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十三
章十三
翌日清晨,柳念出門時,於院內台階上見著一方巴掌大的木盒,她將木盒開啟,發覺裡頭放有二十兩散碎銀子。
柳念覺得這應該是恒崢所放,大抵是為了照顧她那微不足道地自尊心,選擇夜裡悄悄放在院內,比起由恒崢在外為她付賬,這樣的做法確實更能讓她接受,不過如此一來,她欠他的越發多了。
恒崢昨夜與盧家兄弟宿在一起,二人偷偷順進來的四小壇酒被恒崢足足喝掉三壇,卻絲毫沒套出恒崢昨日奇怪的緣由。
盧昭陽默默盤算,太好了,表哥日後是翻不了舊賬了;盧屹言一臉哀怨,再不做這賠本的事,他就不該將人架進屋裡來,白白讓表哥牛飲掉他三壇子美酒。
三人一道睡了個大天亮,直到盧雲舒過院敲門,恒崢最先醒來,一邊踹了一腳,警告他們。
“散乾淨酒氣再出門。”
言畢起身拉開院門,恒崢見是盧雲舒,恭敬行下一禮,朝她謝道。
“昨日之事多謝表姐幫襯。”
盧雲舒淡笑接他一禮,恒崢少年老成,求人辦事的機會可不多。
“舉手之勞而已,銘縣事發突然,我這邊也顧不上收拾多的衣物,本就打算找機會置辦幾身的。”
原來盧雲舒約柳念去那易家成衣坊是受恒崢所托,那日她見表弟鄭重前來,以為有何緊要之事,未曾想竟是托她帶柳念去置辦幾身衣裙。
盧雲舒約莫知曉柳唸的情況,姑娘無甚積蓄,最值錢的物件還在表弟身上,自是各處捉襟見肘,故她與何晏芳能幫襯的儘量幫襯著,人與人相處講究個緣分,柳念心眼明亮,盧雲舒心中願意與她多親近些。
恒崢托她這事,她自然滿口答應,盧雲舒還有些不便言語出來的小心思,她姐弟三人自小混在恒通鏢局,跟恒崢母親褚氏相處的時間比跟自己親孃的都長,故而盧家幾位與恒崢關係極為親厚。
如今恒崢母親亡故,俗話說長姐如母,她這個表姐當為表弟的終身大事做些謀劃,恒崢雖未言明他對柳念是何心思,但盧雲舒有眼有心察覺得出來,自是要對柳念萬事上心,幫著表弟把牢些姑娘。
外院正廳,恰逢易家家主易立波上門拜訪,恒木告知鏢局預備離開洪縣,繼續南下。
易立波聞言有些惶然,洪縣初初穩定,各方倚仗鏢局震懾,他們這一走,朝廷的人又不知何時來,這洪縣的日子恐生變故。
易立波當即挽留,誠之懇之,幾番勸說下,恒木才勉強答應再留五日,五日後無論朝廷到否,鏢局都會如約啟程。
此事一出,洪縣六戶商業聯盟高度緊張,多方通路打聽新派的朝廷班子究竟走到何處了。
據傳,新縣令是由旁邊的太原府拔擢而來,卻不知此番不單有縣令到任,還有一州刺史伴同。
鏢局眾人起初還享受這種悠閒日子,時間一久便覺十分無聊,洪縣早已被他們逛了個底朝天,如今整日隻能窩在這宅院之中,無甚樂趣,還不如在鄉下操練青壯有意思。
柳念近日跟著何晏芳在學繡功,何晏芳是個秀才之女,於琴棋書畫都有些研究,針線功夫更是跟著南邊繁華處來的繡娘特意學過,原在銘縣與恒木和離後,經營著一家小繡坊過活。
趁著還未趕路,程舉磊索性領著盧雲舒日日在洪縣城中吃茶飲酒,過些悠閒日子。
唯有一人於這彆院內格格不入,便是那倩兒,恒木幾次與她談話,都是一副哭哭啼啼地模樣,實在難以交流,恒木隻好勉強將人留下,想著他們不日便會離開洪縣,到時再與城中大戶們打聲招呼,給這倩兒找個合適去處,供她安身立命。
然這倩兒在彆院卻不大安分,先前在恒崢那兒失利,前幾日打起盧屹言跟盧昭陽的主意,這倆兄弟外表太具欺騙性,一個看著邪氣一個看著憨,但內裡卻是極通透的,豈會著了她那粗淺地道。
倩兒一口銀牙咬碎,小的不行就去會會老的,她有所耳聞當家人恒木與原配已和離,獨身多年,那些小的估計是嫌她跟過旁人,但這恒木不一樣,他們搭夥倒是合適,倩兒越想越覺般配。
而對於這種有一定經曆的男子,就不能向對那些毛頭小子般含蓄,倩兒眼波流轉,計上心頭。
五日約定即到,恒木去意已決,受邀帶著鏢局眾人先回了趟於家村拜彆諸位鄉親,彆院行李乾糧已備妥當,翌日便可啟程南下。
出城當日,街市兩旁自發來了許多洪縣城的百姓為鏢局一眾送行,一片依依不捨裡出了道異常之聲,隻見是一對兒未及四十的夫妻,推搡開眾人擠到了路中間。
男人高喊著恒通鏢局仗勢欺人,將自家女兒吃乾抹淨卻不願負責,如今害怕事情暴露所以要逃離洪縣,實在可惡可恨。女人不顧形象的歪坐在地,淒聲嚎哭,要大家夥兒為她做主。
而這對兒夫妻不是旁人,而是倩兒的父母。
昨日,鏢局一眾去了於家村,倩兒趁無人之際早早潛入恒木住所,爬上恒木的床,將入夜回來的恒木嚇了一跳,氣得他當即拎起隻著中衣的倩兒出了門,讓通傳把人轟出易家彆院,再不管她生死。
倩兒豈能受此大辱,叫嚷聲驚動了整個鏢局的人,說要跟他們沒完,恒木因著此事覺都沒睡好,第二日一早就叫醒眾人出發。
此刻在這大街上,恒木斷不能由著倩兒父母這般顛倒黑白汙衊鏢局,他本不是那落井下石之人,但也不是軟弱好欺之輩,遂將昨夜之事詳細說明,未添油加醋分毫,一臉正氣願任百姓們評判。
“我恒木活過半生,除愧對原配何氏,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有損德行之事,捫心自問,稱得上一句行得正坐得端,絕非鼠輩。”
身後,坐於馬上的何晏芳,聞言投去一記眼鋒,拋開個人恩怨,恒木是恒通鏢局稱職的當家人,朝他潑臟水就是在朝恒家潑臟水,前公爹在世時待她何晏芳極好,而她唯一的血脈也姓恒。
何晏芳亦不願恒通鏢局受此汙衊,遂駕馬上前,一字一頓道。
“我便是與他和離的原配,我可為恒木擔保,與他夫妻八載,認識二十五載,他絕非貪戀女色之人,更不是敢做不敢認之人。”
“我也可為恒大當家擔保!”
“我也可擔保!”
眾鏢師紛紛挺身而出,他們與恒大當家共事多年,他斷然不是那般奸人。
因倩兒父母大鬨城門之事,致使恒通鏢局南下的行程再次被耽擱,恒木不能就此一走了之,非是恒氏族人作風,況且他是鏢局當家人,做押鏢生意,名聲最為貴重,唯守信正派方為立身之本。
但終究人言可畏,縣中本就有些覬覦恒通鏢局威名的人,此事一出像是聞見腥味的狗一般,大肆杜撰些莫須有的謠言,妄圖中傷鏢局。
儘管鏢局中人守口如瓶,但易家彆院的奴仆卻被彆有用心之人買通,探聽出不少鏢局裡的事。
說那倩兒與恒木究竟在房中發生過何事,除了當事人,誰又能證明呐,現在雙方各執一詞,就是官府來了都難斷。
除外,路人們還格外好奇鏢局裡那三位女眷的身份,特彆是與鏢局原本無甚關係的柳念。
據傳,此女因姿容貌美而被鏢局中人路邊救走,與那總鏢頭恒崢及其表親盧家兄弟二人牽扯極深,更是有人斷言說這柳念與那倩兒是同一類存在
“亂世命如草芥,女子要想安身立命難如登天,這柳念隻能依附恒通鏢局才能茍活,比那有父有母的倩兒還不如,聽說她可是一人侍三夫,其中兩個還是親兄弟呐,年輕人精力旺盛,不得紓解紓解”
縣中某處茶坊內,一麵如老鼠的猥獕之人,□□一聲,眼梢挑動,繼續講起那恒通鏢局的香豔韻事。
卻不想在下一瞬,一方盞托自那人耳邊呼嘯擦過,徑直將他麵前的茶盞砸翻,滾燙茶水濺至滿桌人。
恰逢出門采買的恒森、恒安叔侄,恒安狠厲盯向那人,森冷開口警告。
“再胡說八道,下一次就給你腦袋開瓢。”
恒木得知傳言悔不當初,如若不是自己心軟允許那倩兒住進易家彆院,就不會惹得鏢局眾人一身腥。
儘管縣中六家大戶力破對恒通鏢局的不利謠言,然如今這洪縣城中無官府做主,頗多不明真相之人依舊追隨謠言,還認為六家大戶與鏢局沆瀣一氣。
僅憑恒木當日自證清白的放言,完全無法做到澄清此事,雖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謠言愈演愈烈,使得鏢局眾人十分憂心。
好在峯迴路轉,洪縣新縣令即將赴任,隨行的還有霍州刺史,此番出訪洪縣,大抵是為先前的山匪占城之事。
大同府與太原府隸屬霍州管理,洪縣隸屬於大同府管理,霍州刺史出訪洪縣自是應該。
這位霍州刺史魏懷明,如今四十有一,卻因近年大盛的內憂外患華發早生,府轄內銘縣遭外敵入侵,洪縣受山匪侵擾,魏懷明頗為憂心,可麾下兵力匱乏,軍餉也艱難支撐。
他此番出訪洪縣,一為清剿山匪殘餘,二為阻止丹部大軍繼續入侵,守住南下第一道防線,便是這洪縣,再找尋時機北上奪回銘縣。
魏懷明已然知曉山匪頭子秦剛被殺,而從那山匪手中奪下洪縣的竟是區區一個不足百人的小鏢局。
魏懷明是個惜才之人,且眼下又逢用人之際,此來洪縣的第三件事,便是預備將此鏢局收入他麾下,以增強軍中實力。
也為杜絕其他禍端,畢竟如今朝政不穩,內亂橫生,若不能將鏢局一眾收為己用,便可能埋下極大隱患。
魏懷明在入住縣衙第二日,便下令召見恒通鏢局當家人,恒木一聽是霍州刺史要見他,甚為重視,整理儀容叫上恒崢,二人莊重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