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29章 雷霆犁穴
告示的墨跡未乾,廣元、昭化兩縣的土地上,清丈司的隊伍,在張家軍士卒的護衛下,分頭紮向兩縣鄉野。
他們攜帶的不僅是算盤、弓尺與嶄新的戶籍黃冊,更是張行新政那柄名為「均平」的利刃。
而首當其衝的,便是那跳得最高、叫得最凶的趙員外與疤臉孫。
廣元西鄉,趙家莊園大門緊閉,土牆之上影影綽綽,數百名被趙員外緊急武裝起來的家丁護院,以及更多被連哄帶嚇、強拉壯丁的佃戶,擁擠在牆內牆下,氣氛緊張而惶恐。
趙員外披著一件不合時宜的錦袍,臉色蠟黃,被兩個健仆攙扶著站在門樓上,望著遠處官道上越來越近的煙塵。
那煙塵之中,一麵繡著「張」字和「清丈」二字的猩紅旗幟獵獵作響,旗下是整齊的佇列。
十幾名吏員抱著文冊、算盤,百餘名甲士按刀持盾,步伐沉穩,更令人心悸的是隊伍後方,兩匹健馬拉拽著一門黑洞洞的虎蹲炮!那粗短的炮口,彷彿巨獸的獨眼,冷冷地注視著這座頑抗的莊園。
「來了!反賊來了!」牆頭一陣騷動。
「慌什麼!」趙員外強提一口氣,嘶聲力竭地吼道:「都給我站穩了!守住!守住就有活路!朝廷的援兵不日就到!誰敢後退,家法伺候!放箭!射死領頭的!」他揮舞著手臂,狀若瘋癲。
稀稀拉拉的箭矢從牆頭飛出,大多軟弱無力地落在隊伍前方數十步遠。清丈隊停下。
為首的一名司吏,正是曾在縣衙做過錢糧師爺的寒門老吏,姓馮。
他毫無懼色,在甲士盾牌護衛下,向前幾步,氣沉丹田,聲如洪鐘:
「趙家莊上下人等聽真!張家軍均平賦令已頒,清丈田畝、登記戶籍乃法之所行!爾等聚眾持械,抗拒王法,形同謀逆!
趙文德(趙員外名)!」馮司吏直呼其名,厲聲道:「汝隱匿田畝上萬,巧取豪奪,罪證確鑿!今又蠱惑鄉民,抗拒清丈,罪加一等!
速速開門受縛,交出田契丁冊,尚可留爾全屍!若再執迷不悟,抗拒天兵,頃刻間,叫爾化為齏粉!」
他話音未落,身後那門虎蹲炮已被炮手迅速裝填、瞄準,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趙家莊那並不算堅固的大門!
牆頭上的家丁護院臉色煞白,握刀的手都在發抖。那些被強拉來的佃戶更是騷動不安,竊竊私語如同瘟疫般蔓延:
「聽見沒?上萬畝啊!俺們累死累活,連口飽飯都混不上…」
「清丈隊說了,登記了就能分地!二十畝以下還免稅!」
「趙扒皮平時怎麼對咱們的?剋扣口糧,強占田地,還打死過人!憑什麼給他陪葬?」
趙員外見軍心浮動,急得跳腳:「放屁!彆聽反賊妖言惑眾!他們是要搶光我們的地!分地?做夢!
那是騙你們去送死!給我射!射死他們!」他奪過旁邊家丁的弓,哆哆嗦嗦地搭箭欲射。
就在這時,佃戶人群中一個精壯的漢子猛地站了出來,正是曾被趙家逼得家破人亡的王大柱。
他指著趙員外,雙目赤紅,聲如炸雷:「趙扒皮!你纔是妖言惑眾!張將軍的告示俺親眼看見了!白紙黑字,分田免稅!俺們窮苦人盼了多少輩子才盼來這個活路!
誰擋這個活路,誰就是俺們的死敵!」他振臂一呼:「鄉親們!彆給趙扒皮當替死鬼了!開門!迎清丈隊!分田!」
「對!開門!分田!」
「迎清丈隊!」
「打倒趙扒皮!」
如同乾柴遇烈火,早已被新政點燃希望的佃戶們瞬間爆發!
他們調轉矛頭,撲向那些試圖鎮壓的家丁護院。
牆頭下一片大亂,趙員外驚駭欲絕,被忠心家仆拖著向後逃去,口中兀自嘶吼:「反了!都反了!攔住他們!」
「轟!」
在此混亂之際,一聲震耳欲聾的炮響撕裂了混亂的喧囂!馮司吏眼神冰冷,毫不猶豫地下達了開炮的命令。
一枚沉重的實心鐵彈帶著淒厲的呼嘯,精準地轟擊在趙家莊那扇包著鐵皮的大門上!
「哐當——哢嚓!」
木屑鐵皮混合著磚石碎片四散橫飛!厚重的大門如同紙糊般被轟開一個大洞,半邊門扇扭曲變形,轟然向內倒塌!煙塵彌漫中,露出門後驚惶失措、狼奔豕突的人影。
「甲士!進莊!擒拿首惡趙文德!清丈司,隨我入莊,接管田契丁冊,登記戶籍!反抗者,格殺勿論!」
「殺!」甲士如猛虎下山,盾牌在前,長刀出鞘,踩著倒塌的大門衝入莊園。清丈吏員緊隨其後,算盤在腰間晃動,眼神銳利如鷹。
莊園內的抵抗在炮聲響起和佃戶倒戈的雙重打擊下,早已土崩瓦解。
家丁護院或跪地求饒,或丟盔棄甲逃竄,負隅頑抗的死忠心腹,在甲士的刀鋒下如同麥草般倒下。
趙員外本人被從後院的柴房裡拖出來時,錦袍沾滿泥汙,麵無人色,褲襠濕了一片,嘴裡還在無意識地唸叨:「祖製…恩典…反賊…」
馮司吏看都沒看他一眼,隻冷冷道:「枷了,押回縣衙,聽候將軍發落!查封所有庫房、賬冊、地契!立刻開始清丈田畝,登記莊內所有人口!」
算盤聲,第一次在趙家莊這片被豪強吸吮了百年的土地上,清脆地響起。
昭化南鄉,疤臉孫的莊子比趙家莊更像一個土匪窩。
莊牆高厚,角樓林立,疤臉孫本人手持鬼頭大刀,凶神惡煞地站在牆頭,身邊簇擁著幾十個亡命之徒。
「都給老子聽好了!反賊來了,給老子往死裡打!打死一個,賞銀十兩!打退他們,每人再賞二十畝地!
保寧府的大軍說話就到!」疤臉孫揮舞著大刀,聲嘶力竭地給手下打氣。他根本不信那些泥腿子佃戶,早已嚴令莊丁看管,不許他們靠近牆頭。
清丈隊的旗幟在莊外停下,帶隊的是個姓陳的年輕司吏,看著莊牆上嚴陣以待的凶徒和緊閉的大門,以及遠處被驅趕著不敢靠近、眼神麻木中帶著一絲期盼的佃戶人群,他眉頭緊鎖。疤臉孫的頑劣凶悍,遠超預料。
陳司吏依例上前喊話:「孫疤臉!速開莊門,交出田契丁冊,接受清丈登記!抗拒王法,死路一條!」
回答他的是一支凶狠的弩箭,「嗖」地一聲釘在他身前幾步遠的土地上,尾羽嗡嗡作響。
接著是疤臉孫囂張的狂笑和滿牆的汙言穢語:「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也敢來爺爺這裡撒野?滾回去吃奶吧!想要老子的地?拿命來填!放箭!給老子射死他們!」
密集得多的箭雨潑灑下來,甲士的盾牌上頓時響起一片叮當之聲。
「冥頑不靈!」陳司吏眼中寒光一閃,再無半分猶豫。他猛地揮手:「炮隊準備!目標,莊門!裝填——實心彈!」
隊伍後方,一門虎蹲炮被迅速調整角度,炮口森然抬起。
牆頭的疤臉孫看到那黑洞洞的炮口,囂張的氣焰微微一滯,隨即更加瘋狂地叫囂:「怕什麼!那破炮打不塌老子的牆!給老子……」
「轟——!」
他的話音被一聲驚天動地的炮響徹底淹沒!沉重的炮彈狠狠砸在孫家莊厚實的包鐵大門上!
這一次,不是破洞,而是徹底的粉碎!
「轟隆!!!」
整個莊門連同兩邊的門垛在劇烈的爆炸和煙塵中轟然坍塌!碎石斷木如同暴雨般砸向牆後猝不及防的打手,慘叫聲此起彼伏!巨大的衝擊波讓整個莊牆都似乎在顫抖。
「甲士!衝鋒!清丈司跟進!遇持械者,殺無赦!」陳司吏拔刀怒吼。
「殺!」甲士們如同出閘的猛虎,衝入莊內。疤臉孫豢養的亡命之徒雖然凶悍,但在張家軍百戰精銳麵前,在火炮帶來的巨大心理震懾下,抵抗顯得混亂而徒勞。
他們被分割、被擊潰,不斷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疤臉孫本人揮舞著鬼頭大刀,狀若瘋虎,砍倒了一名衝近的甲士,但立刻被幾柄長槍同時刺中!
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還想掙紮,卻被一柄重刀狠狠劈在脖頸上!那顆凶悍的頭顱帶著不甘和驚愕飛上半空,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似乎還在跳動。
主凶授首,殘餘的打手瞬間崩潰,跪地求饒。
陳司吏踏入莊內,看都沒看疤臉孫的無頭屍身,厲聲下令:「肅清殘敵!查封所有庫房、賬冊、地契!
立刻清點田畝,登記全莊人口!通知外麵那些佃戶,孫疤臉已伏誅!讓他們進來,協助指認其巧取豪奪之田產,準備登記分田!」
算盤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在剛剛被雷霆手段犁庭掃穴的孫家莊。
那些原本麻木的佃戶,在甲士的招呼下,戰戰兢兢又充滿希望地湧入莊園,看著清丈吏員手中的算盤和戶籍冊,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屬於「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