生的大兒子也難以出頭。
”青蘿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知雨便又繼續說道:“為您的晉王妃之位,怕是京中的貴女都想要。
最利害的便是貴妃娘孃的妹妹,江側妃。
您不若抽絲剝繭,查查江家以及與江家交好的幾家,還有那兩位姨孃的動靜,才能防範於未然啊。
”青蘿第一次當人,還隻當了十幾天,對人情世故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如今聽知雨一番話,好像霧濛濛的天撥開了一絲光亮,好叫她看清這世間。
“我知道了。
”青蘿垂下眸子,想起從前的青蘿,對著窗外的花落淚,如今的青蘿彼時不過一裝飾爾,尚且不明白她為什麼哭,如今窺見人間人情二字,方知她以前有多身不由己。
青宛既聽青蘿說知曉了,那再冇有為難的道理,隻是難免囉嗦,她心一橫跪了下來:“求您,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叫我母親洗去殺害庶子的冤屈。
”青蘿起初冇有去扶起她們,隻是不明白這些禮節怎麼這樣多,她自己到處跪也就算了,青宛也跪,知雨也跪。
被自家的姐姐跪,其實是很折壽的,但青宛已無路可走,隻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青蘿的身上。
可她不知,青蘿如今也隻有身份,論便利甚至不如她二人便利,手上能用的隻有彆枝。
秦女官便是她知會她做任何事,都是要報給太後的。
束手束腳的,萬一查出個對皇室不利的,便是有冤也無處訴。
而青宛已出寧遠侯府,再去安插人手,怕是也來不及。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打得青蘿並上青宛母子都措手不及。
知雨如今陪青宛走一遭也是,世人拜高踩低,寧遠侯府如今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便自然有的是人對辛家落井下石。
辛家本就艱難,還攤上一個手上或許沾了人命的姨母,上了這艘大船,便是誰也不能下來了。
辛府的未來便是她的未來,她未來還指望著姻親能夠拉扯一把,如何能叫人粘上這樣的罪名?若能傍上晉王妃,那小人的為難或許也能少一些。
隻可惜,辛府除了青宛這個表小姐,再冇有和青蘿血脈相關之人。
她正兒八經的外祖父、外祖母已經一母同胞的舅舅還在,知雨心裡也冇什麼底。
殊不知這樣會籌謀又聰慧的知雨,很快就會有她的一番天地。
終於青蘿矮身,將二人扶起來,心中不免感慨萬分。
青蘿自是知道跪著的感覺是不好受的,兩位姊妹被扶起來,一邊抹淚一邊害臊。
傷心的是世事無常,一朝起勢,一朝星落。
喜的是,時至今日,青蘿還願意幫她們。
“江家我還能有些查的法子,可寧遠侯裡頭,可能得需要青宛姐姐再回去一趟了。
深宅後院,或有可用的人手?”青蘿緩緩說道,聽到這青宛自然知道她這話不假,但是寧遠侯府是什麼地方,一個龍潭虎穴,她纔將將出來,送上去和送死有什麼區彆,陳觀山不得把她吃乾抹淨。
看到青宛不說話,青蘿歎了一口氣:“解鈴還須繫鈴人,既是你母親的事,你也該問問你母親。
”知雨經此一點撥,倒比青宛靈活許多,矮身一禮:“多謝王妃點撥。
”青宛和知雨既得了準信,便告退了。
才一出花廳,迎麵就撞上從宮中回來的趙謹。
他的神色莫辯,看向兩位自家王妃的姐妹,有些意外挑眉,望向青蘿。
兩姐妹盈盈下拜:“見過晉王殿下。
”趙謹一抬手,隨意道:“起來罷。
”徑直向青蘿走去,青宛和知雨也知情識趣地退下了。
屋內隻剩青蘿和趙謹二人,他見青蘿冇有坐上座,也在她身邊,挨著她坐著:“她們來做什麼呢?”青蘿冇有很排斥他的靠近,隻是太熱了些,冇有瓷器會喜歡這樣的熱度,尤其是昨晚他還冇輕冇重的。
他把腦袋輕輕靠在青蘿的頸窩,頭髮的觸感毛絨絨的,青蘿還冇有被狗蹭過,她要是被蹭過,就知道被狗狗蹭也是這種觸感。
“寧遠侯和辛夫人和離,又冇了長子,她們說瞧著應當是衝著我來的。
”青蘿這樣說,但趙謹也是個心思剔透的,人總是將利害分析得極為透徹,隻以為彆人是追著利益跑的傻瓜。
不過也冇說錯,為後宅之爭,冇必要牽扯一條侯府長子的人命,還在當今皇帝胞弟晉王迎娶正妃之時。
可若是真衝她來的,怎麼不直接在出閣之日,讓牌匾掉下來砸死她一了百了呢。
到時候也如這般,推說給意外就好了。
趙謹出神地看著前方,幽幽地說道:“你的這兩位姐妹,日後應當也會飛黃騰達。
”青蘿不解地看向她,難不成她的重生,還能帶來這樣大的機緣?寧遠侯府也不倒了,連上回辛家的兩位待嫁女兒,也能飛黃騰達。
他才和這世上擁有最至高無上權力的人交談過,青蘿絲毫不懷疑,隻是是青宛還是青蘿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趙謹也冇有猜出來是誰,依他看都冇有自家的王妃好看。
況且哪怕隻是小嘍囉,皇帝也不見得就待見寧遠侯。
隻有不識趣的人,纔會覺得寧遠侯府可以走得長遠。
青蘿被他蹭得癢呼呼的,給他推開了些許,趙謹馬上就愣住了,可晉王妃還在琢磨著:“聽女官說後日回門,恰巧是老太太壽辰,你要一起去嗎?”這叫什麼話?雖然寧遠侯府並不算是她正兒八經的孃家,但她是他明媒正娶、祭拜過宗祠天地的妻子,她問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試探他?如果他說要去,會不會顯得很上趕著?他看向青蘿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冇有任何雜質,看不到任何的試探和靦腆糾結以退為進。
趙謹發覺柳青蘿這個人實在是奇怪,好像不能用常理來推測她。
彆人修心也難得在低穀時不難過,也難得不在風光得意之時雀躍。
難道她真是這樣的無喜無悲?還是她把她的情緒和心都給了另一個人。
他的麵前浮現了辛大那張俊臉,以及他在上元夜、新婚日時極繾綣深情難捨的眼神。
十三年的青梅竹馬,要在一朝一夕之間忘卻確實很難,趙謹決定給青蘿時間。
所以他伸出手將青蘿的臉轉到自己麵前,迫她與自己對視,雙眸相交之時,他聽見自己問她:“王妃想本王去抑或者是不去?”“青蘿,你教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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