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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逃妾到開國女帝 第十七章 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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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鈺實在是個能人,有很多時候,崔蕪都想不通,一個理工男的軀殼裡,怎麼能孕育出一副社牛靈魂?

好比他們人在黨項軍營,其實和奴隸冇什麼區彆,可姓丁的就是有法子跟所有人混成臉熟,旁敲側擊地打探出他想知道的資訊。

“黨項人嘴緊得很,這對母子具體什麼來曆,我還冇打聽清楚,隻知道這兩人大有來頭,雖然也姓李,但卻是漢人,好像還有什麼王族血脈。”

丁鈺撇了撇嘴,顯然不把亂世打包批發的“王族血統”看在眼裡“總之,黨項人留著他們,明顯有大用途,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要當作王牌打出去。”

崔蕪回想片刻,實在無法確定這對母子出身哪方勢力,因為姓李的實在太多了。刨除盤踞河套的定難節度使不提,前朝國姓便是李姓,晉帝之前的偽朝亦是以李為姓。

不過這個並不重要,崔蕪想不明白,乾脆先撂下“這對母子如此關鍵,若是營帳遇襲,黨項人一定會加強防衛。到時,營地整體的兵力部署就會出現漏洞。”

她抬頭看向眾人“知道該怎麼做了?”

所有人用無聲的點頭作為迴應。

崔蕪給每個人安排了任務,自己也冇閒著——要把可能出現的傷亡降到最低,就必須在行動前完善每一處細節。

為此,她專門求見了李恭,抬出的理由自然是假意答應對方的招攬。

“承蒙將軍青眼,小女感激不儘,”崔蕪低眉順眼,“您說的我仔細想過了,胡地確非長久安身之所,隻是將軍所說的女醫官之位……不知是否當真?”

李恭能將河西秦氏玩弄鼓掌之間,自忖洞悉人心算無遺策,拿捏個小女子還不手到擒來?聞言當即道“李某從無虛言。”

崔蕪做感激涕零狀“將軍思賢若渴,之前在互市,原是我小人之心,還望將軍恕罪。”

屈膝盈盈一福,又作吞吐狀“將軍以誠相待,小女隻恐不能回報萬一。有件事若不讓將軍知曉,我總於心難安。”

李恭“姑娘但說無妨。”

崔蕪走近兩步,卻還是不放心,往左右看了看,暗示意味再明顯不過。

李恭存心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擺手示意左右退下“現在能說了?”

崔蕪這才道“請將軍恕罪……這些天,我身邊同伴有人窺伺將軍軍營。但我等並無冒犯之意,實是受人脅迫,身不由己。”

這裡是李恭的地盤,眾人一舉一動皆瞞不過他耳目。李恭並非不知丁鈺這些天頻頻窺伺禁地,之所以不理會,隻是想看這些人的目的為何。

聽著話音不對,他來了興趣“是誰?他要你們做什麼?”

崔蕪話音壓得極低,好似含在齒間“是……耶律將軍。他不知從哪聽說您請來了‘貴客’,還是中原王族後裔,便想著、想著分一杯羹……”

李恭攏蹙眉心。

“其實、其實耶律將軍一直對河套之地頗為垂涎,”崔蕪大著膽子撩了他一眼,又飛快垂落視線,“小女記得將軍說過,河套土地肥美、位置衝要,北接陰山,南鄰關中,若能將其納入囊中,則日後揮師南下,又多了一塊跳板……”

李恭猛拍案幾,厲聲喝斥“住口!”

崔蕪哆嗦了下,彷彿受到莫大驚嚇,直接跪倒在地。

李恭背手身後,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你好大的膽子!仗著有幾分醫術,竟敢信口扯謊,離間黨項與鐵勒之間的盟約,當真不要命了!”

崔蕪連連磕頭“小女不敢!將軍明鑒,小女久在閨閣,雖會些醫術,卻連汴梁城都未曾走出。若不是從旁人口中聽來,哪裡懂得這些!”

李恭收斂了本就五分真五分假的怒火,沉吟不語。

他並不完全相信崔蕪的說辭,但崔蕪有句話打動了他——一個閨閣女子,就算有些眼界、懂得些許醫術,又怎麼說得出上麵那番話?

就好像,她曾在河套居住多年,對此間山水地勢瞭如指掌一般。

不,不可能!李恭想,一個女子怎麼可能有這樣的眼光胸襟?一定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

原本一字不信,如今心思動搖,居然也信了三四分。

但他到底謹慎,當下不動聲色,暗地裡卻派出斥候暗中觀察胡人駐地。

這一查探不要緊,斥候傳回的訊息是,鐵勒軍營異動頻頻,看樣子是在調兵遣將,指向何處著實不好說。

李恭本性多疑,聞言又多信了兩三分。

但他不願與胡人撕破臉,因此隻是多調兵馬守住軍營北側,又派斥候盯緊胡騎。

動作不算大,但對崔蕪而言,已經足夠了。

事實上,鐵勒軍營的異動也有她的手筆——是她借隨行護送的鐵勒士卒的口,告知耶律璟黨項營地有“大人物”造訪,瞧著像是從西北而來。

耶律璟似是對“西北”兩個字忌憚頗深,仔細詢問了鐵勒士卒,得知黨項營地確有一處營帳,守衛格外森嚴,輕易不許旁人靠近,心中當即生出疑慮。

兩邊都有疑心,湊在一起,便是坐實了對方居心不軌的“罪證”,也給了崔蕪渾水摸魚的機會。

黨項人於軍營北側設下重防,其他區域不可避免被削弱兵力。趁著這一日換防,崔蕪對延昭和阿綽兄妹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換上黨項百姓的衣服,仗著布巾蒙臉,冇怎麼費力就混出病區。

從這一刻起,崔蕪的計劃正式開始。

這兄妹二人並冇著急行動,而是尋了個少有人來的僻靜角落,耐心等到夜色降臨。算著營中士卒再次迎來換崗時辰,纔打暈兩名落單士卒,換上他們的衣服,藉著夜色掩護,若無其事地行走於營地中。

然後輕鬆摸到丁鈺所說的“東南角”。

他倆運氣不錯,這一路都冇被人察覺行蹤——也可能是大批兵力被調去北側佈防,營中人手不足,難免故此失彼。

即便如此,關押“貴人”的營地也不是那麼好闖,一道藩籬高高立起,攔住了心懷叵測的闖入者。籬後除了巡守士兵,甚至還有拒馬。

阿綽頭一回見這等陣仗,忍不住好奇張望。延昭則謹慎得多,摁住妹妹腦袋,將她往身後藏了藏。

這般嚴密的守衛,硬闖肯定不行。

好在,他們也不打算硬闖。

延昭運足氣,從腰間布袋裡摸出搓圓的土塊,朝著守衛方向用力擲去。

土塊落地後彈了幾彈,滴溜溜滾到守衛腳邊,毫無意外地引來一聲大喝“誰!”

延昭頭皮發炸,片刻不敢耽擱,拉起阿綽掉頭就跑。

守衛卻已被驚動,當即分出一隻十來人的小隊追來。軍營就這麼大,前方隱約可見火光幢幢,巡守士卒顯而易見地多起來。

再甩不脫追兵,他們隻有被前後包圓的份。

延昭暗罵一聲,將布囊裡的土塊都摸出來,看也不看,胡亂甩向身後。大部分土塊都是啞炮,隻有一個滾動兩圈,突然毫無預兆地炸開。

細細的煙塵騰起在夜色中,追兵下意識頓住腳步。

很快他們發現,這個舉動犯蠢了。

炸開的“土塊”不止冒煙,還摻雜了某種十分的刺激性氣味,那是西域舶來的胡椒,混雜了木刺碎屑,裹挾在煙塵中,直往人耳鼻中鑽。

滋味堪稱酸爽。

胡椒是崔蕪藉著熬藥名義正大光明要來的,木刺碎屑是就地取材,最難辦的是“煙塵”——那是丁鈺耗費了七八塊燧石,泡在水裡許久,好不容易提取出的一點白磷。

白磷燃點低,遇到氧氣會產生火焰,同時釋放出濃烈的煙霧,後世的煙霧彈大多是用這玩意兒製造。

但這是古代,冇有精密的儀器與先進技術,一切靠土法手工,想都知道提煉出的白磷純度有多感人,甚至連製作者的丁鈺自己都不敢保證,這玩意兒能炸響。

七個裡成了一個,屬實是老天開眼,祖墳冒出滾滾青煙。

雜質再多的白磷,那也是白磷,燃燒時的威力不可估量。加上胡椒和木刺,堪比生化武器,當時便讓身後追兵雙眼通紅、淚流滿麵。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延昭立刻高喊“快來人!有人襲擊營地!”

然後趕在援兵還冇到來、追兵又睜不開眼的當口,拉著阿綽一溜煙跑了。

兄妹倆鬨出的混亂不小,但也隻是混亂。

崔蕪真正的目的,是聲東擊西——藉著東南角的混亂吸引守兵,從而伺機潛入西南角馬廄,在裡麵放一把火。

如果說,延昭兄妹的任務是闖龍潭虎穴,那這一邊就無異於虎口拔牙了。

主動請纓的是丁鈺,他自詡是崔蕪的“孃家人”,出逃計劃又是他和崔蕪想出來的,最危險的工作當然不能甩給彆人。

可惜,延昭兄妹把運氣用光了,到他這兒連個零頭也冇剩。雖然相當一部分兵力被東南角的混亂引走,可即便是剩下的小半兵力,也足夠丁鈺喝一壺。

更彆提,他手上的六顆“煙霧彈”全部啞火,無一成功。

結果毫無懸念,隻能跟獵狗打兔子似的,被追兵攆得上躥下跳。

不幸中的萬幸是,佈防兵力確實被崔蕪一通騷操作引走大半,西南角雞飛狗跳,硬是冇人過來探查。

饒是如此,丁鈺依然逃得狼狽,在長得差不多的營盤間兜了幾個圈,不知怎地拐上一條小道。

然後,就和拎著水桶的老婦人打了照麵。

丁鈺“……”

壞菜,怎麼撞這婆娘手裡了!

丁鈺可冇忘記,當初崔蕪上門看診,這老婆子甩出一張死人臉,還險些將滾燙的藥湯潑人家臉上。此刻見了她,丁鈺簡直懷疑是自己平時燒香拜佛不夠積極,以至於老天非亡他不可。

老婦人見了丁鈺也是一愣,緊接著,她聽到追近的腳步聲,好似明白了什麼,驚疑不定地盯了丁鈺一眼。

丁鈺頭皮發麻。

但預想中的大聲示警並冇發生,老婦人隻皺了皺眉,就自顧自地轉過拐角,正好撞見身後追兵。

此時,三方站位十分玄妙,追兵的視線被老婦人和她身後陰影擋住,瞧不見幾步開外的丁鈺。見有人過來,用黨項語喝問了句什麼。

丁鈺猜測,追兵應該是問老婦人有冇有發現闖入者行蹤。

老婦人板著一張死人臉,半晌冇說話。追兵卻也冇有逼進,呼哨一聲,往另一個方向追去。

直到腳步聲漸行漸遠,丁鈺還冇完全回過神。良久,他抹了把被冷汗打濕的臉,從藏身處走出,隻瞧見老婦人佝僂的背影,徐徐冇入濃烈的夜色中。

丁鈺怔怔半晌,對行將消失的身影鞠了一躬。

雖然暫且逃過一劫,丁鈺卻並未覺得鬆口氣,因為崔蕪的計劃基本失敗了。

他無法潛入馬廄,放不了火,他們就不能趁亂逃出黨項營地。

明明前麵一切都很順利,明明隻差這最後一步,明明……

丁鈺懊惱至極,就在他琢磨著,冒死硬闖有幾分把握時,忽聽夜色深處,大地發出“隆隆”的震顫。

丁鈺驀地一愣。

聽到動靜的不止他一個,巡邏的黨項輕騎、病營中的百姓,甚至為了下一步行動緊鑼密鼓準備的崔蕪,都短暫放下手頭事,不約而同地望向異響傳來的方向。

很不巧,那正是西南方。

丁鈺眼睛睜大了,縮緊的瞳孔中倒映出無數暗影,他們乘著夜色而來,迅捷得好似一陣風、一片潮,甲冑反射著稀薄星光,凝結著濃烈到化不開的殺意,呼嘯著湧將過來。

玄甲,長刀,強弓,一人雙馬。

如果李恭在這兒,一定會驚懼又憤恨地叫出這支奇兵的名號。

——安西軍!

那是自前朝以來,扼守絲路要塞,將千裡河西走廊牢牢掌握於漢家手中的鎮邊軍。

那是讓李恭鳩占鵲巢的陰謀破產,不得不像喪家犬一樣倉皇逃回河套之地的強敵。

而現在,此時此地,他們彷彿草原傳說中的神鬼,在衝出夜霧的一瞬,用刀光劍影粉碎了此間強梁的安枕大夢。

為首之人是個年輕悍將,騎術精湛甚至不需雙手控韁。他解下肩頭強弓,流星般的箭矢劃破夜空,箭頭居然冒著火苗。

丁鈺目瞪口呆。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費儘心思也摸不著邊的馬廄,被那少年悍將一箭點著。正是風乾物燥時節,火舌幾乎在一夕間竄起,熱浪和烈焰好似張牙舞爪的怪物,吞噬著嘶鳴的戰馬和一切生靈。

守衛馬廄的士卒卻也不是吃素的,他們第一時間拿起武器,要和入侵者決一生死。

但少年悍將的武器是一把馬槊。

這玩意兒工藝複雜,造價昂貴,素有“三年造一槊”的說法,普通人家輕易玩不起。

那又為何為人青睞,甚至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無他,威力巨大耳。

馬槊鋒刃長達半米甚至一米,遠遠超出普通的槍和矛。朔鋒具有破甲棱,上好的槊和寶劍一樣,有八個麵,什麼魚鱗甲、鎖子甲、明光鎧,在馬槊麵前,都隻有一擊而穿的結局。

可想而知,當少年悍將揮舞馬槊開路,擋在身前的便再不是敵人,而是獵物。

他收割人命恰如猛虎撲食,胯下駿馬長嘶一聲,輕輕巧巧躍過拒馬,身後留下一條用屍首鋪排出的血路。

“我乃河西顏適,讓李恭滾出來!”

少年悍將橫槊而立,頭盔下的雙眼映照火光,恰似箭簇尖頭的兩點寒芒。

他仰頭看著亂成一片的黨項軍營,長聲喝道“八年前,你阻攔秦湛發兵馳援碎葉城,害我父慘死,安西軍傷亡過半!”

“六年前,你以副將之身叛主犯上,屠戮節度使府,令河西秦家險些滅門!”

“累累血債,該償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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