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賦 第685章 殺父仇人是第五
朝陽初升,金輝遍灑,卻照不亮幽州城內的滿目瘡痍。
硝煙滾滾,壓在殘破的城牆上空,火勢雖已漸熄,但餘燼仍不時劈啪作響,冒出縷縷黑煙,遠在數十裡外也能看到衝天而起的煙柱。
目光所及儘是斷壁殘垣,屍山血海!
羌兵、奴軍的屍體遍佈城內的每一個角落,有的被亂刀砍死,血肉模糊;有的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蜷縮成一團,保持著掙紮扭曲的姿勢……
春風本應送暖,此刻拂過街巷,卻隻卷來了濃重的血腥與焦糊氣,令人作嘔。
一隊隊隴西悍卒在城內遊走,搜尋著漏網之魚,隻要被抓住就是一刀,絕不姑息!
死寂的戰場之外還有另一幕景象。
激戰一夜,城內百姓全都躲藏在家中瑟瑟發抖,絲毫不敢外出。那些嘶吼聲、打鬥聲在他們眼裡宛如喪鐘,似乎隨時會要了他們的命。
但現在,緊閉的門窗之後露出了一雙雙驚懼又夾雜著期盼的眼眸,透過縫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窺探。
當看到往日橫行城內的羌兵變成了滿地屍骸,而往來巡弋的士兵換成了陌生的黑甲。
百姓們知道,這就是所謂的隴西邊軍。
真的來救他們了?
當兵的真有好人嗎?還是說從一個災難落入另一個災難?
他們不敢露頭,因為這些年遭遇了太多太多的磨難。
「噠噠噠!」
馬蹄作響,遊弩手開始在全城遊弋,朗聲怒喝:
「將軍令!」
「欺壓百姓者斬!拿人財物者斬!觸犯軍規者斬!」
「各部打掃戰場,安撫百姓!」
一聲聲斬立決讓幽州百姓明白,隴西邊軍真是來救他們的!
「嗚嗚!」
第一聲帶著顫抖的哭泣終於從一間破舊的茅屋內傳出。
「羌賊敗了,敗了!」
「我們得救了!」
「嗚嗚。」
緊接著,嗚咽聲、嚎啕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家家戶戶的門被顫抖著推開,百姓們相互攙扶著走出。
他們大多麵黃肌瘦,衣衫襤褸,許多人身上還帶著被淩虐的傷痕。看著滿地的羌兵屍體,百姓們先是恐懼,隨即轉化為大仇得報的痛哭,劫後餘生的狂喜終於衝破了一切。
八十年了。
他們被羌人奴役、被肆意淩辱了整整八十年。
終於聽到一句:
欺壓百姓者斬!
……
南城門口
眾將齊聚,現場一片沉寂。
空地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許多死屍,用白布統一遮蓋,差不多三百之數。
哪怕是最身經百戰的老卒現在也不忍心掀開白布去看屍體一眼,因為太慘太慘了。
要麼缺胳膊少腿、要麼被砍得血肉模糊、要麼被大火燒得焦黑一團……
打掃戰場的士兵們隻能憑借熟悉的甲冑碎片去收容屍體,每個人都哭紅了眼,主將趙寧,屍骨無存,隻找到一塊象征身份的銅牌。
這裡很多軍卒都是趙寧自己招募的本地青壯,在邊軍序列中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
就是這樣一群人,以命相搏,炸開了幽州城門,讓大軍破城而入。
洛羽、蕭少遊、君墨竹等一眾武將儘數到場,默默低著頭。
按照計劃,本應該是三天後全軍破城的,是趙寧自己行動才讓戰事演變成這樣。
但絕對不能說他錯了,因為戰場情形瞬息萬變,蟄伏在城內的危機比想象的要大,從趙寧的角度來講,主動破城或許是最佳選擇。
對整體戰場而言,隴西邊軍幾乎是以最小的代價攻破了幽州城;
但對於三百將士,他們付出了一切,付出了生命!
一群連姓名都未留下的人成了此戰的最大功臣,隻為了心中那一份執念:
救三州!救涼民!
遠遠圍觀的百姓在哭,數以千計的邊軍矗立在春風之中,像是在送彆亡靈。
「呼。」
沉默許久的洛羽握拳砸胸,行軍禮,朗聲吼:
「壯哉邊軍!」
「一路走好!」
「轟!」
「壯哉邊軍!」
全軍行禮,仰天怒吼:
「死戰!」
……
將軍府內,一個中年文人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麵色悲慼,目光中滿是絕望。
田樞,就是阿裡紮木身邊的那位謀士,當初害死燕淩霄父親的罪魁禍首。
洛羽答應過燕淩霄,攻破幽州後將此人交給他處置。
洛羽斜坐在一旁,大有幾分看戲的心思,其實這種所謂中原七國的謀士他並不感興趣。
羌人重武,整個草原悍將一抓一大把,但是這種文文弱弱的書生難找。但耶律昌圖坐鎮奴庭多年,不知不覺就有些中原化,喜歡弄一幫文官在身邊拍馬屁,所以七國中不少落魄文人就來奴庭混飯吃。
鬼知道這些人是有本事還是來坑蒙拐騙的。
燕淩霄居高臨下地看著田樞,麵色冰寒:
「認識我嗎?」
「認,認識。」
田樞畏懼地看了他一眼,哆嗦著點頭:
「小人,小人見過燕將軍。」
燕淩霄冷笑一聲:
「六年前,我們見過一麵,還記得嗎?」
「記,記得。」
田樞顫抖得更加劇烈。
「記得就好。」
燕淩霄目光悵然,回憶起往事:
「當時我父親還有兩千義軍被你們包圍,最後慘遭圍殲,隻有十幾人逃離戰場。
此戰是你策劃的吧?所以這份債也有你一份。」
那一場大戰堪稱慘烈,殺得屍山血海,幽州義軍幾乎在那一戰死光了,燕淩霄整頓多年才恢複元氣。
當年他還是個毛頭小夥子,是靠著父親還有其他義軍浴血拚殺才讓他活著突圍,這些年他多方打探訊息,確定了此戰的幾個元凶。
那些個羌人武將在此次幽州之戰中已經被斬儘殺絕,隻剩田樞還活著,而且從燕淩霄打探的訊息中可以確定,在背後謀劃全域性的就是他!
「我,我……」
田樞像是被嚇破了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今天到你還債的時候了。」
燕淩霄的手中多出了一柄短小的匕首,嗓音很輕:
「放心,我不會讓你痛痛快快的死去,我會一刀一刀割開你的血肉,讓你知道死亡的痛苦。」
這些年來燕淩霄身上肩負著國讎家恨:
一麵要驅逐羌賊、光複涼地;一麵要替父親、替當年那些叔叔們報仇。
一直以來他都以國事為先,想儘辦法發展壯大義軍的實力,與羌人周旋,父親戰死的痛苦隻能深埋心底。
但他從不敢忘記這份血仇!
今天,總算到了報私仇的時候。
「不,不要,不是我!」
眼看著刀鋒逼近眼前,田樞嚇得麵色慘白,絕望又驚恐地搖著頭:
「燕將軍,此戰不是我策劃的,不是我啊,我隻是個傳話的人,我哪有本事佈局害您的父親!」
「不是你?」
刀鋒戛然而止,燕淩霄眉頭一皺:
「怎麼,死到臨頭,還想抵賴?」
「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啊。」
田樞不停地磕頭:
「我有證據,我有證據!」
「證據?什麼證據?」
「信,有一封密信,上麵寫著圍剿燕將軍的方案。當年圍剿燕將軍是大功一件,我也因此成了幽州主事的文官,所以這封密信我一直儲存至今。」
田樞哭喪著臉道:
「寫信之人纔是幕後主使,真的與小人無關。」
「信在哪,是誰!」
燕淩霄的目光瞬間一寒,沒想到找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有漏網之魚的仇人。
「這個,這個……」
田樞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洛羽:
「我說出來,能不能活命?」
燕淩霄眉頭一皺,這種人八百個心眼,已經知道自己的一心複仇,隻怕要借機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但燕淩霄不好擅自決斷,隻好看向洛羽。
洛羽隨意的揮揮手:
「說好了,此人交由你全權處置,你看著辦。」
燕淩霄皺眉猶豫了很久,最後冷冷地盯著田樞:
「我以燕家多年的名譽發誓,隻要你說出幕後元凶,我可以放你走。
但如果你敢騙我,我保證,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田樞大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道:
「幕後主使是,是第五長卿!」
顫抖的嗓音回蕩在屋內,洛羽的表情瞬間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