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蝟飼養法則 第16章 我也不想
-
我也不想
劉一宇一番話直接將人人有錯的鬥毆事件升級為老師們最煩的校園欺淩，主任越聽眉頭皺得越深。
雖說叫人到那個又偏又暗的地方做題這樣的藉口實在過於拙劣，但劉一宇看起來也不像是會亂說話的性格，在場幾位老師對他這番話信了個五六成。
一旁的偷拍哥當然不樂意，這死雞仔兩句話給自己加了個這麼嚴重的罪，他怎麼可能認，“放屁啊！我冇事把他倆推湖裡乾什麼，我有病嗎！”
他班主任是個暴脾氣，一拍桌子瞪著他道：“那你說！你去孔子湖做什麼！”
偷拍哥和身後兩位被班主任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前者更是當即啞了火，但還是強撐著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清白，“我……我偷玩手機不行啊！”
雖然說偷玩手機也不是個什麼很正確的事，但總比陷害彆人下水要人命正常多了。
三人原本隻是想偷偷拍下常玉是同性戀的證據，傳上貼吧坐實關於常玉的傳言，一來二去最後一點幫常玉講話的聲音也會因為這個視頻消失。
其實動機簡單到有些可笑。
隻要常玉過得不好，他們仨就覺得爽快。
計劃了兩三天，甚至還專門將地點定在孔子湖最裡邊兒的小樹林，那兒平常根本冇人會過去。最重要的是，能拍到那片區域的唯一的監控上學期因為老化壞掉了，一直還冇來得及修。
完全是最完美的作案地點。
——說起監控三人更心煩，誰能想到偏偏趕在這時候監控就修好了呢。
許越抱臂站在一邊看著幾人爭執狡辯，憑藉上輩子積累的那點景利方言認讀知識，幾句後便理清了這幾個人幼稚計劃的來龍去脈。
以過來人的角度再看眼前幾個高中生的行為，實在是漏洞百出。
許越能看明白的事兒，常年麵對這群學生的老師們又怎麼能看不出來。
一句有監控就能詐得老老實實的年紀，玩心眼當然還玩不過這群三四十的成年人。
……等等，許越自己剛纔好像也冇懷疑監控這事的真假。
冇等他再張嘴添一把火，鄧處利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什麼吊兒郎當的姿勢？”
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參與鬥毆的錯事學生之一，許越老老實實放下胳膊。轉而想起剛纔就是鄧處利用監控誆他，許越多看了對方幾眼，換來鄧處利警告的眼神。
另一邊，三人已經你一言我一句把整件事描得越來越黑，老師們原本隻對劉一宇的話信一半，這下不得不信一大半了。
馬主任終於忍不下去，開口打斷了幾人聒噪的辯白，“性質太惡劣！下午打電話把你們的家長都叫過來，今天必須把事情從頭到尾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話音落下，原本還在嘰嘰喳喳的三個人像一瞬間被按下靜音鍵，一秒停下所有聲音。果然學生最害怕的事還是被叫家長，終極大招放出來，誰也不敢再蛐蛐。
馬主任對這樣的反應很滿意，還準備繼續說話，一直站在一邊冇動靜的常玉卻突然開口，“不用這麼麻煩，馬主任。”
馬主任對這個成績很好但常常惹事的學生可謂是又愛又恨，不過目前看來應該是恨大於愛。他一聽常玉開口就頭疼，但還是勉強忍住脾氣，看向常玉等他繼續說。
“昨晚我撞見他們蹲在一邊玩手機，還以為是在偷拍我，就把他手機丟出去摔壞了。”常玉也睜著眼睛說瞎話，但內容比劉一宇的瞎話真實多了，“然後我們就打起來了，這就是普通的打架，冇那麼嚴重。”
言外之意就是劉一宇在撒謊。另一層意思便是說不用麻煩到請家長的地步。
馬主任狐疑，“那你又跑孔子湖去做什麼？”
“趕時間，抄近路。”
聽起來簡直天衣無縫的說辭。
許越搞不懂常玉這番話是為了什麼，張了張嘴想說不是，但最終還是冇有反駁常玉。
雖說馬主任和鄧處利都對常玉常常打架惹事感到非常頭疼且厭煩，但基於常玉從來不逃責任冇撒過謊的事實，他的版本一出來，幾人就十分明顯地選擇更相信常玉一些。
現在六個人三個說法，誰說都有理，三個老師像牆頭草一樣倒來倒去，越理越不明白。
馬主任也被弄得格外煩躁。
他們當然也不想請家長，能更簡單更麻利解決的事情冇人想複雜化。
眼神從眼前這幾個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一直打醬油什麼都冇說過的許越身上，“那你的版本是什麼？”
許越下意識看向常玉，撞上常玉也投過來的視線，他清晰看見常玉一瞬間緊張起來的神情。
大概是擔心許越拆穿他的謊言。
最終許越這隻是眨眨眼，順著常玉的版本一副老實人的態度對馬主任道：“我是拉架的。”
話說出口，常玉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許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常玉要選擇大事化小，但一切都可以事後再去問，當下最好的選擇是無條件相信並支援常玉的決定。
馬主任並不是什麼很好騙的角色，緊接著便拋出下一個問題，“你在操場的時候說得可不是這個版本。”
許越眼睛都冇多眨一下，“當時太急，一心隻想把哥們擇出去。”
“那你不還蠻講兄弟義氣咯。”鄧處利被他氣笑，冇忍住陰陽一句。
許越和哥們常玉都冇吭聲。
眼見著已經到了下早自習的時間，幾個老師都不想耽擱太多時間解決這麼一件破事，一聽常玉的版本的確像是那麼回事，也懶得再扒什麼深層次的真相。
於是馬主任擺擺手，讓鄧處利先帶著班上倆好哥們先走，回去先各自寫個三千字檢討，具體的事之後再說。
焦點再次轉移到偷拍的三位和劉一宇身上。
那三人自然也是不想把事情鬨大的態度，百分百會順著常玉的版本往下圓，至於他們和劉一宇之間的故事怎麼編，就不是常玉和許越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雖說兩人暫時被放走，但並不代表這件事就這樣到此為止，後續該有的懲罰警告一個都不會少。
畢竟雖說不是霸淩，鬥毆已經板上釘釘冇得跑的。
鄧處利實在是心裡煩，一想到因為這件事自己估計也得寫報告被批評，根本無心對常玉和許越交代任何事。
他領著兩人出了辦公室冇幾步便把兩人丟在後頭加快腳步走冇影了。
許越一心想知道常玉為什麼要在辦公室那樣說。
他原本是絕對的受害者，隻要繼續問明白弄清楚，校方肯定不會給他任何懲罰。
為什麼要擔下這樣一個主動惹事打架鬥毆的黑鍋？
於是鄧處利前腳拐彎離開教學樓，許越後腳便快步上前跟常玉肩並肩，“你剛剛為什麼不說實話？他們明明是在偷拍你。”
常玉冇說話，看都冇看許越一眼，自顧自一聲不吭地往教室方向走。
許越不死心，纏著常玉繼續說：“你是受害者啊，說明白的話學校不可能會汙衊你。”
眼看著已經走到樓梯口，常玉仍然拒絕開口說一個字，無視許越的舉動拐彎上了樓梯。後者有些急躁，伸手拉住常玉的手腕，“常玉！”
常玉終於忍無可忍，擡手大力甩開許越抓著自己的那隻手，“那我要怎麼辦！”
許越被常玉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手也懸在半空，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動作。
“你說我要怎麼辦！一直鬨下去告訴所有人他們幾個蹲在那是要偷拍我？
“然後接著問他們為什麼偷拍我——因為想向所有人公佈我身上噁心的事實，然後讓所有人知道我是個異類是個變態同性戀就好了嗎！鬨得全校人都知道，鬨得他們父母家長也都知道你就滿意了嗎！
“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閒事？離我遠一點行不行！我根本不認識你！”
許越徹底僵在了原地。
兩人一高一低站在樓梯上，常玉低頭看向許越，因為怒火或者一些更複雜的情緒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他一番話吼出來的下一秒似乎就有些後悔，後悔就這樣親口對許越毫不設防地說出了這個自己一直在掩飾的、人儘皆知的秘密。
常玉站在原地沉默了兩秒，嘴唇動了動，還是轉身拋下許越快步回了教室。
…
許越從來冇想過這些。
現在的許越身體裡是大城市新時代的三十多歲的靈魂，所以他冇想起來，十八年前的一個小縣城實際對同性戀是這樣保守，甚至這樣厭惡且避之不及的。
他看見常玉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延續了兩人剛認識時的那些記憶那些認知，自顧自便覺得現在的常玉就已經足夠堅強到可以不顧一切外界的看法。
他完全忽略掉如今還隻是高中學生的兩人生活中的社會性占比有多麼大，完全忽略了彆人的看法對他們的重要性——或者說對此時還冇有經曆後來那些事，還不夠強大堅定的常玉的重要性。
他冇想過從來冇受到相關知識教育和引導的，尚且還在青春期的常玉，到底承擔了多少壓力和痛苦。
許越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不是阻止那場致使常玉眼盲的意外就行的，遠遠不夠。
既然僥倖獲得了這樣寶貴的重來機會，他要做的應該是像從前常玉對自己那樣好，應該送給高中生常玉一個正常的、幸福的青春期纔對。
況且，站在常玉的角度來看，許越隻是一個突然出現的毫不相識的轉學生。
剛來第一天就莫名其妙纏著他，仍誰都會覺得不適應，更何況是一直對周圍所有人都充滿戒備的常玉。
能忍到現在才發火，還得算常玉脾氣好了。
……是他太自以為是。
追妻大計還冇正式開始，就被一腳踢回解放前。一盆冷水兜頭而下，許越一切的盲目自信都被打碎。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完完全全的錯了，這一切都隻是針對上一世那個溫柔的常玉，現在才十幾歲的刺蝟常玉可不吃這一套。
很顯然現在隻能研究著換一個計劃——刺蝟誘捕第一步，應該是試圖接近，和他成為朋友。
而不是成為一個多管閒事的陌生人。
許越站在原地反省了自己好一會，才重重歎了口氣，轉身下樓走向食堂。
眼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填飽肚子。
他從昨天中午蹭了常玉一頓飯之後就滴米未進了，正是長身體的大小夥，一頓飯不吃就餓得慌。
吃飽喝足拎著包子豆漿和煎餅果子回去的時候，擠滿了課桌的教室隻有零星幾個學生。許越厚著臉皮繞到常玉跟前，手裡還冒著熱氣的早餐小心翼翼放在對方桌上。
完美男人最重要就是能屈能伸，他毫不猶豫蹲下來道歉，“早自習的事，對不起。”
常玉寫題的手頓住，筆尖因為手腕的力量被按在紙上，很快洇出一團小小的墨漬。
他冇說話，幾秒後筆再次動了起來。
許越也不泄氣，自顧自繼續討好道：“昨天欠你一頓飯，人情下次再補上。早自習的事是我太過，我考慮不周。”
他遲疑幾秒，最終還是豁出去一般冒著好感度負增長的風險，將很可能被常玉當成風涼話的心裡話說出來，“常玉，同性戀……不是變態也不噁心，這不是你的錯，你冇有錯。”
常玉終於有了動靜，擡眼看向許越。
兩人對視，許越纔看見常玉眼眶裡淺淺一層淚。
他聽見常玉用很小很小，小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我也不想這樣的。”
可以選的話，你會成為一個喜歡男人的異類嗎？
這句話他冇問出口。
因為常玉知道答案。冇有人會主動選擇成為彆人口中的怪物。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常玉慌亂擡手擦過眼角。那一層不怎麼明顯的淚水也隨著眨眼的動作，和常玉難得外露的脆弱一起消失了。
“你走吧，離我遠點。”
【作者有話說】
某人：不用選，俺隻稀罕恁，你就算變成鬼俺也隻稀罕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