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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42章 戲箱藏鋒與市井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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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矇矇亮,沙河渡口的霧氣還沒散,周明遠已將戲箱捆在驢車側麵。他的軍靴踩過滿地碎冰碴,發出細微的脆響,這聲音在寂靜的渡口格外清晰。程蝶衣正用粗布擦拭虞姬戲服的水袖,指尖沾著的滑石粉在晨光裡簌簌飄落——這是戲班老規矩,穿戲服前得撲粉防汙,此刻倒成了掩蓋電台零件反光的妙招。「城裡的廣和樓後台,還留著我當年的化妝盒。」他忽然開口,聲音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懷念,「裡麵的銀簪子,能撬開最緊的木箱鎖。」說話時,他的目光越過河麵,似乎看到了記憶中廣和樓後台那斑駁的鏡子和堆滿油彩的化妝台。

段小樓抱著月琴坐在車轅上,琴身的紅綢被露水打濕,倒顯得那道裂痕愈發醒目。這道裂痕是去年在郊外義演時,為保護戲班與地痞搏鬥留下的。「等過了檢查站,我先去大柵欄找徒弟們。」他用袖口蹭了蹭琴絃,「聽說他們在天橋搭了個草台,靠唱野戲換倆窩頭。」文三兒正給驢套上遮著「戲班道具」布簾的夾板,聞言回頭啐了口:「彆提天橋!上次路過看見日本兵搶戲服,那小徒弟抱著行頭哭,被打得滿臉是血。」他邊說邊想起那慘狀,眼眶不禁微微發紅,手上的動作也重了幾分。

方景林騎著輛舊自行車趕來,警服換成了灰布長衫,袖口卻還留著熨燙的摺痕。他的額頭上還沾著趕路時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偽警察署剛換了沈萬山當署長,」他把一張偽造的戲班路條塞進周明遠手裡,「這人貪財,等下過崗哨時提我的名字,再塞兩包哈德門,保準放行。」他的指尖劃過路條上「和順班」的假戳,忽然壓低聲音,「徐金戈的鋤奸團最近要動手,咱們得離他們的行動遠點。」說話時,他警惕地環顧四周,生怕被人聽見。

驢車剛到西直門checkpot,刺鼻的煤煙味就混著吆喝聲撲麵而來。崗樓裡的偽軍探出頭,三角眼在戲箱上掃來掃去,眼神裡滿是懷疑。文三兒趕緊遞上煙,嘴裡唸叨著「給日軍司令部送新戲服,耽誤了太君看戲可擔待不起」,周明遠趁機把路條塞過去,布兜裡的銀元硌得掌心發疼。那銀元是大家湊了許久才攢下的,每一枚都承載著希望。偽軍掂量著煙盒,突然朝程蝶衣努嘴:「你,唱段《貴妃醉酒》聽聽。」

程蝶衣剛要開口,段小樓突然撥動琴絃。「海島冰輪初轉騰——」清亮的唱腔裹著晨霧飄起來,程蝶衣順勢抬手作勢,水袖掃過戲箱時,指尖飛快地按了按夾層裡的零件。他的動作看似自然,實則小心翼翼,每一個細節都關乎著大家的安危。偽軍看得直咧嘴,揮揮手放行:「滾吧滾吧,彆耽誤老子打牌。」驢車剛過崗樓,周明遠聽見身後傳來打罵聲——是個賣紅薯的小販沒給「孝敬」,被偽軍踹翻了擔子。那小販的哭喊聲在空氣中回蕩,刺痛著每個人的心。

進了城,街麵比想象中更蕭條。糧店大門緊閉,門板上貼著「日軍管製」的封條,幾個婦人抱著空布袋蹲在門口哭。她們的臉上寫滿了絕望,淚水在臉頰上留下一道道痕跡。文三兒指著街角:「看見沒?那就是『共和麵』的攤兒。」周明遠望去,黑褐色的粉末裡混著沙粒,攤主用粗秤稱著,旁邊的人攥著錢排隊,眼裡滿是麻木。「上個月還能摻點陳穀,現在全是煤渣子。」文三兒的聲音發悶,「我那遠房表哥,吃這麵拉不出屎,活活憋死了。」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哽嚥了,彷彿又看到了表哥痛苦的模樣。

方景林帶著眾人拐進大柵欄的衚衕,牆根下躺著個「倒臥」,蓋著破爛的麻袋,不知是死是活。衚衕裡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牆壁上還殘留著日軍的標語。「前麵就是廣和樓後門。」他停在一處掛著「修鞋」木牌的鋪子前,敲了三下門板。門開了道縫,露出雙警惕的眼睛,看見方景林的長衫下擺,才趕緊拉開門:「方警官可算來了!昨天鬼子剛查過,說要找『通共』的戲子。」說話的人神色慌張,顯然還心有餘悸。

鋪子裡彌漫著糨糊和皮革的氣味。程蝶衣剛放下戲箱,就聽見裡屋傳來熟悉的唱腔:「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他猛地推開門,看見幾個少年正圍著殘破的戲服比劃,最小的那個,衣襟上還留著當年他繡的蘭花。「先生!」少年們撲過來,手裡的窩頭掉在地上,滾出幾粒沙礫,「我們還以為您……」程蝶衣按住他的手,指尖觸到滿是老繭的掌心,突然紅了眼眶。他想起這些孩子曾經的天真爛漫,如今卻在亂世中艱難求生,心中滿是心疼。

周明遠和方景林正在裡屋組裝電台。零件從戲服夾層裡取出來,沾著淡淡的綢緞絨毛,方景林用修鞋的錐子鑽孔,動作仔細得像在處理證物。「徐金戈他們要殺沈萬山,」方景林突然開口,錐子在木板上頓了頓,「地點選在珠市口,後天上午。咱們得趁機把情報送出去,讓城外的同誌接應。」周明遠點點頭,想起山洞裡蘇靜的話——北平城裡的每道縫隙,都藏著抗爭的火種。他們小心翼翼地組裝著電台,每一個動作都凝聚著對抗戰勝利的渴望。

段小樓正給徒弟們調琴,看見周明遠出來,把月琴遞過去:「你試試?當年師父說,會打仗的人,手指都有勁兒,彈《夜深沉》最帶勁。」周明遠接過琴,指尖剛碰到琴絃就縮了回來——傷口還沒好,一碰就疼。那傷口是上次執行任務時留下的,此刻又隱隱作痛。段小樓笑了,按住他的手:「戲班裡的規矩,手上有疤纔算真功夫。你這疤,是打鬼子的,比戲台上的刀疤金貴。」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鼓勵,彷彿在說他們一定能戰勝敵人。

文三兒拎著個油紙包回來,裡麵是四個烤白薯,還冒著熱氣。「剛在天橋買的,」他分給眾人,「那賣薯的二順子,昨天差點被鬼子打死,幸虧馮牧開了一槍。」周明遠咬了口白薯,甜香混著焦糊味在嘴裡散開,忽然想起同和車行的爐火。程蝶衣捧著白薯,指尖沾著薯泥,卻沒吃——他看見最小的徒弟盯著白薯咽口水,悄悄把自己的遞了過去。這一幕充滿了溫情,在殘酷的戰爭年代,這樣的溫暖顯得尤為珍貴。

傍晚時分,鋪子裡突然傳來敲門聲。方景林立刻把電台藏進修鞋的木箱,程蝶衣則讓徒弟們拿起針線,假裝縫補戲服。大家的動作迅速而默契,彷彿已經演練過無數次。門開了,是個穿學生裝的姑娘,手裡抱著摞報紙:「方警官,這是馮先生讓我送的『貨』。」周明遠認出她——是楊秋萍,徐金戈的搭檔。姑孃的目光掃過戲箱,突然笑了:「程先生的虞姬戲服,金線還是當年我母親繡的呢。」她的笑容中帶著一絲懷念,彷彿又回到了過去那段平靜的時光。

楊秋萍坐下喝了口糙茶,說起鋤奸團的計劃:「沈萬山每週三都去珠市口的煙館,我們打算在那兒動手。」她的指尖劃過茶杯,「隻是需要人接應,把我們送出城。」方景林看向周明遠,後者點頭:「用戲班的驢車,裝作送道具出城。我在西直門的炮樓有熟人,能保你們安全。」程蝶衣突然開口:「我跟你們去,扮成戲班班主,更像回事。」他的眼神堅定,透露出一種舍我其誰的勇氣。

夜深了,周明遠躺在鋪子裡的木板上,聽見隔壁傳來段小樓的唱腔。「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蒼涼的旋律裹著月光飄進來,混著遠處日本僑民醉酒的歌聲——那調子難聽極了,像破鑼在敲。他摸出懷裡的半截水袖,想起程蝶衣的話,突然明白:北平城就像個大戲台,有人唱著漢奸的醜戲,有人演著抗爭的正劇,而他們這些人,就是戲裡最硬的骨頭。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臉上,他望著天花板,心中默默為即將到來的行動祈禱。

第二天一早,程蝶衣開始給眾人扮戲。他給楊秋萍畫了旦角的妝,點上胭脂:「這樣像戲班的青衣,沒人會懷疑。」又給周明遠換上雜役的衣裳,往臉上抹了點鍋灰:「你就說你是搬道具的,少說話。」段小樓抱著月琴,突然唱起《抗金兵》:「鼓角聲高,旌旗影搖——」楊秋萍跟著和聲,姑孃的聲音清亮,倒讓這壓抑的鋪子多了幾分生氣。他們在為行動做最後的準備,每個人都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懈怠。

出發前,文三兒往驢車的夾層裡塞了幾個窩頭和一壺水。「路上吃,」他拍了拍車轅,「要是遇著鬼子,就喊『給太君送戲服』,保準管用。」周明遠望著他,突然想起同和車行的老王——北平城裡的市井小人物,總在不經意間,透出最動人的溫暖。方景林把一張寫著暗號的紙條塞進周明遠手裡:「出城後往南走,看見老槐樹就揮三下,有人接應。」大家相互對視,眼神中充滿了信任和決心。

驢車駛出大柵欄,街麵上的行人不多,隻有幾個拉洋車的在寒風裡跺腳。路過糧店時,周明遠看見昨天蹲在門口的婦人還在,懷裡的空布袋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程蝶衣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等抗戰勝利了,我請大家吃炸醬麵,用新磨的白麵,放足足的肉丁。」楊秋萍笑了,眼裡閃著光:「我還要聽您唱《霸王彆姬》,在廣和樓的戲台上。」他們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即使前方困難重重,也無法阻擋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周明遠回頭望去,北平城的城牆在晨光裡泛著灰冷的光,可鋪子裡的燈火、戲班的唱腔、少年們的笑聲,卻像團火,在這亂世裡燒得正旺。他知道,接下來的路不好走,鋤奸行動凶險,出城的關卡難闖,但隻要身邊有這些人——有戲骨錚錚的程蝶衣,有沉穩果敢的方景林,有熱血的楊秋萍,有市井的文三兒,他們就一定能走過去,走到北平城重見天日的那一天。驢車緩緩前行,載著他們的希望和信念,駛向未知卻充滿期待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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