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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12章 窯洞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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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升到頭頂時,隊伍走到了溫泉村外的山梁。周明遠扶著一棵老柿樹歇腳,粗糙的樹皮像砂紙般硌得掌心發麻。後背的傷口被汗水浸得發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皮肉生疼,彷彿有無數根細針在傷口處來回穿梭。他望著山坳裡炊煙嫋嫋的村莊,土坯牆在陽光下泛著暖黃,卻想起密電稿裡「清剿」二字,心口像壓了塊燒紅的鐵,灼得生疼。李隊長蹲在一旁磨刺刀,刀刃蹭過石頭的聲響尖銳刺耳,在寂靜的山間格外突兀:「按腳程,日軍明天晌午就能到這兒,得趕緊把訊息送進村裡。」

「我去。」周明遠直起身,摸出懷裡的懷表——指標雖停,表盤上鐫刻的玫瑰花紋卻依舊清晰,那是臨行前母親塞給他的念想。他眯著眼,憑太陽位置算出時辰,說道:「溫泉村是妙峰山交通線的必經之地,說不定有地下黨聯絡點,我帶著小石頭去,目標小。」孫金發剛要開口阻攔,就被他擺手打斷,「空間徹底沒用了,但我熟地形,出不了岔子。」他接過孫金發遞來的粗布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帕子上還留著之前包紮傷口的血腥味,混合著淡淡的艾草氣息。艾草是前幾日在山間采摘的,當時隊伍臨時在破廟裡休整,孫金發用石頭砸碎艾草敷在他傷口上,草藥汁液滲進傷口時的刺痛感彷彿還留在麵板上。

兩人沿著田埂往村裡走,田埂邊的狗尾巴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小石頭攥著彈弓跟在旁邊,鞋底沾著的泥土一路掉渣:「周大哥,我娘以前就在溫泉村賣菜,村東頭的大覺寺裡有個老和尚,總給我糖吃。」周明遠心裡一動——寺廟常是秘密聯絡點,或許能借這裡聯係上村民。剛進村口,就看見幾個挑著擔子的百姓往村外跑,筐裡的鍋碗瓢盆叮當作響,還混著孩童的啼哭:「快跑啊!日軍要來了!」

「怎麼回事?」周明遠拉住一個老漢,對方臉上滿是驚慌,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痕:「今早有人看見日軍的運輸隊往這邊來,馱著好多彈藥,怕是要動手了!」周明遠心裡一沉,日軍竟比預計的還快。他拽著小石頭往大覺寺跑,寺門虛掩著,院裡的銀杏葉落了一地,金黃的葉片與青磚相映,卻透著幾分肅殺。風掠過銀杏樹,葉子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彷彿在訴說著即將到來的危險。一個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正在掃地,看見他們進來,眼皮都沒抬:「施主是來躲雨的?」

「師父,我們找聯絡點。」周明遠壓低聲音,想起地下交通線的暗號,「西山的楓葉紅了。」老和尚掃地的動作頓了頓,竹掃帚在地上劃出半道弧線。他直起身往大殿指了指,渾濁的眼珠閃過一絲警惕:「佛堂供桌下有暗道,找王掌櫃。」周明遠心裡一鬆,拉著小石頭鑽進大殿,供桌下果然有塊活動的石板,掀開後露出陡峭的台階,一股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還夾雜著淡淡的黴味。台階邊緣布滿青苔,稍不注意就會滑倒,周明遠小心翼翼地扶著石壁往下走,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陰冷的濕氣順著褲腿往上爬。

暗道儘頭的地窖裡亮著油燈,昏黃的光暈在牆上搖晃。一個穿短褂的漢子正往布包裡塞藥品,看見他們進來,手立刻按在了腰間的手槍上,槍套的皮革泛著冷光。「王掌櫃,日軍明天要清剿溫泉村,我們是遊擊隊的。」周明遠說明來意,對方緊繃的肩膀才放鬆,原來他是平西交通線的專職交通員,負責往根據地運送藥品:「村裡百姓大多躲進了後山的躲反窯洞,就怕日軍順著炊煙找來。」地窖裡的藥品擺放得整整齊齊,有玻璃瓶的注射液,也有油紙包著的草藥,這些都是戰士們用命換來的救命物資。

「躲反窯洞?」周明遠想起之前聽說過百姓為避掃蕩挖的藏身地,「位置在哪?能容納多少人?」王掌櫃鋪開一張揉皺的紙,上麵布滿汗漬和褶皺,用炭筆圈出村西的山坳:「有七孔窯洞,能藏兩百多人,但洞口太明顯,燒火做飯的煙一冒,日軍準能看見。」周明遠盯著圖紙,突然想起現代戰爭裡的隱蔽技巧:「把炊煙引到彆處,再用樹枝把洞口蓋起來,日軍就算路過也發現不了。」他邊說邊用手指在圖紙上比劃,彷彿已經看到了日軍無功而返的場景。為了讓大家更直觀地理解,他還從地上撿起幾根枯枝,在泥土上模擬起煙道的走向和洞口的偽裝方式。

正說著,外麵傳來馬蹄聲,噠噠的聲響由遠及近。王掌櫃趕緊吹滅油燈,地窖瞬間陷入黑暗,隻聽見彼此沉重的呼吸聲。周明遠拉著小石頭躲到牆角的柴火堆後,透過縫隙看見幾個日軍騎兵在寺外轉悠,馬背上的軍刀閃著寒光,刀鞘上的櫻花圖案刺得人眼睛生疼。其中一個日軍突然勒住馬,指著寺裡的銀杏葉:「進去看看!」腳步聲越來越近,周明遠摸出懷裡的匕首,掌心沁出冷汗——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武器,刀刃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匕首握柄處纏著的布條已經被汗水浸透,粗糙的布料摩擦著掌心,帶來一種熟悉的觸感。

「阿彌陀佛。」老和尚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歲月沉澱的沉穩,「幾位軍爺,寺廟清淨地,不便打擾。」日軍罵罵咧咧地推搡著老和尚,布料摩擦聲和嗬斥聲混雜在一起。眼看就要闖進大殿,小石頭突然抓起一把柴火扔了出去,正砸在為首日軍的臉上。「小兔崽子!」日軍舉槍就要射擊,周明遠猛地衝出去,一腳踹在對方膝蓋上,匕首順勢抵住他的喉嚨:「不許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日軍脖頸處的動脈在匕首下劇烈跳動。日軍身上刺鼻的劣質煙草味和汗臭味撲麵而來,周明遠強忍著不適,眼睛死死盯著其他日軍的一舉一動。

其他日軍剛要開槍,地窖裡的王掌櫃突然扔出一枚手榴彈,「轟隆」一聲炸在院心,煙塵彌漫中,爆炸聲震得人耳膜生疼。周明遠拽著老和尚和小石頭就往暗道跑。跑出地窖時,他聽見身後傳來密集的槍聲,子彈擦著耳邊飛過,打在樹乾上濺起木屑,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三人順著後山的小路狂奔,老和尚雖年邁,腳步卻穩,原來他也是交通線的人,負責放哨預警,常年的鍛煉讓他保持著敏捷的身手。小路上布滿碎石和枯枝,每一步都要小心避開,以免發出聲響引來更多日軍。

跑到山坳的窯洞時,裡麵已經擠滿了百姓,昏暗的光線中,老人的咳嗽聲和孩子的哭聲混在一起,還有此起彼伏的安撫聲。周明遠扒開人群往裡走,窯洞深約丈許,牆壁上滲著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角落裡堆著百姓藏起來的糧食和衣物,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穀物的清香。糧食袋上還沾著泥土,那是百姓們匆忙間從家裡扛來的,衣物堆裡有件紅色的小棉襖,邊角已經磨得發白,應該是哪家孩子過冬的衣裳。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看見老和尚,趕緊迎上來,眼神裡滿是恐懼和期待:「師父,日軍真的會來嗎?」老和尚歎口氣,指著窯洞頂的通氣孔:「等會兒把炊煙從這兒引出去,再用茅草蓋住,彆讓日軍發現。」

周明遠跟著幾個青壯年忙活起來,他教大家用空心的竹筒連線通氣孔,把煙引到遠處的石縫裡。竹筒不夠,就用樹枝和藤蔓編織成簡易的煙道。又指揮著用樹枝和泥土把洞口偽裝成土坡,還特意在上麵撒了些枯葉和碎石,讓偽裝更加逼真。製作煙道時,藤蔓的刺紮進手指,鮮血滲出來染紅了藤蔓,但周明遠顧不上處理傷口,繼續專注地編織著。小石頭拿著彈弓在附近巡邏,時不時跑回來彙報:「周大哥,山下有日軍的影子!」周明遠爬到窯洞頂上的土坡張望,看見一隊日軍正沿著山路往上走,領頭的舉著望遠鏡,鏡片在陽光下反光,像一隻惡狠狠的眼睛。日軍的皮靴踩在碎石路上發出哢哢聲,刺刀挑開路邊的雜草,驚起幾隻螞蚱慌亂逃竄。

「都彆出聲!」周明遠鑽進窯洞,捂住一個哭鬨孩子的嘴,窯洞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眾人的呼吸聲和偶爾的抽泣。日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周明遠握緊匕首,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窯壁,傷口的疼痛在此刻竟變得模糊,隻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他聽見日軍用刺刀戳著附近的草叢,泥土簌簌往下掉,心裡默默數著數——一、二、三……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才鬆了口氣,發現手心已經被匕首割出了血痕。窯洞外的風聲呼嘯,彷彿在為剛剛驚險的一幕伴奏,周明遠能感覺到身邊百姓們緊張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天黑後,窯洞外傳來暗號聲,是李隊長帶著隊伍來了。孫金發扛著幾箱藥品走進來,看見周明遠就遞過兩個窩頭:「可算找到你們了,路上遇見了日軍的運輸隊,被我們打跑了,繳獲了這些藥。」周明遠接過窩頭,乾硬的麵團在嘴裡慢慢化開,帶著一股淡淡的麥香。他看著窯洞裡的百姓,突然想起鬥肚則山莊的慘案,要是晚來一步,這裡或許也會血流成河。火光映照下,百姓們疲憊卻安心的臉龐,讓他更加堅定了守護的決心。藥品箱上還沾著日軍的血跡,那是戰鬥激烈的證明,每箱藥品都承載著戰士們的犧牲和希望。

李隊長和王掌櫃在角落裡低聲交談,借著油燈的光,周明遠看見他們在看一張地圖,上麵標著密密麻麻的紅點。「妙峰山交通線不能斷,這些藥品必須儘快送到平西根據地。」王掌櫃的聲音壓得很低,眉頭緊鎖,「但日軍在七王墳設了哨卡,不好過去。」周明遠湊過去,指著地圖上的一條細線:「這裡有條羊腸小道,能繞開哨卡,我以前勘察地形時走過。」他的手指在地圖上摩挲,回憶著那條小路的每一個拐彎和陡坡。那條小路隱藏在茂密的荊棘叢中,有些地方需要手腳並用才能通過,路邊還生長著帶刺的灌木,稍不注意就會被劃傷。

眾人商量到後半夜,決定由周明遠帶著王掌櫃和三名武裝交通員送藥品,李隊長帶著其他人掩護百姓往更深的山洞轉移。出發前,小石頭抱著一個布包跑過來,裡麵是幾個野果和一塊磨得光滑的石頭:「周大哥,這個給你,能辟邪。」周明遠摸著石頭冰涼的表麵,想起少年說要去北平吃冰糖葫蘆的話,眼眶一熱:「等我回來,帶你去。」他把石頭貼身放好,彷彿有了一份額外的力量。野果表皮上還沾著清晨的露水,在昏暗的油燈下閃著微光,那塊石頭被小石頭摸得圓潤光滑,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少年手心的溫度。

淩晨時分,幾人背著藥品出發了。山路崎嶇,露水打濕了褲腳,冷得刺骨,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涼意順著褲腿往上爬。周明遠走在最前麵,憑借記憶辨認方向,每走一段就用石頭在路邊做標記。走到七王墳附近時,他示意大家蹲下——哨卡裡亮著油燈,幾個日軍正圍著篝火喝酒,槍靠在旁邊的樹乾上,不時傳來放肆的笑聲。日軍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還夾雜著幾句聽不懂的日語臟話,篝火的光芒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扭曲成猙獰的形狀。「我去引開他們,你們趁機過去。」周明遠摸出一塊石頭,用力扔向遠處的樹林。

「誰在那兒?」日軍果然被吸引,舉著槍往樹林裡走。周明遠趁機衝出去,一腳踢翻篝火,火星濺得日軍滿臉都是。「在這兒!」他大喊著往相反方向跑,日軍的槍聲在身後響起,子彈打在身邊的石頭上,碎屑崩進衣領,火辣辣地疼。跑了約莫半裡地,他聽見身後傳來暗號聲,知道王掌櫃他們已經安全通過,才放慢腳步,靠在樹上大口喘氣,後背的傷口又裂開了,血順著衣襟往下淌,在地上暈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花。傷口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周明遠咬著牙,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浸濕了他的衣衫。

天亮時,周明遠追上了隊伍。王掌櫃正對著電台發報,滴滴答答的聲響在山穀裡回蕩:「已經和根據地聯係上了,他們會派人來接應。」周明遠癱坐在地上,接過孫金發遞來的水,一口喝乾,清涼的水順著喉嚨流下,緩解了些許疲憊。遠處的天空泛起魚肚白,山風裡帶著泥土的氣息,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花香。他摸出懷裡的石頭,又想起窯洞裡的百姓和小石頭的笑臉,突然覺得傷口也沒那麼疼了。電台的天線在晨風中輕輕搖晃,滴滴答答的電報聲彷彿是勝利的前奏,周明遠看著身邊戰友們疲憊卻堅毅的臉龐,心中充滿了希望。

「周同誌,」李隊長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封剛收到的電報,「日軍的清剿隊被我們引到了相反方向,百姓們安全了。」周明遠點點頭,望著北平城的方向,那裡的天空依舊蒙著一層灰,但他知道,溫泉村的窯洞、妙峰山的交通線,還有無數人的堅守,就像黑暗中的火種,終會燃成燎原之勢。他握緊石頭,心裡默唸:等把日軍趕出去,一定要帶著小石頭去北平城,吃最甜的冰糖葫蘆。北平城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城牆的垛口彷彿是守護這座城市的衛士,周明遠堅信,終有一天,這座城市會重歸安寧。

隊伍繼續往根據地走,陽光穿過樹梢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周明遠走在中間,身邊是背著藥品的交通員,遠處傳來鳥鳴聲,清脆悅耳。他知道,這隻是無數戰鬥中的一場,接下來還有更難的路要走,但隻要身邊還有這些並肩作戰的人,還有需要守護的百姓,他就不會停下腳步。懷表在懷裡靜靜躺著,雖然指標不動,但他知道,勝利的時刻,正在一點點靠近。每一步前行,都離光明更近一分。腳下的土地堅實而溫暖,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與這片土地的血脈相連,周明遠和戰友們的身影漸漸融入這充滿希望的晨光中,向著未來堅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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