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58章 糞車藏藥與橋畔暗戰(1939 年 4 月)
永定河畔的晨霧還沒散,濕漉漉的水汽裹著蘆葦腥氣往人骨頭縫裡鑽。周明遠蹲在盧溝橋邊的破廟裡,望著河麵上飄著的幾艘運煤船,懷裡的懷表硌得胸口發疼
——
表蓋內側的
“修表”
二字被露水浸得發潮,指標指向卯時三刻,距離日軍運藥車經過還有兩個時辰。段小樓裹著件借來的灰布短褂,正用砂紙打磨月琴的暗格,琴身的紅綢沾了泥漿,卻依舊纏得整齊:“佐藤的憲兵隊提前換了崗,比方警官說的多了兩挺機槍。”
文三兒推著輛糞車從霧裡鑽出來,車把上掛著串銅鈴,叮鈴作響:“趙麻子的法子真管用,日軍見了這車躲都來不及。”
他掀開木板車底的夾層,裡麵鋪著油紙,正好能容下兩箱磺胺,“就是這糞水得天天換,昨兒換晚了點,差點被崗哨聞出破綻。”
這是平西交通線常用的藏物手段,用臭烘烘的糞水做掩護,日軍往往懶得細查。
方景林突然從蘆葦叢裡鑽出來,警服下擺沾著泥點,懷裡揣著張皺巴巴的路線圖:“劉參議改了主意,要親自押車。這老狐狸昨兒還在偽署裝病,今兒倒成了監工。”
他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運藥車會走橋中間的主道,兩邊各有五個憲兵,橋那頭的碉堡裡還有重機槍。”
段小樓突然敲了敲月琴,琴絃發出
“噔”
的悶響:“我去戲班借套行頭,扮成賣唱的混在橋邊。琴腔裡的暗格能藏三顆手榴彈,要是他們起疑,我就用琴音發訊號
——
哆咪嗦是‘動手’,嗦咪哆是‘撤退’。”
他指尖劃過琴身的紅綢,那綢子邊緣還留著老鄭綁電台零件時的繩結印記。
辰時剛過,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周明遠趕緊鑽進糞車旁的蘆葦叢,文三兒則佝僂著腰,往車鬥裡撒了把碎草,糞水順著木板縫往下滴,在地上積成黑褐色的小水窪。日軍的卡車越來越近,車鬥裡蓋著帆布,隱約能看見
“防疫物資”
的日文標識,劉參議坐在副駕駛,戴著頂黑呢子帽,正用望遠鏡掃視橋邊。
“停下檢查!”
崗哨舉著槍攔住糞車,刺刀尖差點戳到文三兒的鼻尖。文三兒趕緊掀開蓋子,一股惡臭瞬間散開,他堆著笑往日軍手裡塞煙:“太君,這糞水得趕早送菜地,晚了就不肥了。”
日軍捂著鼻子揮手驅趕,銅鈴再次響起時,文三兒悄悄往蘆葦叢方向指了指
——
運藥車的後輪綁著枚小小的跟蹤器,是昨晚方景林趁機貼上的。
段小樓抱著月琴坐在橋欄邊,剛彈起《定軍山》的調子,就被兩個憲兵架了起來。佐藤曹長踩著皮靴走過來,靴底碾過地上的琴絃:“你的,昨天在戲園唱錯詞,今天還敢出來賣唱?”
段小樓故意哆嗦著摸出良民證,指節在證上的照片處輕輕敲了三下
——
那是
“有危險”
的暗號,“太君,我隻是混口飯吃,哪敢唱錯詞啊。”
周明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摸出匕首,卻看見方景林穿著偽警製服走過來,手裡晃著本登記簿:“佐藤太君,這是城裡的戲子,昨晚已經審過了,就是個膽小鬼。”
他趁佐藤翻登記簿的工夫,悄悄往段小樓手裡塞了張紙條,上麵用米湯寫著
“午時動手”。佐藤突然按住方景林的手腕,眼神像鷹隼似的:“你昨天在磚窯,怎麼會知道戲園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讓空氣都凝固了。方景林故意笑出聲,從口袋裡掏出張戲票:“卑職昨晚本想去看戲,結果被劉參議叫去查案,太君不信可以問他。”
劉參議正好下車檢查糞車,聽見這話趕緊點頭:“沒錯,是我叫他去的。”
佐藤盯著方景林的後脖頸看了半天
——
昨晚的內鬼說偽警裡有個左撇子,而方景林正用左手翻著登記簿。
就在這時,文三兒的糞車突然
“吱呀”
一聲翻了,糞水潑了日軍一身。混亂中,段小樓突然撥動琴絃,哆咪嗦的旋律急促響起。藏在蘆葦叢裡的根據地騎兵瞬間衝了出來,馬刀劈在卡車擋板上,發出
“哐當”
的巨響。周明遠抄起地上的鐵鍬,一把拍在憲兵的後腦勺上,順勢拽住段小樓往橋底跑。
劉參議嚇得鑽進駕駛室,剛要開車,就看見小李從副駕駛座後鑽出來,手裡舉著把匕首:“漢奸,你的末日到了!”
他是方景林早就安插在劉參議身邊的眼線,昨晚故意泄露假訊息,引日軍鑽進圈套。卡車失控撞在橋欄上,帆布被扯破,一箱箱磺胺滾了出來。
佐藤舉著槍追過來,子彈擦著周明遠的耳邊飛過。段小樓突然轉身,將月琴狠狠砸向佐藤的臉,琴身裂開的瞬間,三顆手榴彈滾落在地。“快跑!”
他拽著周明遠跳進蘆葦叢,手榴彈爆炸的衝擊波掀得蘆葦漫天飛,混著日軍的慘叫聲。文三兒趁機把磺胺搬上糞車,銅鈴在逃跑的路上響個不停,像在給勝利報信。
躲進安全地帶時,日頭已經升到頭頂。段小樓撿回摔碎的月琴,小心翼翼地收好紅綢:“這琴雖破了,好歹暗格沒壞。”
方景林擦著臉上的糞水笑出聲:“佐藤肯定以為咱們用的是普通藏藥法,做夢也想不到糞車裡藏著寶貝。”
周明遠摸出懷表,表針還在滴答走著,陽光透過表蓋,在
“修表”
二字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遠處的盧溝橋在陽光下泛著青灰色,像條沉默的巨龍。周明遠知道,這場暗戰還沒結束,但隻要他們這些人擰成一股繩,用智慧和勇氣與敵人周旋,就像平西交通線上那些默默奉獻的交通員一樣,總有一天能把侵略者趕出北平。段小樓突然彈起修複好的月琴,《定軍山》的調子在曠野裡飄得很遠,沙啞卻堅定,像是在向這片土地承諾:勝利終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