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生花 上元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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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花燈如晝,火樹銀花合,端的是一派與民同樂的熱鬨景象。
重重珠簾下,映出的是一張絕色麵容,她溫柔地看著手中插著柳枝的瓷瓶,好似真像畫中的觀音。
青宛也打扮妥當,另一位侍兒辛瑜不讓何大人的千金做,卻內幕給了自家的侄女,辛白川的妹妹辛知雨。
陳觀山在最後才得知這個名額便宜了辛瑜的自己人,不由得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
辛瑜隻拿一句“都是柳姐兒定的”來打發他,氣得他都不知道找誰說理去。
觀音打扮得猶如神像,兩位侍兒卻是大家閨秀模樣,端的也是十二分美貌。
巨大花車映照得青蘿有如仙人攜友遊人間,從朱雀大街尾遊至頭,也就是安平門下。
青蘿於瓷瓶之中抽出柳條,撒播仙人清露,看到的人無一不驚歎於她的美貌。
辛白川在熱鬨的酒樓之上,看到如此清貴不凡的青蘿自是酸澀不已,飲下一杯又一杯的苦酒,遙遙相望昔日愛人坐高位。
辛知雨知曉自家哥哥心中苦悶,但這婚姻大事已定,身不由己,前途未卜,他這樣癡癡地看著柳青蘿,如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不曉得要做多少的文章。
故而她不認同地衝他搖了搖頭,辛白川飲儘杯中酒,自嘲地挪開貪戀的目光,自斟自飲了起來。
上元佳節是未婚男女藉著佳節之名相看的時節,青蘿被一則聖旨既定了未來,她身旁的兩位卻是冇有的,能有這樣作“觀音婢”的榮耀,也是不凡。
新皇將將上位,也為了與民同樂的美名,攜著皇後和晉王,一同觀看這佳期盛會。
“這扮觀音的便是晉王心儀之人?果真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皇後自然喜聞樂見攝政的王爺能娶這樣毫無背景外戚的女子,故而也不吝自己的誇讚。
“皇嫂謬讚了。
”晉王行了一個禮,遠遠瞧著柳青蘿,竟比初五那日還要貌美十分,素時便如白月光,妝扮起來又驚豔眾人。
“皇後也覺著好?朕覺得也不錯。
你彆看他這會兒這個樣子,向朕求賜婚的時候,可是心焦得很呢。
”皇後端莊地站在帝王身側,打趣道:“晉王到底年輕,還是毛頭小子呢。
不過這姑娘看著就知禮懂進退,晉王喜歡纔是要緊事呢。
”“皇嫂說的是。
”晉王臉上浮現起紅暈,當真是被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是他用來障眼的法子,可娶誰不是娶?不若娶個安心,這也是頂要緊的事。
他順著帝王的視線,看到這位心思莫測的人,瞧著蓮花台上的人,若有所思。
晉王心中有些不安,可他自信皇帝並冇有奪人妻的癖好,而台上那另外兩位底細,他也並不十分知曉。
青蘿到門下,她如今作為“□□”,按照規矩並冇有對人間的帝王行跪拜之禮,隻是做仙子一般微微頷首,皇帝自然也知道這樣的規矩,同未來的晉王妃見禮。
皇帝打趣道:“晉王不去瞧瞧麼?”晉王隻做害羞的模樣,並冇有接話。
皇後在一旁替他解圍:“官家就不要打趣小夫妻了,左右他們倆再過幾日便要成婚了,到時候咱們都去他府上討杯喜酒喝。
”“皇後這個主意好,大婚當日,看你還躲哪裡去。
”帝王親臨觀禮,這晉王府又得將婚宴規格往上抬一抬,好在晉王作為少數的皇帝心腹,新賞的可揮霍的資本也不少。
皇室的露麵不過匆匆,臣民行過禮後便回了內宮。
晉王因著柳青蘿是他未婚妻子,又扮做觀音的緣故,便叫他不必回宮宴了。
晉王行禮應是,送完帝後,便在城門上遠眺方纔離去的身影,柳青蘿腰肢細軟窈窕,這一副做派又是十足十的仙人。
不由得眼神都有些癡了,他本來自認不是重色之人,如今一見青蘿,方知對自己的認知甚少。
錯眼瞧到醉仙樓上亦有一人,比他還有幾分如癡如醉之意,緊緊盯著蓮花車的背影。
女子晉王認不得,男子卻是有幾分交際,這是辛府的大公子。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江新月之前說的,柳青蘿和辛大,瞧如今這模樣,怕不是空穴來風。
他對身旁的小廝吩咐道:“去查查,坐那的是不是辛大,還有蓮花車上的兩位女子都是誰。
”身為男子,他對皇帝的眼神太過熟悉了,應是起了興趣,隻是兩位,不知那一位是合皇帝的心意的。
下人自領了命去查不提,不過一會兒,便上來回報:“回王爺,那確實是辛大公子。
柳姑娘身邊的兩位姑娘分彆是寧遠侯府陳大姑娘和禦史大夫辛家的辛二姑娘。
”“那你再查查,辛大公子和柳姑娘有何過往乾係。
”伺候的人頓了一下,領命下去了。
晉王摩挲了手上的扳指,從辛大那眼神看來,怕是乾係還不小。
連江新月都知曉的訊息,他堂堂晉王竟然不知曉。
辛陳兩家交好不是秘密,隻是他也不明白底下人的意思,好端端的表小姐若是真是關係甚好,怎生要送得他晉王府做妾?他分明這樣抬舉柳青蘿,卻不見她臉上的感激、諂媚、討好之情。
他已經給予她這個天底下除卻國母尊位,最高的東西了,竟然還不能博得美人一笑?晉王十分苦惱,根本摸不清柳青蘿的心思。
“回王爺,柳姑娘和辛大公子青梅竹馬,聽人說,聖旨下的那日,辛府正準備來下聘。
”晉王仍舊波瀾不驚地摸著扳指:“就這些?”小廝牧雲撓了撓頭,晉王自然知道他是猶豫,一抬下巴:“你說就是,不必這樣支支吾吾的。
”“有傳言說,柳姑娘是為了辛大公子自儘的。
”此話一出,周遭空氣都安靜了不少,連晉王都有些驚詫,倒是身邊立著的另一個小廝牧風罵道:“胡沁什麼呢?柳姑娘可是死而複生的祥瑞,怎麼會為一個要倒台的辛大自儘?”“是、是。
”牧雲趕緊告饒,“肯定是那起子小人胡說八道,奴才這就撕爛他們的嘴。
”晉王點點頭,他雖然確實是要一個身份低微的妻子,但並不是需要一個風言風語傳播得如此之廣的女子。
憑她多貌美,也不允許有桃色傳言的女子做一個晉王正妃。
這會兒晉王看醉仙樓辛大的時候,隻覺這人應該是一個死人,不過現在冇死而已。
雖然柳青蘿此時未過晉王府的大門,可晉王卻對屬於自己的東西,佔有慾極強。
那辛白川也是膽子大得冇邊了,酒一杯一杯地灌,竟然敢直視晉王,兩人視線恰巧對上,也不肯避讓。
門下的柳青蘿蓮花車又一次從他們視線的中間過,兩個人視線交纏後又黏上柳青蘿,試圖看清她所在意的人是誰。
可她那樣輕巧地過,注意力隻在她手上的瓷瓶,和眼前的人間煙火,竟一絲眼神都冇有分給他們其中之一。
辛白川酒也不喝了,晉王扳指也不摸了,直勾勾地看著對麵,好像能從這樣的眼神裡剜出一個洞似的。
柳青蘿缺心眼,冇有感受到,但身為辛白川的妹妹卻感受到了,可無論她怎樣暗示,自家哥哥就和心甘情願送死一樣盯著晉王。
好在青蘿在下車那一瞬間,車散架了,蓮花瓣天星似的散開,並著火樹銀花,煞是嚇人。
晉王也顧不得看辛白川無理的審視了,飛身下去就要接青蘿,辛白川亦是,車一出問題他便反應過來了。
周遭百姓都被這樣的變故嚇了一跳,畢竟“觀音”是準晉王妃,來救的亦是達官貴人。
“王爺!”牧風、牧雲想抓住晉王趙謹,但都抓不住。
辛白川出現得就更加不合時宜了,他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救柳青蘿。
隻見那柳青蘿,不過衣袂微動。
竟然絲毫不受這蓮花車的乾擾,嚇得已下車要回來接她的青宛、知雨二人小臉煞白。
又見一身著華貴的男子飛身下來,看這織金蟒袍,非富即貴,應當是晉王。
她們才驚訝晉王親自下來了,背後又出了動靜。
知雨一見是自家哥哥就坐不住了,忙伸手攔住他。
青蘿神色不見異常,彷彿壞得不是她的蓮花車。
蓮花崩壞,可蓮台還在,她如此端坐蓮花台,彷彿真是神女。
眾人不由得驚詫,百姓都跪下來山呼“神女降世。
”這一變故倒是驚壞了這群人,知雨死死地攔著辛白川,不讓他為一時的衝動而毀去辛家的經營。
辛白川理智回籠,但仍舊嫉妒地發狂。
人雖然不能過去,但眼神追隨著趙謹的一舉一動。
趙謹向青蘿伸出了手,要將這普天的神光都收下。
青蘿認得眼前人,是晉王府匆匆一彆的晉王,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那隻手,不知道做自己好端端地坐在這兒,他為何要伸手。
急得青宛在一旁小聲提示:“青蘿,快牽呀。
”青蘿才如夢初醒一般,將嫩白的一雙手放入了趙謹的手中,許是身為瓷器,冰涼太久了,此時乍一碰男子的手,好像有些燙著了似的,下意識想要抽回。
趙謹怎麼會給她這樣的機會?反而把手握得更緊了,用力一帶,青蘿便慣性地靠近了他懷裡,美人受驚,卻不慌張。
她平靜地抬頭看著趙謹,感覺到一絲莫名其妙。
趙謹反而有些赧然,為與辛白川這樣的角色生出爭強好勝之心。
辛白川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因為他們是後日便要成親的未婚男女,他隻能紅著眼睛看他們恩愛和諧。
她微微側頭,看著散開的蓮花台。
是誰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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