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二十一
章二十一
柳念遂將心中所想詳細與恒崢和盤托出,從如何誘敵、如何引至埋伏地、又如何將其殲滅考慮得極為周全。
恒崢望著柳唸的眸色始終含笑,帳側掀開一處窗簾,柔和日光打進帳內,姑娘滿心滿眼坐在他的塌邊,與他親密說著話,傷口位置有些發脹又有些發麻。
“恒崢?我都說完了,你怎麼沒反應啊。”
柳念伸出手指點了他一下,恍惚間恒崢霎時形神歸位,她說的一切其實他都聽進去了。
“念念計謀甚妙,思慮周全,我認為可以一試。”
午食後,恒崢便帶著柳念去往主帳,待常從事通報後,二人進帳與魏懷明見麵。
魏懷明此刻不甚雅觀地躺在上首圈椅裡,一手還揉著額角,見二人進來,麵色疲乏地撐坐起來,吩咐常從事賜座。
“民女柳念見過刺史大人。”
柳念身姿挺拔,行了一個不甚標準地江湖禮,魏懷明卻毫不在意,笑容和藹讓她起身。
“快請起,柳姑娘便隨守捉使坐在一處吧,雖是在這營地之中,也莫要拘謹。”
柳念是第一次見到霍州刺史魏懷明,此人長相平凡,但眉宇開闊,麵相極為舒展大氣,應是好相與之人,遂點頭入座。
魏懷明近日正處在焦灼之際,口內都起了一顆燎泡,日日飲著敗火茶,常從事也給前來的二位各倒了一盞。
恒崢知曉如今形勢逼人,喝過茶後,開誠布公將那攻城之策原原本本獻予魏懷明,又是一盞茶的功夫,恒崢話罷,待上首之人回應。
對方卻久未開言,眉目緊縮,竟是一派嚴肅之色。
大帳內半晌無聲,呼吸可聞,才見魏懷明沉凝眼眸,頗有些意外詢問。
“此計可是守捉使想出來的?”
恒崢擺手,卻唇角微揚,與有榮焉道。
“非是我,而是我身旁之人,所以特地帶她前來拜見刺史大人,也好在我有疏漏時,及時為大人補充。”
魏懷明一聽此話,視線當即投向柳念,眼神一掃疲憊,頗為震驚,身後站著的常從事跟著驚得張開了嘴。
柳念有些謙遜地低下頭,恒崢自桌下去探她的手,安撫般輕輕捏了一下,又接著道。
“大人有所不知,洪縣之所以能輕易奪回來,便是依靠柳唸的計謀,若非有她識得那洪縣城牆處土質不同,我等也不能通過xue攻之計攻下洪縣”
聽過恒崢又一番話語,魏懷明主仆二人更為驚訝,本朝女子通曉詩文經書不算新奇,但柳念卻與尋常女子大為不同,她不僅熟知用兵之道,竟還通曉極為複雜的地理之術,簡直是魏懷明招攬恒家眾人的一大意外之獲。
自古名將奇才便不單擅用兵法,亦是熟悉天文地理,唯二者結合才能每每神兵天降。
旋即,魏懷明讓常從事速去將諸位將士喚來主帳,眾人一進來擡眼便瞧見恒崢身側坐著位女子,皆是一愣,有些側目,落在最後的恒家一行倒是淡然許多。
待諸將落座,魏懷明此時分外精神,未作間斷便將柳念攻城之法告知於眾人,求得諸將想法。
諸將聽罷這堪稱老道周詳地用兵之法,俱為震撼,喝茶的手都頓在原地。
這出攻城計必然可為之一試,且按常理來斷,其勝率極高,諸將唯一有些疑惑,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發覺了那一處天然地埋伏圈。
魏懷明見著下頭一眾震驚麵孔,莫名有幾分熟悉,他笑容縈麵揭開謎底,目光越過恒崢看向柳念。
柳念略略環視過一眾威武雄壯地將軍,不卑不亢開口。
“其實那處地方是恒大哥采藥時無意間發現得,我聽他描述後便今日親自前去瞧過,詳細觀察過地勢地貌特征,確是一處極佳地埋伏圈,我們可將士兵們提前安排在山坡之上,有茂密樹林做遮擋,待丹部被引入凹地中心,便可迅速封住狹道出口,來個甕中捉鼈。”
此言一出,諸將更是喜上心頭,看向柳唸的目光灼灼,像是在看一塊寶藏,刺史在上首擺了擺頭,含笑道。
“好了,你們一個個的收斂些眸子,莫將柳姑娘給嚇到了。邵勇傑,下午你再隨恒大夫出去一趟,代我親自去探一探那穀地。”
一三十上下的黑麵大漢,突得站起,高聲應是。
一應事了,柳念隨恒崢回到醫帳,他皮實抗造,解毒不過兩日時間便又恢複的如牛一般壯實。
柳念也無留下來的必要,今夜一過,預備明日便回去洪縣。
夜晚,營地一片靜寂,偌大醫帳裡的其他傷兵早早便進入夢鄉。
小帳內,彼此洗漱完,恒崢有些意味不明的瞧了眼柳念,昨夜情形特殊,二人才同床共枕,今夜他們又將如何入眠。
柳念察覺到他的目光,倒是麵上無瀾,反正一人一方氈毯,隻是躺在同張榻上的純睡眠而已,有何不可。
茶杯清脆磕上木桌,柳念轉身便上了塌,慢條斯理將氈毯抖開,纔回望向恒崢,帶著些許笑意。
“上來啊,你是今夜不打算睡覺了嗎?”
不大地燭火隱隱搖曳,給柳念地臉鍍上柔和燭光,她的聲線溫柔,似一鉤子般勾在恒崢心頭,他熱意浮動,吹滅燭火後,緊了緊身側的拳頭,往塌邊走來。
兩人距離漸近,恒崢垂下眸子不再去看柳念黑暗中的輪廓,有些僵硬地默默轉身,平躺上榻。
恒崢閉目半晌卻如何都睡不著,有些發熱地掀開氈毯,發出淅淅索索地聲響,柳念也無甚睡意,遂主動開口。
“你在想什麼?”
恒崢喉頭滑動,卻未有回複,呼吸愈發沉重,他克製的分外辛苦。
柳念在裡側也是一陣淅淅索索,等恒崢再睜眼時,她已隔著兩方氈毯,輕輕攬上他的肩,將頭靠在他頸邊,小聲道。
“這回,不要再受傷了啊”
姑娘甜而熱地氣息在夏末的小帳內發酵,恒崢才清醒不過片刻的神思,又是一瞬眩暈,覺得全身悶熱無比,沙啞著喉嚨艱難應聲。
“嗯。”
聽見恒崢的答複,柳念心定了不少,遂將手臂自他身上收回,撤離之際卻被頭頂的人狠狠環住腰,灼熱地大掌瞬間燙上她的脊背,她有些不知所措,腔子有些哽。
“怎麼了?”
恒崢又不說話了,將人摟得更緊,緊到呼吸都帶著幾分急促,他將頭低下來埋在柳唸的發髻間輕柔摩挲。
半晌,才開口道。
“睡吧。”
可橫在她腰上的手卻沒有收,這麼個彆彆扭扭地男人,柳念忍不住勾起唇角,側身想往裡挪一挪。
恒崢放鬆的手臂再次收緊,似塊烙鐵,焊在她身上,唯恐人跑了。
柳念頗為無奈,出言安撫。
“我是怕壓到你的傷口。”
頭頂熱氣蓬勃,男人聲音喑啞,泄出一絲不容忽視地危險。
“不礙事,但念念再動下去,我很難確保不出事。”
“”
柳念隻得重新躺回去,願意摟著就摟著吧,隻要他不怕手僵。
第二日一早,柳念便由恒崢親衛護送,離開營地回到洪縣城,她最近除了琢磨如何攻下銘縣,還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這個時代采集與冶煉鐵礦的技術有限,盛朝軍營內隻有少數將領纔有資格佩戴鎧甲,但此類重甲加身,尋常將士的負重便會增長數倍,上陣殺敵的靈敏度則會降低。
柳念還記得她看過的一個關於製作紙甲的紀錄片,準備研究仿製試試看,若是初見雛形便讓恒崢帶去軍隊試煉,成功後便能大幅提升盛朝將士的防禦實力以及進攻能力。
營地,邵勇傑已將那處凹地的具體情況稟告過魏懷明,的的確確是一處難得的天然埋伏圈,定會讓那丹部士兵有去無回。
若非柳念敏銳地覺察力,他們恐怕依舊一籌莫展,還得在銘縣外頭耗上些時日。
因著上回盛朝士兵的夜襲,丹部如今有所防備,也知曉了盛朝並未放棄銘縣,所以城門守衛得極為嚴苛。
探子頗廢了一番心力才將打探到的丹部情況帶回營地,諸將聽罷一番商議,確定下本次攻城時機。
恒崢現下已休養好傷,魏懷明便將此次正麵攻城的任務安排個恒家,由恒木作主將,恒崢為副將,率營地剩餘的五千餘將士一同出征。
魏懷明之所以讓恒家負責此次攻城,便是因為攻城之際由柳念所獻,若勝則恒家攬得戰功最大,但恒家心知,他們的風險也是最大地,倘若敗了,便馬革裹屍。
出兵這日,天還未亮,柳念一人一馬早早離開洪縣。
恒崢單獨去到主帳找魏懷明,戰事在即,裡頭的人不知他因何前來。
“守捉使前來可有要事?”
恒崢躬身行禮,此番前來是為早先做好打算的一樁秘事,要有足夠大的碼子,才能誘出貪功自傲地努忽力。
“刺史大人,末將想借您一樣東西?”
魏懷明疑惑,究竟是何東西需要出兵之日才來借。
“哦?何物啊?”
恒崢便毫不遲疑指向賬內一處,開口。
“便是此物,您的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