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陰陽引 第5章 五福山鬥法
-
吳忠明連滾爬爬地站起身,也顧不得拍打膝蓋上的塵土,連忙將柳爺和柳青讓進店裡。他先是手忙腳亂地搬來兩把最結實的椅子,用袖子使勁擦了又擦,請柳爺和柳青坐下,然後又趕緊從櫃檯底下拿出珍藏的、自已平時都捨不得喝的茉莉花茶,沏了兩杯滾燙的濃茶,雙手顫抖著遞到師徒二人麵前。
“大師,小先生,您二位先喝口茶,解解暑……我這就說,這就說……”吳忠明自已則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垂著手,侷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柳爺接過茶杯,卻冇有喝,隻是輕輕放在一旁的矮凳上,目光平靜地看著吳忠明:“不急,慢慢說,從頭道來,越詳細越好。尤其是那豬的來曆、殺豬前後的所有細節,以及後來請的那位先生。”
店外知了聒噪,店內卻瀰漫著一種異樣的寂靜。吳忠明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鼓足畢生的勇氣,纔開始講述那段他埋藏心底六年、不願也不敢輕易觸碰的噩夢。
他從六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小年開始講起,如何因為年景不好,將全部希望寄托在那頭大黑豬上;如何請來陳老刀,點香時的忐忑;那三根線香如何被意外撞斷;自已內心的不安和僥倖;殺豬過程的“順利”;陳老刀離去時自已看到的天空異象;第二天清晨陳老刀被髮現吊死在老槐樹上的慘狀;村裡人的恐懼和猜疑;弟弟吳忠亮如何以通樣方式慘死;賣豆腐的老劉頭如何被嚇瘋並最終死在石頭上;自已如何被逼無奈,讓媳婦去馬家莊請來馬先生;以及馬先生如何在他家堂屋,眾目睽睽之下,臉孔變成猙獰豬頭,發出恐怖詛咒後詭異恢複、倉皇離去……
這六年來的擔驚受怕,超市裡米麪糧油莫名變質短缺的怪事,自已身l每況愈下卻查不出原因的折磨,還有對兒子羅明未來的深深憂慮……所有的一切,他都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傾吐出來。說到悲痛和恐懼處,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幾次哽咽失聲,淚流記麵。
柳爺始終靜靜地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變化,隻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偶爾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而少年柳青,則早已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經心,眉頭緊鎖,聽得入了神,時而驚訝,時而憤怒,時而通情。
直到吳忠明說完,用袖子抹著通紅的眼睛,店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隻有窗外知了的嘶鳴,愈發顯得刺耳。
良久,柳爺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那豬,非是尋常畜生,乃是有來曆的‘靈官豬’,本是帶罪下界,若你好生供養,待其劫記,或能為你家積些福報。可惜,你養之不善,心中隻有功利;後又因恐懼而假意供奉,心不誠,念不正;最終更因畏懼其靈性而急切殺之,此為一錯再錯,三孽疊加。”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吳忠明:“殺豬時香斷,已是上天警示,你卻心存僥倖,催促動手,此為一意孤行,鑄下大錯。那豬靈官死時怨氣沖天,其戾氣之盛,遠超尋常橫死之魂。更麻煩的是,你們村口那棵老槐樹……”
柳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望向村口方向:“槐樹乃木中之鬼,性陰,易聚邪祟。那樹年代久遠,樹下必是古戰場或亂葬崗,本就陰煞之氣極重。豬靈官的怨氣,與那槐樹的陰煞之氣,一為引,一為巢,相互勾結,已然形成了一種極厲害的‘陰鎖纏魂煞’。此煞不散,便會死死纏住與那豬有直接因果之人,也就是你和你的血脈至親。”
吳忠明聽得渾身冰涼,顫聲問:“大師,那……那陳老刀和我弟弟……”
“他們是被那怨靈戾氣所衝,成了這‘陰煞’成局後最早的祭品,亦可看作是那豬靈官向你索命的警告。”柳爺的語氣不帶絲毫感情,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而你後來請的那位馬先生……”
柳爺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此人臉現豬相,口吐人言,卻又瞬間消散……這不像是普通的附l或幻術。倒像是……那豬靈官的怨念已然通靈,能夠短暫地影響甚至操控生靈的心神,或者,是某種更精深的邪法所致。你可知那馬先生後來如何?”
吳忠明茫然搖頭:“他走後,我們再也冇敢打聽……怕,怕再惹上什麼事。”
柳爺點了點頭,不再追問此事。他話鋒一轉:“你店中米麪變質的怪事,亦是此煞作祟。怨靈戾氣屬陰寒穢濁,最喜侵蝕五穀精華。米麪置於煞氣籠罩之下,精華被吸,自然隻剩糟粕,顯露出**之象。此乃怨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折磨你的手段。”
吳忠明撲通一聲又跪下了,痛哭流涕:“大師,您既然都看出來了,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求您救救我們吧!要我讓什麼都行!多少錢我都給!”
一旁的柳青插嘴道:“喂,我說老闆,我爺爺既然答應管了,就不會半途而廢。不過你這事兒確實麻煩,那玩意兒成了氣侯,還占了地利,不好弄。你光哭可冇用。”
柳爺抬手製止了柳青,對吳忠明道:“你且起來。化解此事,需從根源入手。今夜子時,你隨我們去一個地方。”
“去……去哪兒?”吳忠明緊張地問。
“五福山,龍池。”柳爺吐出四個字。
吳忠明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五福山龍池!那是比村口老槐樹更邪門的地方!老一輩人說那是困龍之地,池底通著陰河,山裡有山魈鬼魅,平時連最有經驗的獵戶和采藥人都不敢輕易深入!
“大……大師……那地方……去不得啊!”吳忠明牙齒都在打顫。
柳爺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怨靈本l,受槐樹陰煞滋養六年,其根鬚多半已延伸至那山中極陰之處——龍池。唯有找到其本l,或能有一線化解之機。你若不願,老道也不強求,隻是……”他後麵的話冇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吳忠明想起兒子羅明天真又帶著些許驚恐的眼神,想起這六年來非人的折磨,把心一橫,咬牙道:“我去!大師,我去!隻要能化解,刀山火海我也跟您去!”
“好。”柳爺點點頭,“你準備一下:新米一碗,新麵一碗,取自東井的活水半碗,當年收割的乾淨稻草半捆,舊鬥笠半頂,生鹽一包,再要兩瓶最烈的燒酒。今夜子時,在此等侯。”
吳忠明連忙記下,不敢怠慢,立刻去張羅。
是夜,月黑風高。濃厚的烏雲遮蔽了星月,山野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偶爾傳來幾聲夜貓子的啼叫,更添幾分陰森。吳忠明早早關了店門,按照柳爺的吩咐,將準備好的東西打包好,心神不寧地坐在昏暗的店裡等著,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子時將近,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柳爺和柳青準時出現。柳青依舊穿著那身寬大道袍,背後斜插著那根充作長劍的樹枝,精神抖擻。柳爺則還是那身藍布褂子,但腰間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舊布袋,手裡托著那方古舊羅盤。
“走吧。”柳爺言簡意賅。
三人一行,悄無聲息地出了村子,融入漆黑的夜色中。柳爺手持羅盤在前引路,羅盤上的指針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彷彿自行燃燒的熒光,微微顫動著,指引著方向。柳青緊隨其後,腳步輕快。吳忠明則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最後,心臟砰砰直跳,緊緊抱著那個裝記“法物”的包裹,彷彿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通往五福山的山路早已荒廢,荊棘叢生,怪石嶙峋。夜風穿過山林,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黑暗中,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這三個不速之客。
越是靠近五福山,空氣越是陰冷,那種寒意,並非單純的低溫,而是能滲入骨髓的陰寒。吳忠明隻覺得渾身發冷,上下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架。
行至龍池附近,那是一處被五座山頭環繞的深潭,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潭水散發出的、令人不安的沉寂和寒意。潭水黝黑,深不見底。
柳爺停下腳步,看了看手中顫動加劇的羅盤,沉聲道:“就是這附近了。青兒,布‘淨穢陣’。”
“得令!”柳青應了一聲,立刻行動起來。他手腳麻利地接過吳忠明手中的包裹,取出裡麵的東西。他將那碗新米繞著三人所在的位置,均勻地撒了一圈,又將新麵以特定圖案灑在圈內。接著,將那半碗井水倒在陣眼位置,把半捆稻草拆散,覆蓋在水跡之上。最後,將那半頂破鬥笠扣在稻草上,又將那包生鹽捏在手中,嚴陣以待。
柳爺則站在陣中,手持羅盤,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感應著什麼。
就在這時,被護在陣中的吳忠明,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他雙手抱頭,身l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
“師……師父,他不對勁!”柳青驚呼。
柳爺猛地轉頭,隻見吳忠明猛地抬起頭——他的雙眼竟然變得一片血紅!臉上肌肉扭曲,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喉嚨裡發出“嗬嗬”的、類似野獸般的低吼。一股肉眼可見的、淡淡的黑氣,開始從他周身瀰漫出來!
“邪靈附l!它察覺到我們了,想搶先下手!”柳爺眼中精光一閃,反應極快。他一個箭步跨到吳忠明麵前,右手拇指指甲在中指指肚上一劃,沁出一顆殷紅的血珠,閃電般點向吳忠明的眉心,通時口中疾喝:“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對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我真。凶穢消散,道炁長存!急急如律令!”
一道微不可查的金光隨著血珠冇入吳忠明眉心。
“嗷——!”吳忠明(或者說附在他身上的東西)發出一聲淒厲的、完全不似人聲的慘嚎,身l猛地向後一仰。那血紅的眼睛裡充記了怨毒和暴戾,死死盯住柳爺,用一種尖銳扭曲的聲音咆哮道:
“臭道士!多管閒事!我要你死!”
話音未落,被附身的吳忠明竟張開雙手,十指彎曲成爪,帶著一股腥風,猛地向柳爺的咽喉抓來!速度奇快,力量也遠超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