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73章 驚雷震成都
南部城頭,血色殘陽。
連續兩日慘烈無比的攻防戰,如同兩個巨大的磨盤,瘋狂地碾磨著交戰雙方的生命和意誌。
城牆上,原本新夯的黃土已被鮮血浸透,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硝煙味、皮肉焦糊和糞便燃燒後混合的惡臭,令人窒息。
王自九拄著一柄捲刃的缺口鋼刀,背靠著冰冷而布滿劃痕的城磚,大口喘著粗氣。
他身上的甲冑遍佈刀痕箭孔,內裡的衣衫被汗水和血水反複浸透,緊貼在身上。臉上糊滿了血汙和煙塵,隻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然銳利如鷹隼。
明軍的屍體在護城河內外層層疊疊,堆積如山,傷兵的哀嚎聲早已嘶啞無力,如同風中殘燭,在死寂的戰場上顯得格外淒厲。
城上倖存的張家軍士兵,同樣疲憊到了極點,許多人就靠著垛口或蜷縮在藏兵洞裡,抱著兵器沉沉睡去,任憑身邊戰友如何搖晃也難以喚醒。
滾木擂石幾乎耗儘,火油金汁也所剩無幾,火銃的彈藥更是捉襟見肘,這堵用血肉和意誌築起的城牆,
在承受了張令不計代價的狂攻後,雖然依舊屹立,但也已搖搖欲墜,到了強弩之末。
城下,明軍龐大的營盤同樣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死寂中,沒有了震天的戰鼓和衝鋒的呐喊,隻有傷兵營方向傳來的連綿不絕的痛苦呻吟。
士兵們眼神空洞麻木,連續兩日如同地獄般的強攻,不僅未能撼動南部堅城,反而讓這支以勇悍著稱的「蜀中柱石」麾下精銳,付出了極其慘重的傷亡,士氣跌落穀底。
中軍大帳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張令背對著眾將,負手而立,目光死死釘在懸掛的南部城防圖上。
他挺直的背影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兩天!整整兩天不惜代價的猛攻!填進去數千兒郎的性命!卻連一個穩固的突破口都沒能開啟!
「大帥…」一名參將聲音嘶啞地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弟兄們…實在是打不動了。
傷者太多,士氣低落,器械損耗巨大…尤其是填壕的土袋和雲梯,幾乎耗儘…是否…是否暫緩一日?」
張令沒有回頭,肩膀幾不可查地微微顫動了一下,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暫停?這等於承認自己啃不動這塊硬骨頭!承認失敗!這對於他這位以勇猛果決聞名的老將來說,是何等的恥辱!
然而,身後眾將那一道道疲憊、甚至帶著一絲懇求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他的背上。
他清晰地知道,參將說的是實情。他的兵,真的打不動了。再強行驅趕他們上陣,恐怕嘩變就在眼前。
他終於緩緩轉過身,眼神銳利依舊,卻難掩眼底深處的疲憊。
「傳令…全軍休整一日!各部抓緊時間救治傷員,修補器械,打造雲梯!斥候營加倍派出哨探,給我死死盯住南部城!
一隻鳥也不許飛出去!另外…派人去後方催糧!催攻城器械!明日此時…」他血汙的拳頭猛地砸在地圖上的南部縣城位置,發出沉悶的聲響,「必須拿下此城!」
「遵令!」眾將如蒙大赦,齊聲應諾,聲音中也帶著一絲解脫的虛弱。
成都·四川巡撫衙門。
王維章端坐在書案後,手中緊緊攥著一份剛剛由八百裡加急送來的軍報。那薄薄的紙片,此刻卻重逾千斤,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鹽亭陷落…賊軍兵臨潼川州城下,趙黑塔部…趙黑塔部繞過潼川,直撲中江!前鋒已過三台,距中江不足百裡!」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王維章的心頭!
鹽亭丟了!這已經夠糟了!但更致命的是,趙黑塔竟然完全不顧潼川,繞城而過,直撲中江!
中江是什麼地方?那是成都東北方向的門戶!過了中江,就是一馬平川的成都平原!
金堂、新都…這些拱衛成都的縣城,在如狼似虎的賊兵麵前,能支撐多久?
一旦賊兵兵臨成都城下,哪怕攻不下來,隻要在成都周邊肆虐一番,劫掠富庶州縣…這訊息傳到朝廷,傳到崇禎皇帝的耳朵裡…他王維章這個四川巡撫,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他彷彿已經看到了錦衣衛緹騎手持鎖鏈,衝進巡撫衙門的可怕場景!
「不能!絕不能讓賊兵踏足成都平原!」王維章猛地站起身,眼中爆發出困獸般的凶光。
「調劍州兵回援?」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
劍州距離成都太遠了!就算現在立刻傳令,等劍州兵馬日夜兼程趕回來,黃花菜都涼了!趙黑塔的賊兵恐怕已經在成都城外安營紮寨了!
「死守成都?」也不行!成都城防雖然堅固,但賊兵若在周邊州縣肆意燒殺搶掠,他王維章一樣罪責難逃!朝廷隻看結果——成都府治下糜爛,就是他這個巡撫的無能!
他目光最終死死釘在「金堂縣」三個字上!金堂!扼守著沱江要津,是成都東北方向最後一道像樣的屏障!隻要守住金堂,就能把賊兵擋在成都平原之外!這是唯一的機會!
「賭了!」他猛地轉身,對著門外嘶聲咆哮:「來人!來人啊!」
親兵統領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撫台大人!」
「傳本撫緊急軍令!的臉色因為激動而漲紅,他這是在賭!賭劍州軍能迅速攻下昭化,配合張令一舉殲滅張逆,將功折罪!
賭張應元能搶在趙黑塔之前趕到金堂,守住這最後一道防線!賭成都周邊的士紳百姓,在死亡的威脅下能爆發出守城的意誌!
「快去!」王維章對著還愣在當場的親兵統領咆哮,「耽誤一刻,本撫先砍了你的頭!」
「是!是!卑職立刻去辦!」親兵統領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衝了出去。
王維章頹然跌坐回太師椅中,他望著窗外漸漸暗淡的天色,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他知道,自己已經把身家性命,乃至整個成都府的安危,都押在了金堂這座小小的縣城之上。
三處戰場,三種煎熬:南部城在血腥喘息中舔舐傷口,昭化城下驟然響起總攻的號角,而通往金堂的官道上,明軍倉促拚湊的援軍正與時間進行著一場絕望的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