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二十
章二十
恒崢傷口一圈帶著紫淤地軟肉向外翻著,四周位置鼓腫,足以見得取箭鏃時會有多疼。
柳念照恒景所說,先沾了烈酒給傷口附近消毒,又才扒開藥瓶,將研磨成細末地棕黃藥粉用銅製小勺舀起半勺,勻速抖動手腕將藥粉撒進傷口裡。
另一瓶藥則較為特殊,需將藥粉在火上煉化成油糊狀,再倒入傷口,藥液一接觸紫淤地軟肉,陡然間變了顏色,與恒崢的皮肉迅速融合在一起,好似迤邐水墨浸透宣紙,舒爾蔓延四散。
柳念複又重新為恒崢包紮上傷口,卻未注意到榻上的人眼睫輕微顫動過。
臨近午食,盧昭陽特意幫柳念打了份飯帶過來醫帳,恒景此刻也姍姍回來,打算先去看一眼恒崢的情況。
盧昭陽大方分出一個自己的饅頭給恒景墊墊肚子,開著玩笑讓他往後有甚好吃的都莫要忘記兄弟。
恒景也沒跟他客氣,接過饅頭便咬下一口,又接著道出今日他獲得的幾株珍貴藥材,等日後還能給恒崢調養身子用。
柳念勾唇默默聽著恒景的話,沒成想一貫不愛出門見客的恒大哥竟是個話癆。
又聽他說起采藥之地,是一處極圓地穀地,是他偶然所知。
想進入穀地,有一條約莫三四人寬的小道,開端狹長,後逐漸開闊,便能見著呈碗狀地凹陷,四周佇立凸起,就彷彿是神仙遺落在塵世的一支巨大土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柳念這個地質專業的學生倒是將這特殊地貌記進了腦子裡。
忽而半日即逝,臨近黃昏,恒崢卻始終沒醒,恒景瞧過後也瞧不出個所以然,隻得讓眾人耐心等待。
柳念放心不下恒崢,想親自見他醒來,遂與恒木商量,望他去跟刺史通報一聲,能否讓她今夜先宿在營地。
恒木猶豫一瞬便去見了刺史,刺史得知恒崢至今未醒,就利落答應柳念留下來。
本要為柳念辟出一方單人小帳今夜休息,但柳念擺手拒絕,說打算就守在恒崢榻邊,趴在榻沿睡即可,不然恒崢也須得有人守夜,她來便可。
好在如今氣候適宜,不然恒木是斷不會答應柳念這麼做的。
夜幕中,營地的天空繁星四灑,柳念洗漱完回到小帳中,披了另一方氈毯在身後,枕著手臂不久便進入夢鄉。
恒崢是半夜醒過來的,帳內一片漆黑,他習慣性的猛然睜開眼,要坐起之際,不慎牽扯到胸口處的箭傷,霎時便繃緊腮幫複躺回去。
待逐漸熟悉於黑暗環境中視物,恒崢纔看清他的塌邊趴著一人,呼吸均勻顯然是在熟睡之中。
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熟悉女兒香被恒崢敏銳捕捉到,竟是她來了,他探手出去撫了撫還在沉睡的姑娘,心裡極是熨帖。
緩過片刻,恒崢隨即坐起身,又靜默無聲下了塌,他將柳念後背倚靠在他胸膛,自身後穿過她的腿彎將人單手扛到了榻上,為她重新蓋好氈毯,想她睡得舒適些。
恒崢沒有立即回到榻上,而是掀開簾帳邁步出去,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帳外寂靜無人,僅有遠處的一隊夜間守衛兵在巡邏。
恒崢深吸幾口野外氣息,感受到胸腔起伏間傷口擴散得刺痛,而後絲毫不在意的返回小帳,見柳念仍睡得安穩,遂褪去靴子,重新躺了上去。
白日裡睡得太多,恒崢此刻無甚睡意,於黑暗中眼神勾勒著咫尺邊柳唸的臉龐。
姑娘睡姿恬靜,嘴唇微微嘟起,似有什麼琢磨不通之事,恒崢伸手忍不住碰了碰她的唇瓣。
很軟,軟到他想使勁壓下去。
恒崢就如此側著身子一夜未眠,清晨時分,柳念惺忪轉醒,竟發現自己睡在榻上,而傷患本人已經醒來,不禁歡呼。
“你醒啦!”
恒崢鳳目微挑,欣賞她剛醒時分的嬌憨模樣,隨之低低嗯了一聲。
柳唸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地雀躍,眼眸亮晶晶地望著恒崢,又才反應過來他此刻的側躺姿勢,微微蹙眉,接著嚴肅道。
“不可側身,快平躺下,還有,我是如何上塌來的?”
恒崢乖地似狼狗,聽話躺平回去,輕輕喟歎一聲,道。
“自然是我將你扛上榻來的。”
柳念突得坐起身,怒目而視他。
“胡鬨,你自己身子什麼情況不清楚嘛!”
柳念翻身跪在榻上,伸手便要去扒恒崢的衣裳,想瞧瞧他的傷勢是否被牽扯到。
恒崢兩手一攤,隨她動作,這一幕被進來瞧病的恒景給撞個正著。
“咳”
恒崢朝他投去警告一眼,柳唸的手已經扯開一半,露出半截肩頭,擡頭看見恒景,立即解釋道。
“我是想看看他的傷口如何。”
恒景無視恒崢的眼神,慢悠悠朝二人走過去,順手扒下他另一側衣裳,右胸傷口露出,果然滲出一大片血。
恒景懶得訓他,默默剪開細絹布,一邊閒聊一邊上藥,道。
“幾時醒的?”
恒景上藥不似昨日那般輕巧,頗有些怨念在裡頭,恒崢彷彿不痛不癢,淡然回著恒景。
“約莫卯時上下。”
柳念已洗漱完備,外出接了壺熱茶,回來便倒了杯給恒景,道。
“恒大哥,你昨日所說的那幾株藥材都采完了嗎?”
恒景起身淨手,接過熱茶喝了口,遂回道。
“都采完了,昨日回來後我便已晾曬起來,預備日後入藥給恒崢。”
恒崢此刻也躺不住,撐起身下榻,三人便一道環坐於木桌前,恒崢也不開口搭言二人間的話,聽著柳唸的聲音,他就覺得足夠安心。
柳念拿走恒崢為自己斟得一杯茶水,眼神淡淡掃過,換了杯白水給他,遂繼續道。
“你說那處碗狀山穀,它兩側的山坡與中部的凹地之間十分陡峭嗎?”
恒景有些疑惑柳念為何好奇這個,不過還是如實的點頭答道。
“十分陡峭,我采藥去的是那處凹地位置,沒有爬到過山坡上,不過好像有一處隱蔽地豁口,應當費些力氣便能到山坡之上。”
柳念眸色轉換,開口請求道。
“那恒大哥今日可否帶我去一趟那處山穀?”
恒景一聽這話,擡眼瞟了下恒崢,恒崢無甚所謂道。
“你們去吧,我既醒了就會無恙。”
恒景倒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柳念為何要去到那處山穀,恒崢竟都不好奇一下原因嘛。
恒崢勾唇,看著大哥有些莫名地眼神,開口將話說得明白些。
“她要去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忘了之前洪城夜探的事了。”
恒景這才反應過來,柳念這姑娘玄著呐,懂好些尋常人都不清楚的東西,遂立馬應下了此事。
午食後,柳念跟著恒景要出發時,恒崢起身送到帳外,囑咐道。
“切莫一人亂跑,跟緊些大哥,早點回來。”
柳念兩人離開後不久,魏懷明帶著常從事前來醫帳探望恒崢。
恒崢起身給魏懷明見禮之際,被魏懷明上前扶住手。
“快請起,身上有傷不必行禮,我聽聞你的未婚妻子來了營地,怎麼沒在此處瞧見人?”
恒崢親自為刺史斟下一杯茶,才道。
“我大哥去了附近采藥,她年紀尚小,好奇心重,央求說想一道跟著去轉轉,我便讓她去了。”
魏懷明見恒崢說起未婚妻子時分外柔和地麵龐,心下有幾分震驚,好奇究竟是怎樣一位女子,竟叫恒崢如此動容。
柳念極為聰慧,此種現狀下,恒崢也想讓魏懷明見一麵她,遂鋪墊道。
“晚些時候,我會帶著她前去拜會刺史,請刺史莫怪。”
魏懷明自是沒將此言放在心上,又閒聊幾許,便念及恒崢有傷在身,與常從事離開醫帳。
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柳念就回到營地,一下馬便直奔醫帳。
恒崢正靠在塌上閉目調息,聽見那動靜便知是柳念回來了。
柳念香汗淋漓,恒崢起身給她遞上一塊軟布,待柳念擦過汗後,又遞上一杯茶水,恒崢噙著笑,坐在她對麵。
“慢些喝,彆嗆著了,午食還有些時候,你要不先回榻上歇會子。”
柳念擺頭表示不要,扶起恒崢躺回榻上,自己則搬了張小杌子坐過去,待氣順後說道。
“恒崢,銘縣之役,我有一設想,你可要聽?”
恒崢笑意更深,似早料到此言,撐起身子靠近柳念。
“你說的我都願聽。”
柳念將這不甚安分的人按回去,望著恒崢的鳳眸,一字一句與他講起來。
“銘縣兵馬強於我們,所以刺史沒辦法進行強攻;又因城中還有盛朝的百姓,也不可火攻;安排夜襲入城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卻也發覺低估了丹部的戰力。”
柳念這兩日跟恒家眾人打聽過目前的現狀,對敵我雙方有一定瞭解,接著她便又道。
“這丹部的將領據說是一位狠辣之人,親手斬殺自己的妻子,後叛離自己的部落,求得丹部一個將領之位。且此人自視甚高,主動挑起與盛朝的矛盾,所以在我看來,你們正好可從此人獨斷地性子入手,以力打力,誘他出城,殲滅他及他的親衛侍從,那城中留守的剩餘丹部士兵便會不攻自破。”
恒崢極有耐心的與柳念對視,沉聲問道。
“請念念告知,我們當如何誘使他出城?又當如何將其殲滅?”
柳念瞧著他裝相,嗔怪白了他一眼。
“那就要說起恒大哥發現的那處山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