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83章 新政基石
崇禎三年八月三日,由王維章親筆簽發,「命令陳永年由佯攻改主攻,務必拿下天雄關和昭化,與張永兵會師閬中」的軍令,才剛剛曆儘艱險,送達陳永年部。
陳永年眉頭緊鎖,他手下這兩萬餘人,多是衛所兵,雖經淘選,比尋常衛所兵稍強,但也僅僅是「稍強」而已。
強攻這兩處險要?談何容易!
前幾天,陳永年執行佯攻,明軍在昭化城下搖旗呐喊,擂鼓助威,做出種種進攻姿態,試圖吸引守軍注意,牽製張行兵力,為南部主戰場創造機會。
城頭的守軍也頗為配合,箭矢如雨,擂石滾木毫不客氣地招呼下來,雙方你來我往,打得「熱鬨」非凡,卻都心照不宣地控製著傷亡。
但此刻軍令如山!
「擂鼓!聚兵!」陳永年沉聲下令,臉上沒有半分即將建功的興奮,隻有凝重。
八月四日,陳永年兵鋒直指昭化和天雄關。
然而進攻的浪潮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在守軍頑強的反擊和衛所兵自身慘重的傷亡、巨大的恐懼下,如同撞上礁石的水花,無力地潰散下來。
此後幾輪強攻,更是丟下了數百具屍體和更多哀嚎的傷兵,明軍狼狽地退回了出發陣地。
陳永年望著城頭獵獵飄揚的「張」字旗,再看看身邊士卒眼中無法掩飾的恐懼和麻木,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他知道,靠這些兵,彆說攻下昭化,就是摸到天雄關的邊都難如登天,他的案頭。
「張令……敗了?全軍潰散?輜重儘失?」王維章捏著薄薄的紙頁,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
那份塘報上的每一個字,都勾勒出一幅讓他心膽俱裂的圖景:張令親率的大軍,在南部城下被張行守軍死死咬住,又被不知從何冒出來的劉心全部從背後捅了致命一刀!
炮火肆虐,精銳折損,苦心經營的攻城陣列如同被重錘砸中的琉璃盞,瞬間分崩離析,一潰千裡!
「劉心全!劉心全!」王維章猛地將塘報拍在桌上,胸膛劇烈起伏,「他不是在潼川嗎?!他怎麼會出現在南部?」
他死死盯著牆上的川北輿圖,目光從中江滑向南部,再投向潼川州那一片廣袤的區域,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王維章咬牙切齒,終於明白了張行此前進入潼川州、攻占中江的意圖!(雖然那並不是張行的意圖)
那不是流寇式的劫掠,而是紮紮實實的佈局!張行以中江為支點,悄無聲息地將劉心全這支勁旅,如同毒蛇般潛行數百裡,繞到了張令大軍的背後,完成了那致命的一擊!
「張行!好一個張行!本撫……竟小覷了你!」王維章眼中充滿了被愚弄的憤怒和深沉的忌憚。
他立刻意識到,南部大敗,意味著川北明軍主力遭受重創,而昭化方向的陳永年部,此刻便成了懸在刀尖上的孤軍!
「快!八百裡加急!傳令陳永年!」王維章幾乎是用吼的下令,「令其即刻停止進攻昭化、天雄關!全軍火速撤回成都!不得有誤!」
他必須立刻止損,保住成都周邊這最後一點可用的機動力量,保寧府方向,已成泥潭,再填進去,隻會血本無歸!
崇禎三年,八月十七日,數百裡外的保寧府,氣氛卻是截然不同的火熱,巨大的校場上,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震天的呐喊聲在開闊的校場上空回蕩,帶著蓬勃的朝氣與一股子狠勁,新征募的整整四千名保寧新兵,密密麻麻地站成了整齊的方陣。
張行一身簡樸的戎裝,未披甲冑,站在點將台上,目光掃過全場。
他左臂的傷口還纏著麻布,微微滲出血跡,卻絲毫不影響他挺拔如鬆的身姿和那股懾人的氣勢。
「南部一戰,我們勝了!勝得慘烈,也勝得痛快!為什麼能勝?因為守城的兄弟,知道自己身後是什麼!
是分了田、減了稅,是爹孃妻兒能活得像個人樣的家!是給咱們窮苦人指的一條活路!一條能挺直腰桿做人的路!」
他的話語,點燃了新兵們眼中本就熾熱的火焰。
他們想起了家中剛剛分到手的田契,想起了衙門裡那些不再鼻孔朝天的書吏,想起了保寧城裡一天比一天好的光景。
「拿起發給你們的槍杆子,不是為了給哪個老爺當看門狗!是為了守住你們爹孃剛分到的田!守住你們兄弟姐妹不再被隨意欺淩的活路!守住咱們自己打出來的這片天!」
「守住活路!守住咱們的天!」台下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回應,聲浪直衝雲霄。
張行滿意的點點頭,大手一揮,「各營都頭、哨長!按操典,開始訓練!佇列!突刺!結陣!今日練不好,不準吃飯!練好了,肉管夠!」
「遵命!」各級軍官轟然應諾。
刹那間,校場上號令聲此起彼伏!
「第一營!持槍——!」
「第二營!向前——突刺!刺!收!」
「第三營!結圓陣!快!刀盾手上前!」
數千新兵在軍官和老兵骨乾的厲聲督促下,開始笨拙卻無比認真地操練起來。
一個身材單薄的後生,咬著牙奮力將木槍刺出,動作僵硬,腳下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旁邊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什長,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他屁股上:「下盤穩住!腰桿挺直!刺出去要有力!沒吃飽飯嗎?想想你家裡的田!想想誰想搶走它!」
後生臉一紅,眼神陡然變得凶狠,死死抓住槍杆,更加用力地刺了出去。
另一個方陣,新兵們正在練習結陣。第一次配合,混亂不堪,你擠我我撞你。
哨長的鞭子在空中炸響:「亂什麼亂!聽鼓點!左翼向左半步!右翼穩住!中間補位!記住你們的位置!
陣散了,大家都得死!」嚴厲的嗬斥聲中,混亂漸漸平息,一個勉強成型的圓陣雛形開始顯現。
校場邊緣,幾口大鍋正咕嘟咕嘟地燉煮著,濃鬱的肉香隨風飄散。
這是張行兌現的承諾——練好了,肉管夠!
這誘人的香氣,混合著汗水和塵土,混合著嚴厲的嗬斥和稚嫩的呐喊,混合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守護的決心,構成了保寧府校場上最滾燙、最富有生機的畫卷。
這些昨日還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走街串巷的手藝人、受人白眼的窮苦人,正在汗水和號令中,艱難卻堅定地蛻變成守護新政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