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十八
章十八
夜空極黑,無雲微風,隱約聽見幾聲螽斯叫聲。
將士們動作迅速地向城樓上甩出繩索,直到尾部的鉤子勾住牆簷,準頭不佳的人一連甩了好幾回,才固定住繩索。
使力拽蹬確保安全後,眾人往雙手塗抹上草木灰作防滑用,盧屹言無聲下達命令,首列一百將士齊齊助跑衝向城牆,握住繩索往足有兩丈五尺之高的城樓攀爬而上,動作迅猛,彷彿夜間覓食的某種大型野生動物。
一登上城樓,眾將士迅速從身後抽出刀,在丹部士兵還未反應之際泄了他們氣息,可城樓之上丹部士兵實在太多,殺都殺不儘。
但如今屬馬下作戰,使得丹部士兵少了馬背上那般靈活地機動性,轉眼便被先鋒隊摞起小座屍堆,一位前一刻還在疾聲呼叫同袍的丹部士兵,下一瞬便被盧屹言利落自身後抹了脖子,鮮血濺滿牆頭。
首列先鋒軍能毫無察覺地攀上城樓,後頭的四百人就艱難了許多。
丹部士兵不會眼睜睜看著底下的盛國將士再上來,無甚武器便用身軀堵在垛口、用刀摩砍繩索、用腳猛踹鉤子。
後兩列的先鋒軍還未爬到一半就有許多人墜落下去,此刻既已驚擾了城樓上的丹部士兵,先鋒軍們乾脆扛著長梯,配合繩索往上爬去,丹部無奈沒有石塊滾油等,隻能射箭阻止,但還是讓先鋒軍接二連三成功登頂。
待盧昭陽與恒安一道上了城樓,整個城樓上混亂不堪,原本架在走廊上的火盆被掀翻,視野昏暗中,先鋒軍隻能憑著丹部捲曲地發辮認人,一刀解決一個,很快此側城樓上的丹部士兵解決殆儘,盧屹言忙喚著先鋒軍往裡衝。
卻不想與趕來的丹部支援軍在甕城遇上,彼此殺的天昏地暗,盧昭陽緊跟盧屹言步伐,與源源不儘地丹部士兵纏鬥。
後來,近半個時辰,先鋒軍也陸續倒下不少人。
恒安隱在高位的一處潛伏點,一箭又一箭為盧家兄弟及將士們掩護,似不知疲憊地上了發條的木偶人一般,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最後,整個狹小地甕城如同煉獄,倒地的屍體越積越高,盧屹言汗水混著血水,偏頭大吼著讓盧昭陽回到城樓先行撤離,不然兩人都走不了了。
“恒安!你也快走,莫要管我,我為你們斷後!”
盧昭陽咬牙執行哥哥的軍令,帶領十幾位將士拚命朝城樓殺去,可依舊抵擋不住一茬又一茬撲來的丹部士兵。
盧屹言已殺得眼底血紅一片,依舊望著盧昭陽離開的方向,想確保他是否安好。
盧昭陽讓其他將士們原路自城牆繩索撤離,他最後看了哥哥一眼,含淚往城樓走去。
屍山血海中還有幾十人包圍著盧屹言,他揮刀的速度越發慢了,就在那把三尺六寸大砍刀自他手掌滑落之際,遠處飛來一記長槍,筆直插/進離他最近的丹部士兵胸膛。
原是恒崢守在城處以防不測,久未等到城門開啟,他料想定是出了事。
恒崢便沿繩索上了城樓,檢視到甕城現狀,扔出長槍加入搏殺,解決掉幾十人後,將精疲力竭地盧屹言扛在身上將人帶出甕城。
兩人將將翻上城牆,就聽見一道呼嘯箭聲劃破空氣,直奔他們而來,險要關頭,恒崢一把推出盧屹言,自己迎上箭矢。
盧屹言最為倔強,豈會做那自己逃命之人,艱難回身拉過搖搖欲墜地恒崢,使出吃奶的勁兒將人背在背上,雙腿交纏順繩索滑下,等在城牆之下的零星幾個先鋒軍掩護著他們,一起跑入山林中。
前頭的盧昭陽放心不下回來之際,卻見盧屹言已成功突圍,背上還背著一重傷之人,待走近一看,竟是表哥恒崢,胸膛處插著一支箭,唇色有些發紫。
“表哥!你怎會在此處?!”
恒崢不知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因為其他,頭越發昏沉,勉強回答道。
“刺史讓我守在暗處協助你們。”
確是如此,刺史雖做了夜襲決定但仍是懸著一顆心,遂讓恒崢另外帶領五十人在城外暗處協助,而那一支一千人的支援隊伍目標過大,且刺史私心也不願搭進太多兵力,以免損耗過多,盧屹言一隊若久不能開啟城門,一千人就不得擅動。
恒崢趕到時,盧屹言已處在生死之際,恒崢讓五十人接應城內受傷的先鋒軍,他則衝進甕城之中定要救自己的兄弟。
後半截路眾人無力再言,疾馳往營地趕去,待回到營地,恒崢已完全昏迷過去,嘴唇呈烏紫之色,十個露在外麵的指甲也泛紫,不似正常失血的模樣,盧屹言趕忙前往醫帳,將恒崢放在床榻上後,讓盧昭陽去將恒景叫來。
恒景此刻異常忙碌,能撤離回來的將士基本都負了傷,軍中大夫加上打雜的小兵不過五人,盧昭陽尋到他時,他正在給一位將士包紮被刀砍傷的胳膊。
“恒家大哥,表哥他中箭了,我和大哥懷疑箭鏃被摸了毒藥,你快去給他瞧瞧,他這會兒已經昏迷了。”
恒景利落給那位將士係上布帶做固定,叮囑對方七日內都不可大力活動牽扯到胳膊,後隨盧昭陽疾步去到恒崢處,見到恒崢的第一眼,恒景就倏然皺起眉頭。
待上前認真檢視過恒崢的傷勢,恒景的麵色更為難看,他讓盧家兄弟幫忙將恒崢的衣衫褪下,又用烈酒潑在傷口四周消毒後,快準狠拔下箭矢。
這一過程讓處在昏迷中的恒崢悶哼出聲,箭鏃離體的那一瞬,傷口迸濺得血液都是烏紫之色,恒景並未迅速止血,而是任其流淌,還用手擠壓傷口周圍,加快流速。
血色許久仍未轉紅,恒景歎息,停手止血。
之後他拿起一旁的那支箭矢,將箭鏃表麵的血汙擦掉部分,再讓人取來燭火,把箭鏃放於火上炙烤,讓其結晶。
恒景發現箭鏃在火焰中逐漸變了顏色,銀黑鐵箭變成青金之色,表麵還泛著一層熒亮光澤,分外詭異。
此幕令恒景有些不可置信,伸手到箭鏃上磋磨其浮色,果然手中也鍍上了一層淺淡熒光,他收回手放在鼻尖處嗅了嗅,沉聲道。
“是見血封喉,一種北地生長的特殊樹木,其乳液初采呈乳白色,抹上箭鏃則成無色之狀,中毒後能迅速在半個時辰蔓延至全身,且中毒者初期沒有感知,後血液紫黑,口舌甲也逐漸紫黑,最後中毒者會開始出現麻痹之感,直至腹內臟器衰竭而亡。”
聞言,盧家兄弟霎時全身冰冷,麵目蒼白,恒景歎下口氣道。
“屹言,你且先去將自己的傷口都處理了吧,不然待你失血過多便跟你表哥一樣凶多吉少了。”
又轉而跟盧昭陽道。
“昭陽,我現在施針,可暫時封住恒崢主要的血脈,你且抓緊派人回去洪縣一趟,將我留在家中的那個檀木藥箱取來,裡頭有一味筧橋地黃,可抑製此毒,要快!”
話音剛落,盧昭陽便迅速轉身朝刺史大帳奔去,之後便親自騎上快馬趕往洪縣城,滿身血汙的衣裳都來不及換下。
大帳之中,魏懷明在得知恒崢中‘見血封喉’的毒箭後,萬分悔恨自己做出的夜襲銘縣計劃,恒崢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該如何麵對召來的鏢局眾人。
候在一旁的常從事見刺史麵色不詳,溫聲寬慰道。
“恒守捉使吉人自有天相,且恒景大夫醫術高超,定不會有何意外發生的,刺史放寬些心。”
魏懷明卻搖了搖頭,撐起下身,擡步往大帳外去。
待他到醫帳時,恒景正為恒崢施針中,兩個手指的食指已被用刀尖呈十字形劃破,放過一小盅汙血後,再複上兩片因地辛捆紮起來。
魏懷明看著往日魁梧不凡地恒崢此刻了無生氣躺在榻上,心中浮現昨夜英勇出征的五百位先鋒軍,如今卻隻回來不足三十人,麵容繃緊,實在痛心。
“恒大夫,近日勞煩你了。”
恒景施針之時不便起身行禮,頷首恭敬道。
“本是在下的職責所在,好在其餘諸位將士多為皮外傷,未傷及心脈,休養數日便可無礙。”
言外之意則是恒崢最為嚴重,魏懷明未再說話,轉身出了這間小帳,又前去探望其他傷患,巡過一圈纔出醫帳。
待魏懷明分外疲憊地回到大帳之中,由常從事攙扶著坐下,便聽他小聲道。
“常風啊,此番是我失誤害得幾百將士白白丟了性命,還是我太心急了啊”
常從事望著自家刺史眉間又多出的一道皺紋,沉默地為他沏了一杯安神茶。
第二日清晨,整個營地便都知曉昨夜行動失敗的事,營地氣氛舒爾低迷起來,眾將士就連訓練也提不起勁,想起往日還與自己生活在一道的同伴,昨夜犧牲在那銘縣之中,屍首都帶不回來,就難掩悲痛之色。
畫麵一轉,洪縣城中的一方三進院子,程舉磊正站在門口,從文房四寶鋪子的小廝手裡接過他前幾日預定得宣紙,足足有半人多高,程舉磊不得不讓啞巴大叔一道來搭把手。
自此不用再親自出門跑生意後,程舉磊清閒太多,近日他預備與盧雲舒共同練練字描描畫,夫妻二人紅袖添香一番。
柳念無事窩在院中,泰格如今又大了不少,頓頓至少都要吃掉兩隻生雞,柳念擼著它圓滾滾地腦袋歎息。
“再大些就自個兒出去找吃的吧,姐姐可要養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