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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權臣:折戟紅顏補十三州 第4章 紙鳶初飛泄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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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飴糖黏膩的甜味揮之不去。

桓玄靠坐窗邊,看庭中落葉打著旋。朱序那洞穿般的眼神烙在心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

童謠這把雙刃劍太險。他需要更隱蔽的刀。

“郎君看!”阿蠻的聲音打破沉寂。

她捧著一隻素白紙鳶立在階下,眼睛亮晶晶的。竹骨輕巧,素絹緊繃,尾端垂著長長的麻繩。

“按郎君畫的式樣讓的。”她將紙鳶遞上,粗糙的指腹劃過光滑絹麵,“隻是……為何要留這許多空白?”

桓玄接過紙鳶。

輕,卻沉甸甸壓著全部希望。

“今日風好,”他仰頭看鉛灰的天,“放鳶去。”

西苑空曠,北風捲著枯枝呼嘯而過。

桓玄踮腳舉起紙鳶,阿蠻牽著麻繩在遠處奔跑。素白的鳶鳥搖晃著升空,越飛越高,很快成了灰白天幕上一個顫抖的白點。

時機到了。

桓玄從袖中摸出小半塊墨錠。

“阿蠻姊姊,收線!”他喊。

麻繩迅速回捲,紙鳶搖搖晃晃墜下。桓玄接過尚有寒意的絹鳶,指尖蘸了唾沫,用力在鳶翅空白處塗抹。

墨跡暈染,顯出幾行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蠅頭小字——

那是阿蠻昨夜按他要求,用明礬水預先寫下的童謠。

“枋頭水斷龍,黃巷阪火紅……”

“郎君在讓什麼?”阿蠻湊近,疑惑地看著墨跡下浮現的字。

桓玄不答,將紙鳶塞給她:“再放一次!要高!”

紙鳶再次掙紮著爬升,在朔風中劇烈抖動。墨跡未乾的字跡暴露在寒風裡,迅速模糊、淡去。

“快收!”桓玄急喊。

紙鳶落下。絹麵上隻剩幾縷淡灰墨痕,字跡蕩然無存。

阿蠻愕然看著空白的絹麵:“字……冇了?”

“不是冇了。”桓玄指著那些淩亂墨痕,“是‘飛’走了。”他仰起小臉,努力讓聲音帶上孩童的雀躍,“阿姊你看,這像不像小鳥送信?寫上去,飛上天,隻有收信的人知道怎麼讓它再‘飛’回來!”

阿蠻盯著絹麵上殘留的、意義不明的墨痕,又看看桓玄亮得驚人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更糊塗了。

“好個‘飛走’的信!”

沉雷般的聲音自身後炸響。

桓玄脊背一僵,猛地回頭。

桓溫不知何時立在丈外,紫裘大氅在風中翻卷。他身側站著郗超,青衫如冰。更遠處,一個身著洗舊葛袍、麵容精悍的中年文士垂手侍立,目光銳利如鷹隼。

桓玄的心瞬間沉入冰窟。

桓溫大步走來,帶起一股凜冽的寒風。他俯身,鷹隼般的目光掠過桓玄煞白的小臉,一把奪過阿蠻手中的紙鳶。粗糲的手指抹過殘留墨痕,又湊近鼻端嗅了嗅。

“明礬?”他濃眉緊鎖,目光如刀剮向桓玄,“誰教你的?”

寒氣從腳底竄上頭頂。

“是……是玄兒自已想的!”桓玄攥緊凍僵的手指,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想給祖父……傳信玩。”他猛地指向旁邊的郝隆——那葛袍文士,“就像郝先生用算籌寫詩一樣!寫了能藏,藏了能顯!”

郝隆猝然被點名,精瘦的麪皮微微一抽。他是府中掌書記的寒門文吏,以善用算籌隱語著稱。

桓溫的視線轉向郝隆:“算籌隱語?”

郝隆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姿態恭敬卻不卑微:“回大司馬,小郎君聰慧。昔日確見卑職以算籌排布,傳遞隱語。”他自袖中飛快排出幾根算籌,“如‘三縱四橫’,可代‘亟’字。旁人隻見算籌,唯知情人能解其意。”

他語速極快,算籌在枯瘦指尖翻飛變幻。

桓溫的目光在算籌、紙鳶、桓玄驚惶的小臉間逡巡。風捲起他濃髯,紫裘獵獵作響。

死寂。

隻有朔風嗚咽。

“飛走……顯形……”桓溫低語,目光死死釘在紙鳶上那團混沌墨痕,“你是說,用此法傳軍情?”

這話是問郝隆,鷹隼般的眼卻鎖著桓玄。

桓玄喉嚨發緊,隻能用力點頭。

“異想天開!”郗超的冷笑如毒蛇吐信,“軍情何等緊要!紙鳶飄忽難控,墨跡易被風雨所汙,豈能兒戲!”

“郗參軍所言極是。”郝隆躬身,話鋒卻一轉,“然非常之時,或可行非常之法。若以快馬驛卒為明,輔以此等‘隱鳶’為暗,縱明線被截,暗信或可存一線之機。”他頓了頓,聲音壓低,“譬如……多重密寫。”

桓溫捏著紙鳶的指節驟然發白。

多重密寫!

他想起枋頭,想起黃河對岸神出鬼冇的燕軍遊騎。想起那些石沉大海的斥侯。

一絲異樣的光,在梟雄深不見底的眼中閃過。

“郝隆。”桓溫開口,聲音沉得像壓城的黑雲。

“卑職在。”

“予你百人。”桓溫的目光掃過桓玄頭頂,最終落在郝隆身上,“商隊名目,行走荊襄。給老夫弄出個能‘飛’的信來!”

他隨手將紙鳶擲還桓玄,力道很大,素絹擦過臉頰,火辣辣地疼。

“至於你,”桓溫俯視著不及他腰高的幼孫,濃髯下的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弧度,“既愛弄這些機巧,便跟著郝隆。學學何謂‘分寸’。”

紫裘大氅捲起寒風,他轉身離去,再未回頭。

郗超毒視的目光在桓玄身上停留一瞬,如冰錐刺骨,隨即無聲跟上。

桓玄抱著冰冷的紙鳶,僵立在刺骨寒風中。

成了。

代價是徹底暴露在祖父和毒蛇的視線之下。

“小郎君。”

郝隆的聲音響起。他依舊垂手侍立,姿態謙卑。

可當桓玄抬頭,撞進那雙精光內斂的眼睛時,看到的不是奴仆的恭順,而是寒士被沙礫磨礪出的、洞悉世情的銳利。

“卑職郝隆,”他微微躬身,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奉大司馬命,領商隊百人。郎君若有‘信’要‘飛’,但憑驅使。”

風吹起他洗得發白的葛袍下襬。

那目光沉靜,卻像無聲的刀,剖開了桓玄孩童的皮囊,直視內裡那個絕望掙紮的靈魂。

桓玄抱緊了懷中的紙鳶。

素白的絹麵殘留著祖父捏過的指痕。

冰冷的,帶著鐵與血的氣息。

他慢慢挺直了小小的脊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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