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44章 賬本藏秘與劍拔弩張
廣和樓後院的灶房還燃著餘火,程蝶衣正用燒紅的粗針將賬本縫進虞姬戲服的襯裡。針尖刺破綢緞的聲響格外清晰,混著外麵少年們練嗓的調門,倒讓這暗藏機密的動作多了幾分煙火氣。周明遠靠在門框上擦匕首,刀刃映出灶膛的火光,忽然聽見院外傳來洋車鈴鐺聲——是文三兒回來了,車座上還載著個穿中山裝的男人。
「徐先生找您。」文三兒掀開棉門簾,凍得通紅的手往灶邊湊。周明遠抬眼望去,來人正是徐金戈,軍統製服的領口彆著枚銀色徽章,腰間的駁殼槍輪廓在長衫下若隱若現。他剛要摸匕首,方景林突然從外麵走進來,灰布長衫上還沾著雪沫:「自己人,徐金戈是鋤奸團的領頭。」
徐金戈的目光掃過灶台上的戲服碎片,徑直盯著周明遠:「沈萬山的賬本,聽說在你這兒?」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指尖在腰間槍柄上輕輕摩挲,「犬養平齋正追查煙土賬,這人是日軍特高課的老牌特務,手上沾了不少同誌的血。」周明遠挑眉,將擦好的匕首插進靴筒:「你想借賬本引他出來?」
程蝶衣恰好縫完最後一針,用滑石粉拍了拍戲服:「賬本縫在這兒,要取得拆金線。」他拎起戲服,雲紋在火光中流轉,「昨天去城外送情報,聽說犬養平齋每週三都去吉祥戲院聽戲,包廂是固定的。」徐金戈眼睛一亮,想起方景林之前遞的情報——犬養平齋確實有聽梅派戲的習慣,且每次隻帶兩個護衛。
方景林往灶裡添了塊劈柴,火星濺起老高:「警局剛接到通知,犬養平齋要查『雲香閣』的餘黨,明天會親自去煙館舊址。」他從懷裡掏出張警局傳票,「我以錄口供的名義把煙館老闆扣了,能拖到後天,但後天他肯定要動真格。」周明遠指尖敲了敲門框,突然看向徐金戈:「吉祥戲院的包廂,承重梁能藏人嗎?」
徐金戈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你想在戲院裡動手?可犬養平齋的護衛是劍道三段,且包廂外有日軍崗哨。」周明遠卻笑了,從程蝶衣手裡接過戲服:「我扮成戲班的檢場人,你帶著賬本去見他,就說要做交易。」他指尖劃過戲服上的金線,「戲開演時燈光暗,我三分鐘就能解決護衛。」
段小樓抱著月琴進來,琴身的裂痕沾了些雪水:「吉祥戲院的後台我熟,檢場的老王是我師叔。」他撥了下琴絃,聲音陡然拔高,「《貴妃醉酒》的『海島冰輪』一唱,就是動手的訊號——那調子長,夠你騰挪。」周明遠點頭,想起煙館裡那支銀簪,又看向程蝶衣:「還得借你那支簪子用用,包廂的木鎖怕是得挑開。」
第二天一早,方景林去警局「審」煙館老闆,臨走前塞給周明遠張紙條:「犬養平齋的護衛配南部十四式,槍套在左腰,你從右側近身最穩妥。」周明遠把紙條燒在灶裡,看著程蝶衣給戲服補金線——為了讓檢場人的裝扮更真,程蝶衣特意在衣襟縫了塊補丁,針腳粗糙得故意露了線頭。
文三兒趕著驢車送周明遠去吉祥戲院,路過東安市場時,看見幾個日軍正搶小販的冰糖葫蘆。「這群王八羔子!」文三兒啐了口,卻不敢停腳。周明遠盯著日軍腰間的槍,突然想起徐金戈的話——犬養平齋不僅管煙土,還在查地下電台,城外好幾個交通員都是被他抓的。
後台的化妝間彌漫著油彩味,老王正給旦角勾臉,見段小樓帶周明遠進來,指了指牆角的檢場服:「等下開場前你跟著我,先去包廂外檢查道具。」周明遠換上灰布褂子,把匕首藏在袖管,銀簪則彆在衣襟內側——那裡剛好有個破洞,伸手就能摸到。
正午時分,犬養平齋的黑色轎車停在戲院門口。周明遠蹲在後台整理燈籠,眼角餘光看見兩個穿西裝的護衛先下車,手始終按在腰間,皮鞋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聲。徐金戈隨後趕到,手裡拎著個錦盒,正是裝賬本的那個——按照計劃,他要在包廂裡以賬本為餌,拖住犬養平齋直到戲開演。
「檢場的,去看看包廂的燈籠亮不亮。」管事的吆喝聲傳來。周明遠拎著燈籠起身,剛走到二樓包廂外,就聽見裡麵傳來犬養平齋的聲音,夾雜著徐金戈的笑聲。護衛斜睨了他一眼,見他衣裳破舊,還沾著燈籠油,便沒在意。周明遠趁機用指尖敲了敲包廂門,暗號對上——徐金戈已準備好。
戲開場的鑼聲響起,《貴妃醉酒》的旋律從戲台飄來。周明遠借著掛燈籠的動作,用銀簪挑開包廂的暗鎖,推門的瞬間,正好聽見徐金戈說:「賬本的另一半,得等我同伴來。」犬養平齋剛要發怒,周明遠已閃到左側護衛身後,匕首橫抹咽喉的同時,右手銀簪刺入右側護衛的太陽穴。
兩道悶響被戲文的唱腔蓋住。犬養平齋猛地掏槍,卻被徐金戈按住手腕。「你的特高課查不到電台了。」徐金戈冷笑,看著周明遠撿起護衛的槍,「這位周先生,殺關東軍退役的護衛比切蘿卜還快。」犬養平齋盯著周明遠,突然笑了:「你們以為燒了雲香閣就完了?煙土倉庫在西直門外的破廟裡。」
周明遠用槍抵住他的太陽穴:「倉庫的守衛有多少?」犬養平齋剛要開口,樓下突然傳來槍聲——是日軍崗哨發現了異常。徐金戈一把抓過錦盒:「走天窗!」周明遠扛起犬養平齋,踩著窗台躍上屋頂,瓦片在腳下碎裂,混著遠處的警笛聲格外刺耳。
段小樓的唱腔突然拔高,《夜深沉》的琴音驟起——那是給城外同誌的訊號,通知他們去端煙土倉庫。周明遠扛著犬養平齋在屋頂狂奔,看見方景林正騎著自行車在街麵引開日軍,灰布長衫在風雪中翻飛,警帽都歪了卻沒停腳。
跑到護城河時,周明遠把犬養平齋扔在冰麵上。「煙土倉庫的鑰匙呢?」他用槍指著對方,看見徐金戈正解開腰帶——要把犬養平齋捆在冰上。犬養平齋卻突然狂笑:「倉庫今早已經轉移了,你們什麼都得不到!」周明遠眼神一冷,匕首劃過他的手腕,鮮血濺在冰麵上,瞬間凝成暗紅。
「不說?」周明遠的刀又逼近一分,「我知道你住在哪兒,你女兒還在教會學校讀書吧?」犬養平齋的臉色陡然煞白,哆嗦著從懷裡掏出把銅鑰匙:「在……在破廟的香爐底下。」徐金戈立刻把鑰匙收好,給方景林發了暗號——讓城外的同誌速去破廟。
遠處傳來日軍的叫喊聲,周明遠看了眼天色:「你跟我走,徐金戈你從另一條路回。」他扛起犬養平齋往衚衕鑽,剛拐過拐角,就看見程蝶衣站在驢車旁,戲服上的金線在風雪中閃著光:「老王說你們得用這個。」他遞過件戲班的棉大衣,「能遮住他的臉。」
文三兒趕著驢車往廣和樓去,車後座的犬養平齋被捆得嚴實,嘴裡塞著布團。程蝶衣坐在車轅上,時不時哼兩句《鎖麟囊》,聲音軟得像棉花,倒讓路過的日軍崗哨沒起疑心。周明遠坐在車後,握著那把銅鑰匙,突然想起方景林的話——破廟裡的煙土,能換五十擔糧食,夠城外的傷員吃一個月。
回到廣和樓時,段小樓正等著他們,月琴上沾了些雪:「城外傳來訊息,倉庫端了,還抓了三個鬼子會計。」周明遠鬆了口氣,把犬養平齋扔進灶房的柴堆——按照計劃,方景林會假裝「抓捕」逃犯,把他交給鋤奸團處置。
程蝶衣正給少年們講戲,看見周明遠進來,遞過碗熱薑湯:「老王說你剛纔在屋頂像隻鷹,比戲台上的武生還威風。」周明遠喝了口薑湯,暖意從喉嚨滑到胃裡,突然聽見院外傳來方景林的聲音:「徐金戈讓我帶話,犬養平齋的上線陸中庸,明天要去同和居吃飯。」
周明遠放下碗,摸出靴筒裡的匕首,刀刃在燈光下泛著冷光。程蝶衣看著他的動作,突然拿起銀簪在桌上刻了個「陸」字:「同和居的雅間有暗門,我去年在那兒唱過堂會。」他的指尖劃過刻痕,「戲文裡說,惡有惡報,這陸中庸,也該唱完他的醜戲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蓋住了北平城的喧囂。周明遠靠在門框上,聽著屋裡的唱腔和少年們的笑鬨聲,忽然覺得這亂世裡的溫暖,就藏在這些細碎的瞬間裡——程蝶衣的針腳,段小樓的琴聲,方景林的暗號,還有文三兒趕車的吆喝聲。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這些溫暖,直到雪化春歸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