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77章 刀影稠與市井聲(1942 年 9 月 - 1943 年 1 月)
1942
年
9
月
17
日,巳時,順和茶館
周明遠踩著青石板路,扁擔在肩頭壓出深紅的勒痕。貨郎擔裡的針頭線腦隨著步伐輕晃,銅鈴鐺發出細碎聲響。茶館門簾被風吹起,一股酸腐的混合麵味道撲麵而來,混著劣質煙草的嗆人氣息。靠窗的八仙桌上,祥子正弓著背啃窩頭,粗布褂子磨得發亮,腰間的板帶勒得緊緊的,將他嶙峋的肋骨勾勒得愈發明顯
——
那是他拉洋車攢下的最後力氣。見周明遠進來,祥子抬了抬下巴,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先生,來碗爛肉麵?掌櫃的說今天有剩的肉湯。”
他剛在對麵坐下,餘光就瞥見斜後方的鬆井正和偽警察隊長說話。鬆井的和服下擺拖在滿是茶漬的地上,桌上攤著張泛黃的紙,隱約能看到日軍軍火庫的佈防圖。周明遠指尖在桌下有節奏地叩了叩,像是在數心跳。趁掌櫃添水的間隙,他將一枚銀元滑給祥子,銀元邊緣還帶著體溫:“幫我盯著穿和服的,我去去就回。”
祥子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用力點頭,啃窩頭的速度都快了些,碎屑簌簌落在衣襟上。
茶館後巷彌漫著煤球燃燒的焦糊味,牆根處堆著發餿的泔水桶。周明遠貼著潮濕的磚牆挪動,從空間裡摸出消音手槍。槍身冰冷,卻讓他的掌心滲出薄汗。等鬆井醉醺醺地哼著日本民謠出來,他抬手就是一槍,子彈精準地沒入對方太陽穴。鬆井連哼都沒哼就癱倒在地,和服上的櫻花圖案漸漸被血浸透。彎腰搜出佈防圖塞進空間時,他摸到鬆井懷裡硬物,順手摸出懷表,表蓋內側刻著
“昭和十五年製”。轉身時,祥子正拉著洋車路過,車鬥裡還放著半袋混合麵,在暮色裡泛著灰撲撲的光。“拿著。”
他丟過去兩塊銀元,“給老馬帶點吃的。”
祥子接住銀元,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憋出句
“謝先生”,聲音裡帶著哽咽。
1942
年
11
月
4
日,亥時,日軍軍火庫外
寒風裹著冰碴打在臉上,周明遠的睫毛結了層白霜。他貼著圍牆滑行,懷裡的鬆井懷表發出細微的滴答聲,夜光指標指向十一點
——
正是佈防圖上的換崗間隙。軍火庫的探照燈每隔三分鐘掃過牆頭,在地麵投下交錯的陰影。他摸出空間裡的炸藥,雷管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借著遠處祥子拉車的鈴鐺聲掩護,將炸藥貼在牆角。“東單走不走?便宜!”
熟悉的吆喝聲穿透寒風傳來,帶著刻意的顫音,這是約定的撤離訊號。
引爆炸藥的瞬間,氣浪掀飛了牆頭上的鐵絲網。周明遠翻身躍入炸開的缺口,空間異能全開,貨架上的步槍、手榴彈瞬間消失大半。倉庫裡煤油燈搖曳,照亮滿地彈藥箱。剛要撤離,突然聽見倉庫深處傳來壓抑的抽泣聲,竟是老馬抱著個布包躲在角落,包裡露出幾聽牛肉罐頭,標簽上印著日文。“快跟我走!”
周明遠拽著他往外跑,老馬的布鞋在水泥地上打滑。身後日軍的皮靴聲越來越近,子彈擦著門框飛過,在牆上留下焦黑的彈孔。
跑到衚衕口,祥子的洋車正等著。三人跳上車,祥子弓著腰猛跑,板車軲轆
“咕嚕咕嚕”
響得飛快。路過糧攤時,周明遠瞥見價牌上的混合麵漲到了一斤兩塊,黑暗中排隊的人影像串枯木,裹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衣,眼神麻木。“這些拿著。”
他從空間摸出兩袋白麵丟給老馬,老人顫抖著抓住,渾濁的眼淚混著鼻涕淌下來,滴在麵袋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1943
年
1
月
8
日,未時,天橋雜耍場
暖陽曬得人骨頭發酥,天橋下傳來拉洋片的吆喝聲。周明遠蹲在古玩攤前,指尖摩挲著瓷瓶上的裂紋,餘光卻盯著不遠處的漢奸財務官。對方剛從銀行出來,皮包裡鼓鼓囊囊的
——
情報說裡麵是日軍的軍餉賬本。他剛要起身,就看見祥子拉著洋車過來,車鬥裡坐著個穿旗袍的女人,猩紅的嘴唇正嗑著瓜子,正是財務官的小妾。
“借你的車一用。”
周明遠拍了拍祥子的肩,趁對方愣神的功夫,已竄到洋車旁。他指尖掃過皮包,賬本和銀元瞬間消失在空間裡。財務官的小妾尖叫起來,胭脂抹得過重的臉漲得通紅。周明遠早跳上祥子的車:“快跑!”
祥子反應極快,拉起車就往衚衕裡鑽,車把手上的鈴鐺叮當作響,混著後麵
“抓賊”
的怒罵聲越來越遠。
在順和茶館歇腳時,老馬正帶著孫子小馬兒烤紅薯。火苗舔舐著紅薯皮,烤出焦糖色的斑塊,甜香混著茶館的煙味,格外暖人。周明遠摸出賬本翻了翻,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日軍剋扣軍糧的黑賬,甚至還有用軍糧換取鴉片的記錄。他當即撕下關鍵頁塞進懷裡,又從空間摸出罐牛肉罐頭遞給小馬兒:“慢點吃,彆噎著。”
孩子抱著罐頭,眼睛亮得像星星,嘴角沾著烤紅薯的黑灰。
1943
年
1
月
15
日,寅時,妙峰山磚窯
周明遠將軍火、賬本和一箱銀元擺在聯絡員麵前,窯洞裡的油燈將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磚牆上。聯絡員驚得直搓手,粗糙的掌心布滿老繭:“這麼多軍火...
可怎麼運出去?”
“賬本交給方景林,讓他捅給報社。”
他說著,摸出鬆井的懷表看了眼,表針仍在不緊不慢地走著,“這批軍火夠根據地用一陣了。”
聯絡員連連點頭,突然指著他的袖口:“先生,您的褂子破了。”
他低頭一看,是昨夜突圍時被鐵絲網掛破的,布條在寒風中輕輕飄動。正想說話,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洋車鈴鐺聲,竟是祥子趕來了。車鬥裡放著件新的藍布褂子,針腳歪歪扭扭,顯然是手工縫製。“老馬讓我給您送的,說天冷了。”
祥子抹了把額頭的汗,撥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周明遠接過褂子,布料粗糙卻厚實,還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心裡暖烘烘的。
風裡帶著早春的氣息,周明遠看著祥子拉著洋車遠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茶館裡的爛肉麵、烤紅薯的甜香,還有老馬攥著白麵時的顫抖。空間裡的軍火還很充足,下次該去端了日軍的糧倉。遠處天際泛起微光,他將懷表揣進懷裡,轉身往北平城走去
——
那裡有他的戰場,也有這些在苦難裡掙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