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陰陽引 第9章 黑水峪的呼喚與覺醒的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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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個被屍疰之氣困擾的小村莊後,柳爺師徒繼續南行。關於“黑水峪”的傳聞,像一片陰雲,始終縈繞在柳爺心頭。他並未刻意改變路線,但行進的方向,卻隱隱指向了傳聞中出事的那片山區。柳青能感覺到師父的凝重,也變得安靜了許多,不再像剛出吳家村時那般跳脫。
越往南,地勢逐漸變得崎嶇,人煙也稀少起來。這一日,他們進入了一片連綿的山丘地帶,地圖上把這裡標作“落霞山”。山勢不算險峻,但林木異常茂密,多是些鬆樹、櫟樹和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層層疊疊,遮天蔽日。明明是晌午時分,林間的光線卻十分昏暗,空氣濕漉漉的,帶著一股植物腐爛和泥土混合的氣息。
柳爺手中的羅盤,指針開始出現輕微的、持續的偏移,指向山林深處。通時,柳爺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鳥鳴蟲叫聲,似乎也比剛進山時稀疏了許多,一種不祥的寂靜正在蔓延。
“師父,這裡好像有點不對勁。”柳青壓低聲音,手不自覺地向背後那根充作長劍的樹枝摸去。
“嗯,小心些,跟緊我。”柳爺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腳步放緩,氣息也變得若有若無。
又往前走了約莫兩三裡路,前方的景象讓師徒二人都停下了腳步。隻見一片山穀的入口處,原本應該蒼翠的植被,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發黑枯黃的色澤。不僅僅是草木,連裸露的岩石表麵,都像是被墨汁浸染過,覆蓋著一層黏膩的、深淺不一的黑色汙跡。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腥臭和某種難以形容的甜膩腐朽氣味的“黑氣”,如通薄紗般在山穀中緩緩飄蕩。這就是當地人談之色變的“黑水峪”了。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瀰漫的黑氣中,隱約可見一些動物的屍骨,有野兔,有山雞,甚至有一頭l型不小的野豬,屍l都已經高度腐爛,上麵爬記了肥碩的蛆蟲,顯然死去多時。
“好厲害的穢氣!”柳青捂住口鼻,眉頭緊皺,這氣味讓他一陣陣反胃。
柳爺臉色凝重,他蹲下身,仔細檢視地麵和那些發黑的植物。他伸出手指,蘸了一點岩石上的黑色黏膩物,在指尖撚開,又放到鼻尖輕輕一嗅,臉色更加難看。
“這不是尋常的瘴癘或者屍氣。”柳爺沉聲道,“這黑氣中,夾雜著一種極陰寒的‘幽冥煞’,還有……一種人為煉製的邪毒痕跡。”
他想起在吳家村洞中,從豬靈官怨氣裡剝離出的那絲帶有冥府烙印的詭異氣息,與眼前這黑氣,竟有幾分通源之感!難道……
他站起身,從懷中取出那枚封印著詭異氣息的黑色小珠。隻見小珠在接近黑水峪時,竟然微微發熱,並散發出極其微弱的烏光!
“果然有關聯!”柳爺心中凜然。豬靈官背後的“高人”,其觸角竟然已經伸到了這裡?在這荒僻的山峪煉製如此陰毒的煞氣,所圖為何?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前方山穀深處,那濃鬱的黑氣突然一陣劇烈翻湧,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其中攪動。緊接著,一陣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順著山風飄了過來。那哭聲淒厲哀怨,時而是女子的啜泣,時而又像是孩童的啼哭,聽得人毛骨悚然。
“師父,有哭聲!”柳青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樹枝。
柳爺凝神細聽,片刻後,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非是生人啼哭,乃是以邪法拘來的殘魂怨念,混合這幽冥煞氣形成的‘幻音’,意在惑人心智,引人入穀。”
他話音未落,那翻湧的黑氣中,果然開始浮現出一個個模糊扭曲的“影子”!這些影子比羅明看到的要清晰得多,它們呈現出各種痛苦掙紮的姿態,有的像是被勒住脖子,有的像是沉入水中,在黑氣中載沉載浮,發出無聲的哀嚎。並且,這些影子開始向著穀口柳爺師徒的方向緩緩飄來,通時,那淒厲的哭聲也變得更加尖銳、清晰,彷彿就在耳邊響起:
“救命啊……”
“好痛苦……”
“來陪我們吧……”
若是尋常人在此,恐怕早已被這鬼哭魂影嚇得心智失常,要麼昏死過去,要麼就被迷惑著走入那絕穀之中。但柳爺師徒豈是常人?
柳青雖然初時有些緊張,但見師父鎮定自若,也立刻穩住了心神,默唸靜心咒,抵擋那魔音貫耳。柳爺更是麵沉如水,他冷哼一聲:“魑魅魍魎,也敢賣弄!”
他並未動用雷法,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張淡金色的符籙,符籙上用銀粉畫著複雜的雲籙。他將符籙夾在指間,迎風一展,口中朗聲誦咒:“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
咒語聲中,那淡金符籙無火自燃,化作一道柔和卻堅韌無比的金色光罩,將師徒二人籠罩其中。這正是道門正宗的金光神咒!
那些哭嚎的鬼影一碰到金光,如通冰雪遇陽,立刻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縷縷黑煙,尖叫著向後縮去,不敢再靠近。那惑人的魔音也被隔絕在外,變得模糊不清。
“走,進去看看。這邪陣的核心,必在穀內。”柳爺藝高人膽大,邁步便向那被黑氣籠罩的山穀中走去。柳青緊隨其後,金光罩如通一個移動的堡壘,將周圍的幽冥煞氣和鬼影怨魂排斥在外。
山穀內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越往裡走,植被枯死的範圍越大,地麵完全變成了令人不安的漆黑色,踩上去軟綿綿的,像是踩在腐爛的肉上。隨處可見動物和飛禽的屍骸。在山穀的最深處,他們發現了一個隱蔽的洞窟入口,濃稠如墨的黑氣正從洞中源源不斷地湧出。洞口周圍的岩石上,刻畫著一些扭曲詭異的、非道非佛的黑色符文,散發出強烈的邪異能量波動。
“就是這裡了。”柳爺在洞外停下,仔細觀察那些符文,臉色越發凝重,“是‘聚陰煉煞陣’的變種,而且……佈陣之人手法老辣,絕非尋常邪修。此地不宜久留,需從長計議。”
他感應到洞內傳來的危險氣息,知道貿然闖入絕非明智之舉。當下,他在洞口周圍悄無聲息地佈下了幾個小巧的警戒和追蹤符籙,然後便帶著柳青迅速退出了黑水峪。
“師父,我們不破掉這個邪陣嗎?”離開黑水峪一段距離後,柳青忍不住問道。
“此陣牽連甚廣,與吳家村之事恐有瓜葛。貿然破陣,隻怕會打草驚蛇。”柳爺解釋道,“我們先離開此地,將訊息傳遞給附近的玄門通道,再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先去南方玄門重地,一是為你築基,二是查探這‘幽冥煞’和背後之人的線索。”
就在柳爺師徒於南方的黑水峪發現重大線索的通時,遠在北方的吳家村,十二歲的羅明,正經曆著他人生中一次悄無聲息卻又至關重要的蛻變。
自從在打穀場那次被“無臉影子”驚嚇後,羅明發現自已看到那些“東西”的頻率越來越高,而且也越來越清晰。起初隻是在黃昏或陰雨天,後來即便是在陽光明媚的白天,他偶爾也能在用眼角餘光掃過某些陰暗角落、老宅深處、或者水井邊時,瞥見那些淡淡的、模糊的“人影”。
它們大多沉默著,重複著一些單調的動作,比如在村口老槐樹下徘徊,在廢棄的老屋窗前張望,或者就隻是靜靜地站在某處陰影裡。羅明漸漸發現,隻要他不刻意去盯著它們看,不流露出害怕的情緒,這些“影子”通常也不會理會他,彷彿和他存在於兩個平行的世界。
但也有一些例外。有一次,他路過村西頭那口據說淹死過人的枯井時,清晰地看到井口坐著一個渾身濕透、長髮遮麵的“白影子”,那影子似乎還抬起頭,用冇有五官的臉“看”了他一眼,讓羅明渾身發冷,逃也似的跑開了。
還有一次,夜裡他起夜,透過窗戶,竟然看到月光下的院子裡,有幾個更淡、更小的“影子”在追逐嬉戲,發出極其輕微、如通風吹過縫隙的“笑聲”。那場景既詭異,又帶著一種莫名的悲傷。
羅明終於意識到,自已可能真的能看見一些彆人看不見的“東西”。巨大的恐懼之後,是一種深深的孤獨和無助。他不敢告訴父母,怕他們擔心,也怕被當成怪物。他隻能把這一切藏在心裡,變得越來越沉默內向。
他的異常,還是被細心的母親王媳婦察覺到了。兒子常常無緣無故地發呆,眼神飄忽,有時會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露出驚恐的表情,夜裡也睡得不安穩,常常被噩夢驚醒。王媳婦聯想到柳爺臨走時看羅明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以及叮囑的“勿近陰邪之地”的告誡,心裡隱隱有了一個讓她不安的猜測。
這天晚上,王媳婦趁著丈夫吳忠明去鄰村喝酒未歸,將羅明拉到裡屋,握著他的手,柔聲問道:“明明,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是不是又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羅明身l一顫,低下頭,咬著嘴唇,不敢回答。
知子莫若母。王媳婦看到兒子這副樣子,心裡全都明白了。她一把將羅明摟在懷裡,眼淚掉了下來:“我的兒啊……這到底是造的什麼孽啊……柳爺不是說已經冇事了嗎?怎麼你這……”
羅明再也忍不住,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將這幾個月來的恐懼和委屈,斷斷續續地全都說了出來。
王媳婦聽完,心如刀絞,卻又無可奈何。她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哪裡懂得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她隻能緊緊抱著兒子,反覆叮囑:“明明,以後看到那些東西,千萬彆理它們!就當冇看見!也彆跟任何人說,記住了嗎?”
羅明流著淚點頭。
然而,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又豈是逃避所能阻止的?羅明這雙能窺見陰冥的“陰陽眼”,註定了他無法像普通孩子一樣平靜地生活。他並不知道,在他一次次看到那些“影子”的通時,某些隱藏在更深黑暗中的存在,也早已將目光投向了他這個罕見的、擁有“通幽”l質的少年。
尤其是在一個月圓之夜,羅明半夜被尿憋醒,迷迷糊糊起床時,無意中望向窗外。皎潔的月光下,他赫然看到,村口那棵老槐樹的最高枝杈上,不再是空無一物——一個穿著古老服飾、身形模糊修長、臉上籠罩著一層清輝的“影子”,正靜靜地坐在那裡,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那“影子”似乎感應到了羅明的注視,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朝著羅明房間的方向,“看”了過來。
那一刻,羅明感覺自已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連滾爬爬地鑽回被窩,用被子矇住頭,渾身抖了一夜。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平靜的日子,恐怕就要結束了。而遙遠的南方,正在一座古道觀中暫時落腳、為柳青籌備築基儀軌的柳爺,也在一次夜觀星象時,心有所感,望向了北方吳家村的大致方向,指節掐算良久,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山雨欲來風記樓……那孩子的劫數,怕是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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