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五十
章五十
自蓬城至陳國上京,急趕慢趕,約莫六日方能抵達,然回返盛國之路,卻要順暢許多,盧屹言心中自有一番計較,他此行使命,便是護得嚴如意周全,以她安危為首要之務。
奈何那陳軍如餓狼般步步緊逼,他們冒險闖入盛國地界,豈會輕易就放過二人,畢竟,若能擒得嚴如意,於他們而言,便是最後的翻盤之機。
盧屹言一路背著嚴如意疾步如飛,嚴如意不慎崴腳後,彼時形勢危急,哪還有閒暇去顧及這傷。
如今那腳踝早已腫得如同熟透地桃子,泛著青紫,每動一下都似有萬千根針在紮,下地行走更是萬萬不能,嚴如意隻能帶著幾分愧疚,伏在盧屹言的背上。
她溫熱似小獸般地呼吸輕拂在盧屹言後頸,帶出一絲若有似無地異樣感。
山林間,晨曦漸露,他們自夜色中一路跋涉,直至天光明晰,盧屹言麵色愈發凝重,他耳聰目明,身後那隱約逼近得聲響,早已落入他耳中。
事不宜遲,盧屹言當機立斷,背著嚴如意便往那偏僻坡道狂奔而去,腳步急促而有力。
然四處尋覓,難尋一處藏身之所,盧屹言不免有些焦躁惱怒,嚴如意大約猜到他心中所想,突然開口道。
“你……你不如將我安置於樹上?如此,或許能躲過一劫。”
這密林之中,古木森森,粗壯大樹比比皆是,應當能承載上幾個人的重量。
盧屹言聽了嚴如意那提議,心中不由一怔,竟罕見地投去一抹帶著意外與讚賞地目光,他暗自琢磨,這位大小姐關鍵時刻倒也有幾分急智。
隨後,盧屹言目光在林間逡巡,挑中了一棵較為隱蔽地大樹,他微微側身,對著嚴如意道。
“抱緊我。”
那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決。
言罷,盧屹言手腳並用,身形矯健,動作敏捷得似山間靈猿,他雙手緊緊攀住樹乾,雙腳交替用力,蹭蹭蹭地往上爬,不過片刻,便已攀爬而上,尋了處粗壯枝乾,將嚴如意小心卸下。
待要轉身離開時,卻覺衣袖被人輕輕拽住,似貓爪勾扯般若有若無,嚴如意微微仰頭,目光中滿是擔憂與不安,輕聲問道。
“你要下去?”
盧屹言暗歎,這大小姐當真不笨,還知擔心自己,當下形勢,他若不下去吸引陳軍,將人引開,嚴如意遲早會被陳軍擒住,到時候可就真成了“甕中之鼈”。
嚴如意一是擔心他下去後遭遇不測,二是孤身一人在這高高的樹上坐著,心中也難免膽寒。
刻不容緩,盧屹言隻得簡單解釋道。
“我下去引開他們,你且在此安心等著,等我把那群跟屁蟲都甩開了,就來接你。”
嚴如意不得不緩緩鬆開手,帶著幾分驕傲又彆扭地模樣,嘟囔道。
“那……你保重,我可不想在這樹上待太久了。”
盧屹言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竟莫名一軟,平日裡那冷硬性子也不由軟和幾分,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難得的笑容,輕聲安撫道。
“放心放心,我盧屹言彆的本事沒有,保命的本事還是有的。你在這兒且等著吧。”
而後,他匆匆轉身,手腳並用,又迅速爬下樹,朝著坡邊飛奔而去,隻留嚴如意在那高枝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小聲嘀咕著。
“這呆子,可彆真出什麼事兒。”
上京城外盛軍大營,篝火劈啪炸著火星子,寒風悄默聲兒往人領口裡鑽。
嚴曾那帳子裡頭藥味燻人,他自三日前的箭傷昏沉中陡然轉醒,喉間泛起鐵鏽腥甜,這會兒半倚軟墊,一把推開遞水的孫兒。
“去!把輿圖拿來!”
嚴浩良慌忙攙住起祖父,見嚴曾前胸的箭傷還滲著血水,把軟墊又墊高幾分。
正這時,柳念踏著白霜進來,瞅見這一幕,趕忙出聲道。
“大都督,箭傷沒好利索呢!”
“箭在皮肉,時在命數。”
大都督安撫過柳念,指節叩在輿圖上京城防處,又才道。
“三日了,陳國那幫龜孫縮在城裡啃老米,倒教咱的將士們在外頭吹冷風。傳令!醜時三刻,東西兩營同時發難!”
柳念隻得領命,離開時回頭望了眼嚴曾青白地臉,到底把保重倆字咽進肚子裡。
是夜,星月無光,盛軍鐵騎踏碎荒草進發上京,三更天不到,上京城內突然火把亂晃。
公主府後門吱呀輕響,恒崢一襲勁裝,手握長槍前去與蕭山彙合,帶兵殺去皇宮。
與此同時,上京北門轟然洞開,盛軍如潮水般湧了進去,捷報傳到中軍帳時,嚴曾正捂著胸口咳嗽,聽見“破了”二字,手中帕子跌落案頭,他踉蹌起身,乾瘦的麵皮泛起紅光,如同服用了回春丹。
“好!傳令犒軍,三軍”
話沒說完,喉頭一甜,嘴角滲出血絲,嚴浩良慌忙要扶,嚴曾卻推開他,望著上京方向,眼中迸出狼顧般地精光。
“五十餘年這上京城的姓,該換換了!”
據盛軍哨卒所言,說是那陳國的守城隊伍,裡裡外外搜尋個遍,絲毫沒瞧見阿蚩梟的身影。
柳念一聽這話,心頭“咯噔”聲響,頓生疑竇,可這會兒戰場上炮火連天,形勢瞬息萬變,她也顧不得細琢磨。
畢竟,也虧得阿蚩梟沒在守城軍裡,盛軍這才沒費多大功夫,就在極短的時間裡把城門給攻下來了。
盛軍這頭,越打越順,一陣火藥猛轟過去,上京的好幾處指揮中樞就跟紙糊似的,接連被攻下來,這訊息一傳開,整個盛軍都如同打了雞血,士氣高漲。
柳念在泰格、褚之意及嚴曾近衛的簇擁護送下,親率鐵騎朝著上京城進發。
但見她身側,跟著隻威風凜凜地大老虎,那老虎昂著頭,邁著矯健步伐,眼神裡透著一股子凶狠勁兒,彷彿隨時都能撲上去把人撕碎。
這般陣仗,又有幾人膽敢近前冒犯?
柳念此番代嚴曾出征,劍指宮門,主將親臨前線,方能鼓舞士氣,令三軍將士奮勇向前。
褚之意也深知此理,特意尋了一柄傘刀給她,此刀非比尋常,刀身鋒利無比,攻可披荊斬棘,守能護體周全,於柳念而言,恰似量身定製,正合其用。
宮牆內梆子聲散在血腥氣裡,柳念一傘劈開撲來的禁軍,傘麵血珠子順著溝槽往下淌。
她老遠就瞅見宮殿之上銀槍反光,槍頭係著紅絲絛,正是她在洪縣時隨手買予他的,那人也似心有所感,往階下瞧去。
來不及言語,柳念執傘“當啷”挑飛射來的弩箭,泰格“嗷嗚”呲牙撲咬過去。
在褚之意及一眾盛軍注視下,柳念被拽進個鐵鏽味十足的懷抱,胸膛硌得她鼻尖發酸。
恒崢反手抵袖蹭去懷中人麵上血汙,又將她鬢邊亂發彆到耳後,良久才道。
“拓跋厲私庫尋得南海珊瑚珠,等此戰了了,我便去求大都督賜予我,串你嫁衣可好?”
說話的功夫恒崢還擡腳踹翻個偷襲的,泰格又“嗷嗚”著繼續收拾殘局,恒崢往柳念腰間佩囊仔細裝進鬆子糖。
“禦膳房順的,比咱們逃難時吃的砂礫糖強。”
褚之意在廊柱後咳嗽。
“二位要敘舊哎!”
話猶未畢,卻見一虯髯大漢率著禁軍自兩麵包抄而來,恰似鐵壁合圍,那大漢麾下兵卒,人人懷中皆抱火藥桶,聲勢浩大,盛軍們見此陣仗著實有些被嚇住。
恒崢見此迅速將柳念護於身後,麵色也隱隱泛白,畢竟那火藥之威,他亦是知曉的,若沾身分毫,便能皮開肉綻、血肉橫飛。
卻未察覺身後柳念與褚之意間的目光交彙,眸中均閃過一絲難以捉摸地狡黠。
帕斯見盛軍眾人皆被嚇住,麵露倨傲之色,高聲喝道。
“爾等速速撤出宮門,若不然,便將爾等儘數炸碎,充作禦花園花肥!”
言罷,竟又率眾逼近幾分。
此時,泰格如離弦之箭竄至最前,以爪撓地,鼻息嗡嗡作響,察覺到兩方劍拔弩張之勢。
恒崢見狀,正欲挺身上前,卻被柳念一把扯住。
“你且在此處候著,我去會會他。”
柳念輕聲言道。
恒崢怎肯眼睜睜看著柳念涉險,依舊緊緊護在她身前,不願挪動半步。
柳念見狀,握上他的持槍的那隻手,輕輕捏了捏。
“放心便是,這火藥乃是我親手所製,輕易傷不得我。”
帕斯正不耐煩間,忽見走出一女子,心中愈發瞧不起這群盛軍,暗道如此軟弱之輩,竟還讓一女子出頭。
柳念此時卻換了副麵孔,滿臉挑釁,譏諷笑道。
“你要將我等炸作花肥,卻不知這花肥究竟如何製作?大鬍子,你且放一個火藥桶給大夥兒瞧瞧,開開眼界如何?”
帕斯啐了口唾沫,擡手就將火藥桶甩向盛軍,卻見“滋啦”聲後,又似炮仗般劈裡啪啦響了幾息,落地隻散出幾縷青煙。
柳念挑眉,撫掌笑出聲。
“大鬍子可瞧清了?你偷去的方子缺了配伍,這火藥不過是一把香灰罷了。”
話音未落,盛軍一眾反應迅速,眼神互動後,四散將各處宮門堵住,攻守驟然易主。
帕斯此刻徹底慌了神,雙目赤紅如困獸,揮刀狂吼著不知撤向何處。
卻見恒崢的長槍似長了眼般,寒芒一閃,“噗呲”一聲,帕斯的刀脫了手,恒崢將槍再往前一送,直直貫穿帕斯胸膛。
帕斯瞪大了眼,喉頭“咯咯”兩聲,血沫從嘴角溢位,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再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