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生花 十裡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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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輝映,流光交織。
盛大的聚會下,有謫仙一般的人物,相攜而立。
辛知雨和陳青宛在晉王出現之時,便依禮跟著周遭百姓問安。
辛白川也拗不過這世間道理,也屈下了膝蓋,跪了下去。
他的識時務,讓趙謹臉色稍霽。
青蘿接觸這世間並不多,不知道這裡頭的彎彎繞繞,也不知道觸犯了誰的利益。
隻是趙謹的手確實太熱了一些,她覺得有些不自在。
一是她目前的認知告訴她,這有些不對,二便是她乃一瓷器爾,並不喜歡溫度。
趙謹渾然不覺,隻知道手中溫香軟玉涼涼的,很是舒適,如此氣便更上一分:“給我查,是誰要對本王的王妃下此狠手。
”牧雲領命下去,對座上觀音動手,這世上就冇幾個人敢如此,何況如今扮觀音的還是柳青蘿,未來的晉王妃。
那性質就更加惡劣,畢竟這還關乎皇帝第一次登基後的顏麵。
柳青蘿抬眼望向他,有些不明白這句“狠手”是何意,畢竟這些對她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
隻是她接觸的有限,今日幾乎除了江新月都在場了。
一介孤女,還能惹上這麼多的是非。
趙謹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了。
畢竟將舊派的恩,推到一個即將和他聯姻的女子手上,手段上來說,並不十分磊落。
可她好像毫無察覺一般,瞧著仍與之前一般,端的是不動聲色。
有聽聞這柳家小姐是五歲就被接進外祖家的,那寧遠侯父子端的那般做派,居然教養得出這樣的女子,他心中暗暗納罕。
她一雙柔情似水的妙目,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落在陳青宛身上,發現她一直緊張地看著自己,這十二年的姐妹之情不似作偽。
辛知雨還有對辛白川逾越的擔憂,是青蘿看不懂的皺眉。
青蘿的視線緩緩地對上了辛白川,瓷瓶是辛白川一手鑄就,對他天然熟悉,眼神也變得有些孺慕之情。
這眼神落在趙謹的眼裡,就不是那麼清白了。
辛白川冇有指望柳青蘿會在這樣的場合裡看他,不由得眼中也含著淚,在燈光之下愈發波光盈盈。
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趙謹黑著一張臉橫亙在二人之間,杵著像一尊門神一般立在二人之間,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隔開了二人的眼神交彙。
親王的服飾華貴如天神,裝扮得如此威嚴,卻還有幾分小孩子氣,抿著一張嘴微微鼓著臉當人形屏風。
思及此處,青蘿的唇角勾起極清淺的一個笑意,寒冬臘月,竟猶如春風拂柳般愜意。
這還是趙謹第一次見她笑,在晉王府她不笑,給她萬千地位富貴,在蓮花台上作神女她不笑,見辛大這麼個小人她笑了。
趙謹不知道青蘿的笑是因為他,隻以為方纔牧雲打探的訊息確鑿,兩人確實青梅竹馬感情甚好。
但那又怎麼樣?柳青蘿已經是聖旨賜下,定給他做晉王妃的女子,就算有舊,也是前塵往事了。
他略一用勁拉了一把青蘿,驚得神女入懷,方纔覺得氣順,隻是他冇見懷裡的青蘿笑意不減,甚至還彎了彎眉眼。
因他實在有趣,倒叫青蘿染上了幾分活人氣息。
隻可惜這樣的好風景,他冇有得見。
還一味地看失魂落魄的辛白川,施捨一般地抬舉他:“本王瞧你們表兄妹感情甚好,不若辛大公子做個迎親副使?”辛白川牙都咬碎了,讓他迎親,這也真是趙謹能乾得出來的事。
可他還是想若是能迎一迎青蘿,也算是了卻今生的遺憾,於是抱拳:“謹遵殿下旨意。
”皇家迎親,是天大的事情。
正月十八,欽天監算出來頂好的日子。
豔陽高照,萬裡無雲。
辛瑜作為女主人,闔府上下一百多位丫鬟婆子小廝並辛府送來一塊兒搭把手的下人,光使喚的都有二百餘人。
夠不上晉王府婚宴的同僚們自然來寧遠侯府捧場,端的是極熱鬨。
仍舊是燈會那日的兩位閨秀陪著新嫁娘青蘿,陳青宛、辛知雨是辛瑜一手教養起來的京中貴女,最是會審時度勢,如今打扮得應時得體在給青蘿妝點。
青蘿做新娘打扮,不過十幾天前的事罷了,如今再來一遭,仿若隔世。
妝娘三個,梳妝的又五個,整理喜服的兩個,門外又有候著等的兩排宮娥。
將青蘿真供奉得有如仙人一般。
縱使見過富貴世麵的幾個小姐,也冇見過這樣的天家富貴。
時過境遷,再見不得將青蘿匆匆收拾一番,隻綁上兩個綁花就完事兒的花轎了。
破落的小轎和如今的高台座不斷切換在彆枝的腦海中,她隻為自家小姐高興,總算是熬出頭了。
冇想到做了最壞的打算還能有這樣好的結果,否極泰來,上天總算眷顧了她的小姐。
殊不知她的小姐,早就三尺白綾死在了那樣無月的冷夜裡,晃盪無依,身似浮萍。
新得了妝扮的白瓷,新奇地望向銅鏡中的仙人,好一番花團錦簇、驚豔絕絕的容貌。
青宛、知雨也為之屏息,暗暗咂舌:以往隻覺得她確實美極,如今做新嫁孃的打扮,真是恍若神仙妃子,再冇有更美的了。
皇後為晉王抬尊貴,特地命宮中二品女官來主持看顧婚儀,如今女官上前唱和:“王妃娘娘大喜!吉時已到,鑾駕臨門!恭請王妃娘娘尊駕出閣,自此琴瑟相和鳴,乾坤定如意!”青宛、知雨兩位未嫁女,將隆重妝扮的青蘿扶起,她一展臂,自有宮娥為她穿戴華貴禮服,步搖相吻,清脆泠泠。
繁複的打扮下,露出一張芙蓉麵。
原有不服一介孤女,如何能做得王妃高位,如今見了人,倒覺得她生來就該享福的。
寧遠侯府也是跟著雞犬昇天了,以往見不到的達官貴人,能夠遠遠地觀瞻王妃風姿美貌。
青蘿被攙扶著出來,隻聞外麪人聲鼎沸瞬間變得鴉雀無聲,而後又不約而同地俯身跪拜。
天家婦,自是君。
老太太也顫顫巍巍地扶著柺杖跪了下去,跪到一半,青蘿忙將她扶起來,眼中莫名也含了淚:“外祖母”能有這樣的好歸宿,已是意料之外。
老太太千般萬般不捨,拉著青蘿的手,也隻能囑咐:“王妃娘娘此去可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切勿掛念老身。
”一旁的辛瑜倒不覺得有什麼,但是青蘿隻扶了老太太,冇有扶起老侯爺和寧遠侯,他們倆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低著頭臉都在燒,臊得慌。
好在宮中女官自知這樣讓長輩跪著,跪了即可,畢竟君臣孝道,再跪多了,於名聲並不好聽,於是唱和:“起——”眾人便謝恩起身。
老太太想將青蘿送往鑾駕,被宮中的女官抬手攔了,她眼神一晃,好似二十多年前送青蘿的母親,小女兒陳意禮出嫁的那天,也是這樣鑼鼓喧天,熱鬨非凡,哭得像個淚人一般:“囡囡啊,以後你要好好的”青蘿點點頭,不知為何,眼角滑落一滴淚,不知是誰的。
她被引著往鑾駕去,一身大紅衣裳的辛白川站在車架右側,左側是另一位冊封使。
趙謹在皇家宗廟祭拜天地等青蘿來,並冇有來親迎。
辛白川從未見過這樣的柳青蘿,被人簇擁,高貴無比,他抿著嘴,依禮跪下迎接,隻覺得上元夜那日看著晉王把她領走那天也不如何難過了,親眼見著心愛之人嫁與他人,纔是最誅心的。
女官仆婦將她攙扶上了王妃鑾駕之上,寶馬香車。
皇帝就這一個極得聖心的弟弟,又有以往的門生文官瞧著,賜下了半幅皇後的儀仗,給足了這些人麵子。
前有內侍宮娥開路,後有抬嫁妝添禮的小廝,光是抬東西的人都有百餘人,依次排開,一直從朱雀大街頭到朱雀大街尾,稱得上一句“十裡紅妝”。
為青蘿的儀仗,寧遠侯府的大門都被提前破開一半,當真是盛大輝煌。
圍觀的百姓也擠滿了兩邊,貴人婚嫁,眾人都想沾沾喜氣。
被這樣的排場驚到,無不豔羨,又瞧晉王妃妝扮與那天上元夜的神女一點都不一樣,白日裡瞧著更為驚人。
車駕過,跪了一地。
宮中自有賞賜,天家出手便是金葉子。
端的是普天同慶,新朝新氣象。
得了賞賜的臣民,自然山呼萬歲,一浪大過一浪。
青蘿已經習慣了這樣被人端詳的目光了,她端坐在鑾駕之上,聽得寶珠花傘上珠翠相撞,耳邊步搖鈴鐺。
玉指纖纖,還能好脾氣地搖一搖喜扇。
她喜涼,這樣多的人,這樣多的禮炮,熱得她喘不上氣。
車駕行了半個時辰,纔到了宗祠外。
趙謹已在此等候,看見辛白川一副潦倒模樣,隻覺快意。
目光移向後至的青蘿,又被青蘿如此妝扮驚豔半晌,才伸手去接被女官仆婦簇擁下來的青蘿。
二人立定,又跪天地。
眾人皆下跪,禮部尚書上前再讀一次青蘿的冊封旨意:“臣弟、妾柳氏,謝主隆恩。
”又進宗祠,再跪祖宗家廟,過了這祈福殿,祭拜天地祖宗,她真正成為了晉王妃。
一應婚儀結束,又換了更大的親王座駕,再由禮官引路,到晉王府已至黃昏。
府內早早侯下了,不知多少達官貴人從早等到晚,趙謹和青蘿才一露麵,眾人就又整整齊齊地斂襟下跪:“拜見晉王殿下、王妃娘娘,恭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福被千秋。
”禮官唱和:“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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