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四十二
章四十二
追蹤跟蹤者的風媒眼睜睜看著他們進入彆駕從事史的府邸,足候了一個時辰也不見人再出來,便隱入夜風裡。
柳念一眾回到霍州城便聞異動,彆駕從事史李韋李大人高熱譫語,似患疫病,抱恙在家,連府中一些親近仆役也接連倒下。
魏懷民擔心這病症在城中傳開,索性給李韋停了差事,並封鎖李府大門,特意吩咐守衛,除大夫外,不得任何人進出。
一連數日,李韋在屋裡急得團團轉,如今府內訊息難以傳遞出,也收不到半點外頭的信兒,他越琢磨越不對勁,突然想起庫房內還剩的幾個未引燃得火藥竹筒,氣得連聲罵道。
“準是那毒婦搞的鬼!咱府裡的病跟那火藥絕脫不了乾係!”
柳念這會子已經回到院裡,圍坐在八仙桌旁,剝著蝦乾與大夥扯閒篇兒。
褚之意撂下茶碗,揀能說的跟大夥說了說此番去洪縣發生的事兒,跳過了些個見不得光的細節,說到李韋時,笑得直拍巴掌。
盧雲舒聞言呸了一聲。
“個混賬玩意兒,敢打我們念唸的主意,你們還是心軟,要是我必然給他下腸穿肚爛的砒霜,豈能讓他這般好過的躺在家中,真便宜這孫子了!”
褚之意笑笑。
“急啥,咱還得順藤摸瓜逮後頭的大魚呢,這會兒可不能讓他蹬腿兒”
說著往炭盆邊呶呶嘴。
“火藥筒子早拿烏頭汁泡透了,沾上點兒就跟喝醉似的,腿肚子轉筋,眼珠子打晃。”
幾人有說有笑間,大門“哐哐”被敲響,啞巴大叔一開門,卻見是風媒的人,立即沉下臉色。
風媒向來神出鬼沒,儘量避免露麵在恒盧兩家人麵前,以往也都是褚之意與柳念主動放任務下去,今日他們還是頭一回直接上門來,定有大事發生。
啞巴大叔使了個眼色,風媒立即便縮回牆根兒陰影裡,隨後他關上門,迅速進去彙報。
不久,褚之意拿著信件回來遞給柳念,至於她見了誰,其餘幾人不甚在意,褚之意慣常神神秘秘地,大夥早便習慣了。
柳念拆開信件,內容很短,僅寥寥數字。
“恒崢失蹤半月,仍未歸。”
柳念盯著這九個字恍惚一瞬,手指一抖,信箋從指縫飄到地上,被一旁的褚之意撿起,瞟了眼內容,瞪大了眼,嗓門拔高。
“恒崢失蹤了!”
話音才落,眾人全圍了過來,柳念手心攥得發白,愣了幾許就緩過神來。
“沒見著屍首就不算完,我要去蜀地。”
柳念當即回房收拾行李,並決定親自將火藥送去戰場。
柳念去蜀地的決定一出,盧雲舒兩夫妻過了會子便來找她。
“我們陪你一道去找表弟,山高路遠的,讓你一個姑孃家上路,我放心不下。”
天擦黑,何晏芳攥著帕子尋上門,委婉道。
“我我想去看看恒景如何,順道與你搭個伴兒成嗎?”
褚之意更是不必提,摟上柳唸的肩膀道。
“我徒弟去哪兒我去哪兒,天塌下來也得護著!”
啞巴大叔在門口磨磨轉轉,一拍大腿敲下柳唸的門,比劃著動作言明,他也必須一道同去,不許將他這個孤家寡人留在霍州。
柳念對此頗為感動,眾人浩浩湯湯開始準備,何晏芳彆了把防身的擀麵杖在包袱裡,盧雲舒夫婦忙著將冬衣與藥材搬到馬車上,褚之意正將最後一支火藥筒塞進暗格,一隊人僅穿著布衣,低調出發。
離開前去與刺史辭行,魏懷民自案牘間詫異擡頭,不解詢問道。
“蜀地戰雲密佈,諸位此時前去,豈非危險?”
況且恒家一眾離開時他承諾要幫著照看其家中女眷老弱。
風媒的訊息快得跟耗子打洞似的,比官府還要靈通幾分。
如今恒家軍屬大都督麾下,柳念並不打算告知恒崢失蹤之事給魏懷民,讓他徒增煩憂,隻垂眸,說出計劃好的藉口。
“程家姐夫要去蜀地販皮貨,我們就想著順道隨行去送些冬衣,您看,這十五車裘皮可夠通關文牒?”
貨單末尾印著蜀地一處商會的紅印,程舉磊的拇指印按在印章旁。
貨單自然是褚之意偽造的,但此商會確實存在,魏懷民也未有懷疑。
他摩挲著印章紋路,目光掠過廳內眾人,終是長歎一聲,在通關文牒上落下硃砂,囑咐道。
“諸位既執意如此,我也便不阻攔,隻是這蜀道艱險,切記平安為要啊。”
一番囑托罷,魏懷民最後又道。
“既如此,幫我也帶些陳糧去給老師吧。”
嚴曾如今的處境,魏懷民再清楚不過,之前因在他處借了兵馬便就不好再借糧,可老師的輜重負擔也很重,他是該儘些綿薄之力。
午時出城,魏懷民派了常從事護送十二架糧車,一道與柳念眾人上路
自恒崢墜入深淵後,阿蚩梟派人下去搜尋了五日之久都不見人影,就連半塊碎布頭也沒找著,倒把野豬獾子驚得滿山竄。
而此刻的恒崢正處在一處幽靜竹院中養傷,他當日墜崖是恰好落在一顆老鬆樹的枝乾上,大大降低了墜力,雖折了條胳膊,五臟六腑倒無甚大礙,樹的枝丫上,降了墜力,雖胳膊摔斷了一支,倒是無嚴重內傷,皆是皮外傷。
門軸吱呷一聲,未等恒崢應聲,一襲月白襦裙已旋進屋內,身後兩個小婢女惦著腳,一個捧著瓷藥盅,一個捧著蜜餞碟子。
“殿下。”
恒崢掀起眼皮打過招呼。
“到飲湯藥的時辰了。”
女子吩咐婢女將藥盅送去恒崢塌邊,自己未上前去,落坐在八仙桌旁。
恒崢命不該絕,不知是走運還是不走運,墜落當日恰是陳國南宮公主出遊的日子,便被她救起送回彆莊療養。
阿蚩梟的幾日搜尋,倒叫南宮公主摸清了恒崢的底細,隻是她既已知曉,卻未有交人之意,叫恒崢心生疑慮。
南宮公主名曰拓跋婉兒,眉目清冷如畫,衣袂間常縈繞著淡淡檀香氣,想是日日禮佛的緣故。
拓跋婉兒此刻端坐在椅凳上,指尖摩挲著茶盞,神色微凝,她尋常不會在恒崢飲藥時前來,今日忽然來此,必然有事相商。
恒崢一口氣飲儘藥汁,將藥盅遞還給婢女,擡眼望向拓跋婉兒,開口道。
“殿下若是有事相商,不妨直言。殿下救命之恩,恒某銘記於心,斷不敢忘。”
拓跋婉兒似是做了極大地內心鬥爭,攥著帕子的手背繃出青筋,眼神屏退二婢女,沉了沉氣才道。
“我想你能與我結盟,我助你盛軍大破陳國,重收失地,你助我殺掉拓跋厲,再將他作的惡昭告天下。”
話落,恒崢不免吃了一驚,詢問道。
“殿下既是陳國血脈,為何甘願毀家滅國也要取拓跋厲的性命?”
拓跋婉兒喉間發澀,聲音顫抖但難掩堅定。
“他殺我父王母後,這血仇我定要他以命相抵。”
恒崢對此事略有耳聞,卻不知曉當年的陳國太子夫婦還有一女,陳國公主本就眾多,他先前也摸不清南宮公主是哪房宗親之女。
阿蚩梟把邊境堵得如鐵桶一般,恒崢想返回大盛比登天還難,可要他在這兒等死,他是斷斷不肯的,拓跋婉兒這提議倒勾起了他的心思。
“殿下可曾想過下一步如何行事?”
拓跋婉兒頷首,將計劃細細道來。
“阿蚩梟搜查日緊,此處不宜久留,我想你以我未婚駙馬的身份一起回都城,我身邊有兩個得力仆從可為你傳信回盛國”
恒崢聽罷計劃,沉思良久,終是點頭應下,至此二人結盟,計劃便要開始付諸行動了
柳念一眾與常從事風塵仆仆趕到洋安時,常從事突發肚痛,打發小廝前來傳話,說需得靜養幾日纔可動身,若柳念等不及,儘可先行。
柳念他們急著趕路,便也就沒等常從事,徑自先行啟程離了洋安,至於糧食仍由常從事押送,他們也不好越俎代庖。
盛國邊境,嚴行恭剛殺出血路便撞見趕來的盧家兄弟,盧屹言與盧昭陽聽說恒崢為掩護嚴行恭他們被困無名峽穀,眼眶霎時赤紅,韁繩一扯就要往回衝,嚴行恭連拽了幾回,兄弟倆都不為所動,鐵了心要回去。
“盧屹言!盧昭陽!你們且聽我一句!那峽穀伏兵足有五萬,若非恒崢拚死掩護,我此刻早已成了刀下亡魂,你們回頭救人,是嫌將士們血淌得還不夠多嗎?”
嚴行恭扯著嗓子吼,喉間的血腥氣陣陣翻湧。
盧屹言的馬匹被拽得人立而起,他攥著僵繩的手背青筋暴起。
“表哥自幼護著我們,如今他生死未卜,你讓我們裝聾作啞嘛?”
嚴行恭聞言,拋去大都督之子的身份,陡然翻身下馬,前去握盧屹言的韁繩,仰頭再度勸道。
“恒崢若在此,必不願見你們再陷險境!他豁出命去保得不單是我一人,還有你們,還有萬千將士們,是你們恒家軍的火種!”
盧昭陽長槍之端的纓穗於風中亂顫,他咬著後槽牙道。
“為了表哥,縱是龍潭虎xue,我兄弟二人也要闖一闖!”
嚴行恭見實在勸不動倔強如牛地二人,隻得猛地扯開盔甲,肩胛兩側各有刀痕,正中胸膛也有一道,汨汨滲血。
“你們看看!阿蚩梟刺我三刀,刀刀見骨,是我無能,護不住你們表兄,可你們再折進去,恒家軍往後當如何!若你們執意要去,那邊從我嚴行恭身上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