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30章 潰決奔狼
穀口的血肉磨盤已經旋轉了不知多久,但尤世威的步卒方陣依舊如同磐石,盾牌和長槍組成的壁壘死死扼守著咽喉要道。
兩側高地上的弓弩火銃,雖然火力時斷時續,但每一次齊射,依然如同死神的鐮刀,帶走一片片生命。
而最致命的,是曹變蛟那支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精銳鐵騎!
第一次鑿穿帶來的混亂尚未平息,戰馬的嘶鳴和沉重的蹄聲再次如同悶雷般逼近!
「重整!準備!騎兵又要來了!」王自揮舞著滿是缺口的戰刀,試圖聚攏身邊還能指揮的殘兵。
高迎祥同樣渾身浴血,頭盔不知去向,他正指揮著一股人潮,徒勞地衝擊著尤世威盾陣上剛剛出現又被迅速堵上的微小凹陷,每一次衝擊都留下更多屍體。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窒息時刻,就在曹變蛟的騎兵再次集結,那令人心膽俱裂的衝鋒號角即將吹響的前一瞬——
「各位大王!」一聲帶著濃重西北口音的嘶吼穿透了混亂的廝殺聲!
隻見渾身是血、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滿天星,帶著他僅存的幾百名同樣傷痕累累的陝北老兄弟,竟逆著人流,朝著曹變蛟騎兵即將發起衝鋒的正麵,決然地撲了過去!
「弟兄們!沒活路了!給後麵的兄弟們開條道!纏住狗日的騎兵!」
滿天星的吼聲帶著最後的瘋狂和死誌,他深知自己這點殘兵,麵對重甲鐵騎的衝鋒,無異於螳臂當車。
但他們要做的,就是用血肉之軀,遲滯騎兵衝鋒的勢頭,哪怕隻有一瞬!
這幾百名士卒,他們像撲火的飛蛾,明知必死,卻義無反顧!
曹變蛟的騎兵洪流狠狠撞上了這堵由血肉和意誌組成的脆弱堤壩!
滿天星和他的兄弟們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玩偶,瞬間被淹沒、被踏碎!
然而,正是這慘烈到極致的犧牲,硬生生讓曹變蛟這支無堅不摧的鐵矛,衝鋒的勢頭猛地一滯!
前排的騎兵被倒下的戰馬和拚死抱住馬腿的人拖住,整個衝鋒佇列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和擁擠!
這電光火石間的遲滯,就是王自用、高迎祥、張獻忠等人苦苦等待的、用無數條命換來的最後一線生機!
「就是現在!!」王自用目眥欲裂,發出了震天的咆哮:「老營步卒!跟老子衝兩側高地!毀了那些弓弩火銃!殺——!」
早已被壓得喘不過氣、憋足了最後一股凶性的老營步卒精銳,在幾位首領親自率領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與力量!
他們不再衝擊尤世威堅不可摧的盾陣主陣地,而是衝向穀口兩側高地相對薄弱、負責火力壓製的弓弩火銃陣地!
「殺光這些放冷箭的!」
……
這些老營精銳,本就是義軍中最能打、最凶悍的亡命徒,此刻更是被求生欲和複仇的怒火燒紅了眼!
他們不顧高地的陡峭,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迎著稀疏卻依然致命的箭矢和零星的銃彈,用身體硬闖!
「頂住!放箭!放箭!」
「火銃手!快裝填!」
高地上的明軍弓弩手和火銃手,平日依賴地利和步兵掩護,何曾見過如此不要命的亡命衝鋒?
尤其是看到那些渾身浴血、麵目猙獰的流寇首領(王自用、高迎祥、張獻忠)身先士卒,心理防線瞬間崩潰!
「擋不住了!快跑啊!」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恐慌瞬間蔓延。
他們一亂,高地側翼的少量護衛刀盾兵更是獨木難支,被洶湧撲上的老營精銳瞬間淹沒!
「缺口!高地缺口開啟了!」羅汝才立刻指揮著身邊還能收攏的部眾,以及那些被壓製在穀底、早已如同驚弓之鳥的普通流民,「衝!從高地缺口衝出去!快!」
這一聲呼喊,如同點燃了最後的導火索!
「跑啊!」
「彆擋路!滾開!」
「衝出去!衝出去就活了!」
狂亂!徹底的狂亂!剛剛還在並肩死戰的兄弟,此刻為了搶先一步,互相推搡、踐踏!刀砍向擋路的人,不分敵我!
王自用、高迎祥、張獻忠等人,甚至也被這股失控的洪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外湧去,他們試圖維持秩序的吼聲完全被淹沒在瘋狂的逃命喧囂中。
尤世威在陣中看得分明,氣得須發皆張:「廢物!高地那群廢物!給我堵住!堵住缺口!」
但敗勢已成,他的主力步卒被正麵潰散的義軍殘部和混亂的戰場阻隔,一時難以有效調動去堵截高地方向的潰口。
曹變蛟更是暴怒!他的騎兵被滿天星用命遲滯,剛剛重整隊形,就眼睜睜看著流寇主力從高地側翼漫山遍野地湧了出去!
「追!給我追!彆讓他們跑了!殺光他們!」
穀口,尤世威的步兵方陣前,隻留下滿地狼藉的屍骸和零星的、失去抵抗意誌的傷兵。
而穀口之外,通往北方群山的崎嶇道路上,一場更加慘烈、更加絕望的追逐與屠殺,才剛剛開始!
義軍衝出來了!然而,代價是慘重的。
血戰兩日,人困馬乏,精銳老營在衝擊高地時又折損大半。
更重要的是,維係他們最後一點戰鬥意誌的共同求生目標,在衝出穀口、暫時擺脫絕境的瞬間,徹底破碎了!
什麼盟主王自用,什麼闖王高迎祥,什麼八大王張獻忠,什麼曹操羅汝才……全他孃的是狗屁!
各部殘兵,乃至各股小頭目帶領的散兵遊勇,隻有一個念頭: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遠越好!誰跑的慢誰就是前排!
混亂!比穀口突圍時更甚的混亂!剛剛逃出生天的義軍,徹底化作了漫山遍野奔逃的潰兵。
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此刻為了搶一條生路,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對方推倒,踩在腳下。
王自用帶著幾十名忠心耿耿的親衛,奮力逆著人流,試圖收攏一些潰兵,嘶吼著:「不要亂!往北!往山裡跑!結陣!結陣才能活!」
但他的聲音瞬間被淹沒,混亂的人潮將他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前湧去。
張獻忠倒是騎在馬上,他揮舞著奪來的馬刀,砍翻幾個擋路的潰兵,試圖聚攏自己的老營弟兄。
但放眼望去,隻有黑壓壓一片混亂奔逃的人頭,哪裡還分得清誰是誰的人?
他氣得破口大罵:「直娘賊!都他孃的跑什麼!聚在一起殺回去啊!」回應他的,隻有更加驚恐的推搡和奔逃。
而曹變蛟率領的鐵騎,還是死死咬住了潰兵的尾部。
騎兵的優勢在開闊地帶展露無遺!他們並不急於衝鋒,而是如同靈巧的牧羊犬,在潰兵大潮的兩翼高速遊弋。
不斷用弓箭射殺,用長矛挑刺落單者,或者集中力量衝擊潰兵隊伍中任何試圖集結的小股抵抗力量,將他們徹底衝散、踏碎!
每一次騎兵的呼嘯掠過,都帶走一片生命,也引發更大範圍的恐慌和踩踏。
落後的潰兵哭爹喊娘,隻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他們丟棄了所有能丟棄的東西,甚至受傷的同伴,隻為能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