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198章 暗流與驚雷
三月十日,正午,石砫總兵府臨時安置的小院,馬祥麟枯坐房中。
母親那訣彆的眼神和沉痛的囑托,壓得他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窗欞上傳來極其輕微的篤篤兩聲,馬祥麟眼神一凜,警惕地掃視四周。
他起身,緩步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
外麵空無一人,他正要關上窗戶,目光卻猛地一凝——窗台不起眼的角落,一塊鬆動的青磚下,露出一角折疊得異常整齊的白色信紙!
他的心驟然狂跳起來!迅速探手取出信紙,閃身回屋,閂好門。
展開信紙,上麵隻有一行簡潔卻觸目驚心的字跡:
「欲保全石砫血脈,申正時分(下午四點),東門明月酒樓,天字三號雅間,靜候一敘,閱後即焚。」
沒有落款,字跡陌生。
一股寒意順著馬祥麟的脊梁骨爬升。張家軍的人?這邀約是陷阱?還是……一線生機?
無數念頭在腦中激烈衝撞,他想到了母親的決絕,想到了馬家傳承的重擔,最終,那封被投入炭盆瞬間化作灰燼的信紙,如同他最後的猶豫被燒儘。
申正時分(下午四點),東門明月酒樓。
這座昔日繁華的酒樓如今門可羅雀,天字三號雅間,門虛掩著。
馬祥麟身著不起眼的便服,警惕地推門而入。
雅間內陳設簡單,一個穿著綢布長衫、麵容普通如同尋常商賈的中年人,正背對著門,聽到門響,他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平靜的、彷彿掌控一切的神情。
「馬將軍!」中年人微微頷首,聲音不高。
馬祥麟目光掃過對方的臉,手按在腰間暗藏的短刃上,沉聲道:「閣下何人?好大的膽子!就不怕馬某此刻便喚人將你拿下,押送官府?」
中年人,正是聽風司在成都的負責人王啟年。
他聞言,非但不懼,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自信:「馬將軍若要告密,此刻便不會孤身前來。
我信的不是官府,信的是石砫馬家的忠義與擔當,信的是馬將軍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不會行此下作之事。」
馬祥麟心頭一震,對方的話語精準地擊中了他的驕傲,:「此信何解?保全石砫血脈?爾等究竟意欲何為?」
王啟年坦然迎著他的目光:「意欲何為?很簡單,張家軍必下成都,此乃大勢所趨,非人力可阻。
秦老夫人忠義千秋,我主上亦深為敬重。
不忍見石砫馬家忠烈一脈,斷絕於此城之中,故尋將軍一敘,隻為留一線生機。」
「必下成都?」馬祥麟冷哼一聲,語氣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動搖。
王啟年語氣誠懇:「馬將軍不必立刻答複,今日之會,非為勸降,亦非脅迫。
隻是敬重秦老夫人,不願看到更多無謂的犧牲,無論守城之明軍將士,還是我張家軍攻城之兄弟,皆是父母所生,皆有妻兒牽掛。
若能少流一滴血,少死一個人,總是好的。」
馬祥麟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對方的話語,沒有勝利者的傲慢,隻有一種沉重的、對生命的悲憫。
這與他對官軍內部傾軋、視士卒如草芥的印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們……有什麼要求?」馬祥麟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鬆動。
「要求?」王啟年搖搖頭,「沒有要求。將軍隻需明白,張家軍破城之日,若見白桿兵旗號,必不會刻意加害。
若將軍能約束部眾,避免玉石俱焚,更是功德無量。
至於將軍本人……」他頓了頓,目光深邃,「是走是留,全憑將軍心意,我們隻提供一個承諾:
若將軍欲保全自身,離開成都,聽風司必竭儘全力,為將軍掃清障礙,保將軍安然脫險。」
沒有要求?隻為承諾保全?馬祥麟感到難以置信。
「此事……容馬某思之。」馬祥麟最終沒有給出明確答複,但語氣中的強硬已然消失。
「理當如此。」王啟年並不意外,拱了拱手,「將軍請便,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君之耳,望將軍珍重。」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悄然離去。
馬祥麟獨自站在空蕩的雅間裡,去留之間,忠孝之間,生與死之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三月十一日,巳時(上午九點),成都東門外,死寂被驟然打破!
低沉而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撕破了清晨的寧靜!
「擂鼓!」中軍帥旗下,王自九厲聲高喝。
沉重如雷的戰鼓聲,猛烈地撞擊著大地,也撞擊著城牆上每一個守軍的心房!四萬將士同聲怒吼,聲浪排山倒海,直衝雲霄:
「破城!破城!破城!」
城頭上,巡撫王致中嚇得腿一軟,幾乎癱倒,被親兵死死扶住。
湖北參將滿大壯臉色鐵青,強作鎮定,死死盯著城外張家軍陣地的動靜。
他看到對方推出來的火炮陣地,距離城牆似乎……還很遠?至少,遠超他認知中明軍火炮的有效射程!
滿大壯心中稍定,甚至湧起一絲僥幸和輕蔑:「賊寇!虛張聲勢!如此距離,我城頭火炮尚且打不到他們,他們的炮又能奈我何?
傳令!城頭所有火炮,節省彈藥,待賊兵靠近護城河再打!莫要浪費!」
他下令城頭明軍火炮暫時保持沉默,隻讓弓箭手戒備。
然而,他話音剛落,城外張家軍陣地中央,那三門如同洪荒巨獸般的48磅重炮炮口,猛地噴吐出巨大的橘紅色火球!
如同天崩地裂!三聲巨響幾乎不分先後地炸響!巨大的氣浪裹挾著肉眼可見的衝擊波,橫掃過原野!
炮彈撕裂空氣的淒厲尖嘯,瞬間壓過了所有鼓號人聲,狠狠砸向成都東門城牆!
其中一發炮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狠狠砸在東門城樓左側不遠處的垛口!連同架設在那裡的一門守城大炮,瞬間炸得粉碎!
城樓劇烈搖晃,瓦片簌簌落下!秦良玉猛地扶住城垛才穩住身形,眼中充滿了驚駭。
滿大壯臉上的輕蔑和僥幸瞬間凝固,化作極度的驚恐和難以置信!
「不……不可能!這麼遠……他們怎麼可能打得這麼遠?」滿大壯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彷彿是回應他的質疑,張家軍炮陣並未停歇。
在徐懷瑾及一眾精心培養的炮手操作下,藉助精密的測距和校準過的千裡鏡,三門重炮進行了短暫的調整。
「裝填完畢!」
「目標!城頭右翼炮位!放!」
又是三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這一次,炮彈如同死神的點名,精準地落在了城頭右翼另一處明顯凸起的炮壘上!
劇烈的爆炸再次響起!那處炮壘連同裡麵的守軍和火炮,瞬間被抹平!碎石和硝煙彌漫了整段城牆!
「我的炮!我的炮啊!」滿大壯眼睜睜看著自己倚重的火炮被輕易摧毀,心痛如絞,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緊接著,是第三輪、第四輪炮擊!張家軍的炮火彷彿長了眼睛,每一次怒吼,都精準地指向城頭守軍暴露的火炮位置、箭樓、以及兵力集結點!
每一次爆炸,都伴隨著城牆的劇烈震顫和守軍絕望的哀嚎!
堅固的成都城牆,在48磅重炮的持續轟擊下,如同被巨錘反複敲打的瓷器,開始出現明顯的裂縫和缺口!煙塵遮天蔽日!
馬祥麟此刻正奉命在一處較為安全的角樓督戰,他透過彌漫的硝煙,看著城外那精準而恐怖的炮擊,看著城頭守軍在爆炸中血肉橫飛、建製被打散的慘狀,心中的震撼無以複加!
他原以為守城火炮是倚仗,卻不料在對方超遠距離、精準無比的炮火下,竟成了最先被摧毀的活靶子!
「這……這……」馬祥麟握著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一股冰冷的絕望徹底攫住了他。
他想起了昨日王啟年平靜卻無比自信的話語——張家軍必下成都。
看著眼前景象,看著那如同犁庭掃穴般摧毀一切的炮火,他再無半分懷疑!
這座屹立西南數百年的雄城,真的守不住了!
母親的決斷,是何等的清醒!
而聽風司那個神秘的老王所代表的張家軍力量,其展現出的手段和實力,更是深不可測!
他必須儘快做出抉擇!為了石砫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