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21章 裂帛驚雷
半月之後,當風塵仆仆的馬車隊載著滿滿的契約文書和預付定金回到廣元染坊時,整個工坊沸騰了!
張行望向窗外,染坊裡爐火正旺,巨大的陶缸中,新一批調配好的暮雲紫染料如同融化的紫水晶,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神秘而誘人的光澤。
家丁們巡邏的身影在圍牆邊顯得格外挺拔,而在染坊新開辟的巨大倉儲區裡,已經能看到一捆捆貼著不同布莊標記的素白棉麻布匹堆積如山。
王守業正帶著幾個識字的後生,對照著厚厚的染契簿冊,緊張地清點登記,安排著不同批次布匹進入染區的順序,染缸的排期,已然開始。
晚飯時分,餐桌上。
「爹,舅父,勝文,這隻是開始,務必吩咐下去,這段時間工坊日夜輪班,全力趕工!務必嚴守染契工期,寧缺毋濫,確保每一匹張家彩都名實相符!」
隔日,張行站在染坊核心區的高處,望著眼前這片蒸騰著財富與忙碌的土地,眼神卻飄向了幾十裡外的莊園。
染坊的金山銀山固然重要,但那裡埋著的,纔是他真正的命脈和未來。
他轉身,對跟在身後的勝武吩咐:「染坊這邊,日夜巡邏,庫房、秘棚、倉儲區,是命門,給我盯死了,一隻可疑的蒼蠅都不準放進來!防火更是重中之重,備足水缸沙土,夜間巡查翻倍!」
勝武抱拳沉聲應諾:「少爺放心!勝武明白輕重!」
張行不再多言,翻身上馬,帶著幾名護衛親隨,直奔城外張氏莊園。
莊園深處,校場。
與染坊的喧囂截然不同。這裡彌漫著一種近乎窒息的寂靜和緊繃。
校場中間是夯實的黃土地麵,邊緣是粗糲的圍欄。
數百名精壯漢子,按什伍編列,如同沉默的石像。
「列——隊!」總教頭李鐵柱,一個麵色黝黑如鐵的漢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唰!數百人動作整齊劃一到令人心悸,布鞋踏地的悶響彙聚成低沉的咆哮,揚起的塵土在午後陽光下清晰可見。
「向前看齊!齊步走!」數百雙布鞋抬起、落下,砸在夯實的土地上,揚起的塵土形成一道煙牆,隨著方陣緩緩推進,帶著一種沉默的壓迫感。
佇列行進間轉向,「左——轉!」外側莊丁原地踏步調整,內側則是小步快移,整個龐大的方陣如同一個精密的鋼鐵構件,在無聲的指令下嚴絲合縫地旋轉、重組。
沒有驚呼,沒有錯亂,隻有令人頭皮發麻的協調與絕對服從。
張行勒馬立於校場邊的高坡,冷眼俯視,他帶來的,不僅僅是現代化的佇列。
校場一角,數十名被挑選出來的漢子,正兩人一組,進行著一種更令人心驚的操練。
他們手持特製的加長木棍,頂端包著厚布,沾滿白色石灰粉。每一次突刺,都直刺對方心窩、小腹等要害!快!準!狠!沒有絲毫花哨,隻有**裸的殺戮效率。
石灰粉點在對方粗布短褂上,留下一個個刺眼的白點,無聲地宣告著死亡。
「停!」李鐵柱一聲斷喝,所有動作瞬間凝固,粗重的喘息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聲響。
每個人的眼神裡,初來時那種麻木、茫然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嚴苛紀律和詭異訓練強行注入,近乎本能的專注與服從。
張行翻身下馬,沉重的腳步聲踏在黃土上,發出清晰的悶響。
他沒有走向點將台,而是徑直走入方陣中央,走到那些汗流浹背的漢子們中間。
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臉龐,那上麵有舊日的鞭痕,有對未來飽含的恐懼,更有對這匪夷所思的好日子日益加深的迷茫。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粗重的喘息,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兄弟們,這幾個月,吃得飽嗎?睡得暖嗎?」死一般的沉默,但無數雙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那沉默中翻滾著無數個日夜積累下來的巨大問號——為什麼?憑什麼?我們這群泥腿子,配得上頓頓有乾飯,隔三差五見葷腥,住著不漏雨的屋子?就為了這天天累斷腰、磨破皮的鬼訓練?
張行停下腳步:「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在想老子張行是不是瘋了?把你們這群走投無路的泥腿子招來,好吃好喝供著,就為了天天練這比扛大包還累死人的把式?」
數百條漢子的呼吸猛地一窒,眼神中的不安和疑惑,**裸地暴露出來!是啊!為什麼?這疑問日夜啃噬著他們!
張行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一切的狂暴和直白:「告訴你們!老子是要造反!是要推翻大明朝廷的造反,是萬一失敗,就誅九族的造反!」
造反?是那個誅九族、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的造反!時間彷彿瞬間凝固,大部分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有人雙腿一軟,幾乎癱倒。有人瞳孔放大,身體劇烈顫抖。鋼鐵方陣劇烈搖晃,無形的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一個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響起,「難怪,頓頓飽飯,新衣新鞋,原來是要拿命去換啊!」
「我就說!天底下哪有白掉餡餅的好事!原來是要乾掉腦袋的勾當!」
「造反,誅九族啊!我家裡還有老孃,還有娃。」
絕望的喃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那飽飯暖屋,此刻成了斷頭飯與死牢!那嚴苛訓練,成了鍛造送死鬼魂的熔爐!
李鐵柱和幾個心腹教頭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警惕掃視著躁動不安的人群,他們雖然隱約有猜到,但親耳聽到少爺如此**裸的喊出造反二字,那衝擊力依然讓他們心神劇震。
就在這恐慌的旋渦即將吞噬一切時,一個操著陝北口音的漢子,帶著一絲劫後餘生般的希冀,嘶聲喊道:「少爺!您說過要帶咱們討個公道!您招咱們練本事,不是要帶咱們去投軍嘛?去朝廷的軍隊裡建功立業嘛?」
混亂的恐慌中瞬間湧起一股帶著強烈期盼的希望,許多眼神亮了起來,甚至帶著一絲希冀。
「是啊,投軍!殺賊!立軍功!博個前程!」
「是啊少爺!帶咱們去投軍吧!」
「投軍!投軍!」人心在恐懼與光明的幻想間劇烈搖擺,彷彿黑暗的隧道儘頭陡然亮起了耀眼的出口!
張行看著這群情激奮、自以為找到康莊大道的漢子,嘴角那抹殘酷的弧度更深了。
他緩緩搖頭,聲音不高,卻如同最鋒利的冰刃,瞬間斬斷了那脆弱的幻想:「我說的討公道就是造反,投軍?建功立業?
這世道,早就爛透了!朝廷靠不住!官軍靠不住!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隻想著怎麼榨乾咱們最後一點骨髓!想討回公道?隻有這一條路!」
他猛地踏前一步,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就是咱們自己!就在這廣元!就在這川陝!拿起你們手中的刀槍!砍翻這吃人的官府!
掀翻這群狗官、士紳、皇帝老兒!用咱們自己的手!殺出一條血路!打出一個咱們自己能站著活!子孫後代不用再當牛做馬的新天新地!這就是老子的造反!」
死寂!絕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