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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的小啞巴愛人 第第 38 章 他肯定一直在黃泉路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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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一直在黃泉路上等……

沈朝秋是個懂得休生養息的人,

他年近五十,卻無臃腫,眉眼方正,

頭髮黑亮,大把的金錢將自己保養得光鮮亮麗。

他也是個傳統守故的人,對於新興的那些玩意兒,他不太喜歡。

此刻他剛從浴桶裡沐浴出來,

身上裹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浴服,正準備與他的五姨太一起歇息,

外麵仆人在門口小心翼翼稟報:“老爺,

有客人來訪。”

五姨太阮雲疑惑:“這都什麼時辰了,

這會兒有人來?”

沈朝秋不願意見客,

就讓仆人打發去,

仆人在門口思索著,才又開口:“老爺,

他說……他叫方禾。”

沈朝秋往床邊的腳步猛然頓住,

後快步到門口拉開門,

雙眼犀利:“你說他叫什麼?”

仆人戰戰兢兢:“他叫方禾。”

阮雲驚訝,發現沈朝秋神色異常,

就過去勸道:“老爺不如去看看吧,

這麼晚來,說不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呢。”

沈朝秋像是在極力剋製著什麼,臉上露出一個不太能控製肌肉的笑,

拍拍阮雲的柔軟玉手:“我去看看,雲兒你早些休息,彆等我。”

阮雲拉住已經迫不及待的他:“老爺,見客還是換身衣服吧。”

沈朝秋這才發覺自己的急態,

忙又回去換上一身常服,出去見客。

沈朝秋起先腳步是非常快的,臨到了花廳,卻慢了下來,他甚至有些緊張,怕見到那人。

方禾這個人,似乎已經從他的記憶裡,消失很多年了。

當年藤下相望,驚豔了他的一生。

往後再尋情人,總要比著方禾的模子。

可方禾的臉,卻漸漸在記憶中模糊。

如今猛又紮進來,竟令他的心微微刺痛。

最後,他整理著情緒,緩步過去,看見花廳正中間,立著一個清逸頎長的身影。

不知為什麼,沈朝秋忽然眼眶一熱,啞聲喚道:“小禾,你還活著……”

聽見聲音,方禾回過身,冷漠的臉龐被花廳的大燈映照,一雙眼不帶任何情緒地在沈朝秋身上掃了一圈。

沈朝秋看著故人的臉,一顆心沉重地過去,正準備要說什麼,方禾忽然開口:“沈老爺,彆來無恙?”黑眸定定瞧他,透出一絲譏諷。

沈朝秋被他的眼神紮了心:“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方禾麵對著他道:“我冇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花廳之中隻有他們兩個人,上茶的仆人早被遣散,靜寂的空氣慢慢變得僵滯,方禾的眼睛像是兩汪冰冷的水潭,沈朝秋落入其中,難捱其嚴寒。

沈朝秋朝方禾走了兩步,就近看著人。

近十九年過去,方禾不再年輕,失去了那蓬勃朝氣,卻令他更加沉迷,他身上總有會吸引他的地方,比如那雙永遠不變的眼睛,永遠灼灼如星。

沈朝秋穩著聲音說:“你活著,我是很高興的。你來找我,我更是高興的。”

方禾不再看他,繞著屋子慢悠悠轉圈:“那你知道,我來找你,是什麼原因嗎?”

沈朝秋的眼睛跟著他:“我不知道。”又落到他的右腿:“你的腿還好嗎?”

方禾停住了,撫摸著身邊的黃花梨圈椅:“沈老爺如今發達了,已是家財萬貫,一代名人,還關心我這種山野村夫的身體嗎?”

沈朝秋閃了閃視線,似乎有些心虛:“小禾,你多想了,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

方禾突然擡頭看他,目光沉沉中泛起冷厲:“那李衍清呢?也還是你的朋友嗎?”

像是方禾提起了什麼禁忌,沈朝秋也強硬起來:“你提他做什麼?”

方禾反問:“我提他做什麼?”他走到沈朝秋身邊:“沈朝秋,你是如何發的家呢?”

沈朝秋忽然臉色大變:“你知道了什麼?小禾,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你不要信,那人肯定是想離間你我……”

“我們之間,用得著離間嗎?”方禾冷冷看他,“沈朝秋,你不想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李衍清押鏢路途,殺出來的強盜,其實是你沈朝秋。”

沈朝秋瞳孔一震,慌道:“不,不是我,小禾,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方禾有些不耐煩地閉了閉眼:“夠了,不要再演戲了,你還覺得你可以瞞天過海嗎?我問你,還記得李家的大管家李成嗎?他把你當年的罪行,儘數告訴了我,否則,我還要被你這副虛偽的麵孔騙到死。”

在曉冬給他送去衍清佩的前幾日,李成找到了他。

李成見了他,就老淚縱橫,將當年真相全部告訴了他。

他恍惚地去想當年之事,發現過去太久,竟已經冇什麼多大感覺了。

唯獨那個男人,一直停留在他心裡。

二十年前,有過一個年輕男子,年僅十九,他意氣風發,又驕縱囂張,他是李家二少爺,李衍清。

那人劍眉星目,一笑生花,俊美的皮囊底下卻藏著一顆歹毒的心。

這樣的魔鬼,將他拴在李家一年。

往事曆曆在目,雖不能忘懷,卻早與當年的心境大相徑庭。

當年,他對李衍清恨之入骨。

如今,是什麼感覺呢?

沈朝秋被方禾的話激怒,情緒越來越激昂,他憤憤不甘地說:“李衍清狂妄跋扈,強行占有你!李家老賊又害你斷腿,你竟要為這樣的人來指責我嗎?小禾,我是為你報仇啊!”

方禾冷笑:“是為我,還是為你的榮華富貴呢?”

沈朝秋氣得瞪眼,一言不發。

方禾說:“我和李衍清的恩怨,誰插手都可以,唯獨你冇資格。”

“沈朝秋,李衍清雖不是個人,卻待你如同手足,他告訴過我,你救過他一命,他要報答與你,他有福享著,就絕不會苦著你。你捫心自問,從你進入李家,有受過一分苛待嗎?李家待你如己出,李衍清不忘恩,你卻忘恩負義,毀了整個李家。”

“沈朝秋,你是個白眼狼!”

沈朝秋渾身一震,心臟抽疼,他像是喘不上氣,臉色發白,嗓子裡嘶啞乾疼:“小禾,你真要如此誤解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嗎……”

他像是冇了力氣,坐在椅子裡:“我救了他一命,他收留無處可去的我,恩怨已平。我再殺他,是為救你於水火啊,當我塵埃落定時,我便立刻去李家接你,可李家已經被一場大火燒了個乾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老仆,他卻說你已葬身火海,我為你守靈整整三年,我對你的真心,還不夠清楚嗎?”

方禾說:“謝謝你的守靈,但我不需要,你還是和你的五姨太相守到老更適合。”

沈朝秋胸腔悶堵,起來去握方禾的手,方禾避開他說:“沈朝秋,你的眼淚已經騙不了我了。”

沈朝秋目滯一瞬,看著方禾冷豔的側顏,忽而猙獰大笑不止,他看著方禾皺眉不解的臉:“方禾,你是愛上李衍清了吧!”

方禾看向他,默然。

沈朝秋麵對他的沉默,更是眼眶濕熱:“李衍清欺你辱你,整日折磨你,你卻還能愛上這樣一個瘋子,方禾,你簡直冇有心!”

方禾的神情莫辯,眼中透出一絲迷惘,似乎也在思考自己,是真的愛上那個人了嗎?

二十年前,方禾父親與友人投資生意失敗,友人捲走剩餘錢財逃走,巨大債務壓在方禾父親一人身上,方禾父親怒火攻心,暴斃而亡,家宅被賣抵債。

留洋歸來的方禾冇能趕上見父親的最後一麵。

年紀輕輕的方禾,揹負钜債,無家可歸,最後竟被債主李家強行擄去做奴。

心高氣傲的方禾不肯就範,揚言說如今已是新時代新社會,奴製早已瓦解,自己可以去外麵找份工作賺錢還債。

李衍清看著那張麵若桃花的清秀容貌,歹念漸起:“是嗎,可我不同意,我就要你在我李家為奴。”

方禾怒紅了眼,跟這樣一個封建家族出來的少爺講理,簡直是對牛彈琴,他要跑,就被人按到地上,關到柴房,餓了兩天兩夜。

他熬不住了,等李衍清在門外問他同不同意在李家當奴才時,他冇骨氣地同意了。

李衍清自此纏上了方禾。

李家有一個常住客人,此人正是沈朝秋,因多年前從湖中救過溺水的李衍清,被李家奉為恩人,得知沈朝秋無父無母,流浪四方,便留他久住,與李衍清兄弟相稱。

沈朝秋喜好男風,一眼就瞧上了明眸善睞的方禾。

奈何李家規矩森嚴,沈朝秋為了不被李老爺視作怪人,一直暗藏真心,不敢表露。

某夜,李衍清趁醉故意毀方禾清白,汙言穢語騷擾他,他差點要一頭撞死。

可那人又總是貼著方禾,在他耳邊一聲又一聲地喊他“禾兒”,黏糊撒嬌的嗓音就像跟人討糖吃的小孩兒,得不到迴應就要冇完冇了。

那簡直就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方禾下定決心要找機會逃跑,被李衍清識破心思,整日整夜地折磨人,讓人再冇力氣跑。

李衍清把沈朝秋當兄弟,就特彆高興地告訴他,他喜歡方禾,已經和方禾在一起了。

沈朝秋如遭雷劈。

不久,李家老爺便得知李衍清和方禾兩人之事,勃然大怒,命人在大廳之中用家法教訓方禾。

李衍清還有個姐姐,叫李瑾月,與李衍清簡直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同性格都一樣。

李瑾月起初對方禾其實還算客氣,隻是某日撞見李衍清在房中親吻他起,態度便直接變了。

變得和他弟弟一樣,喜怒無常,生氣起來直接扇方禾巴掌。

自那以後,方禾就對這位表麵溫婉內裡潑悍的大小姐敬而遠之。

使用家法這晚,李瑾月也在堂中,她杏眸微睜,一臉複雜地看著被架到地上的方禾,欲言又止。

她終對父親說:“爹,我和衍清最為熟悉,冇見他和男人亂搞什麼龍陽之好,興許是那個仆人看錯了呢?”

從小餵養李衍清的奶媽就尖酸道:“一個仆人會看錯,兩個三個都能看錯?小姐,您就彆為這個下賤的奴纔講話了,彆臟了您的身份。”

李瑾月不悅地瞪了眼奶媽,奶媽卻冇有半分主仆之禮,仗著自己是李衍清奶媽,完全不把李瑾月放在眼中,仍在老爺耳邊數落方禾罪過。

小到院中劈柴挑水偷懶,大到府中莫名失竊、以□□之身勾引少爺,累累罪行,竟是罄竹難書。

李老爺一聲令下,兩名仆人便拿著染著光滑紅漆的木棍高高舉起,落在方禾的身上和雙腿。

他被打斷雙腿,痛得眼淚直流。

他擡頭求助般看向站在角落的沈朝秋,沈朝秋卻避去他的目光,痛心地閉上眼睛。

方禾心涼,臉磕到地上。他自認為,他和沈朝秋關係還算得上好的。

而為他求情的竟是李瑾月,他有點不敢相信,雖然無事於補,李老爺鐵了心要打死他這個勾引少爺的妖孽。

不知過了多久,方禾隻覺得渾身都疼到麻木,李衍清從外麵趕回來,倉皇地撲到他滿是血的身上,抖著叫他:“禾兒……你不要死……”

李衍清哭得比方禾還慘,抱著他,跟坐在主位的李老爺說:“你要他死,就先打死兒子我吧!”

李衍清使了二虎之力緊緊抱著方禾,幾個仆人都拉不開他鐵臂似的胳膊,李老爺隻好作罷,卻也因此怒火攻心,久臥在床。

方禾的腿接上一條,另一條卻長不好了,落下終身殘疾。

冇多久,李家奶媽就無故落井而亡,告狀的三個仆人也儘被絞舌,攆出李府。

李衍清那小子每天夜裡抱著方禾說:“禾哥哥,以後我當你的腿,你去哪兒,我都揹你。”

方禾心情不好,扇了李衍清一巴掌。

他在李瑾月那兒收到的巴掌,都回給她弟弟,也算姐債弟還吧。

這麼一想,方禾倒還算有些釋然,嘴角就不自覺露出點笑意。

李衍清像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寶藏,問方禾笑什麼,是不是打他巴掌特彆高興,那就多打他幾個。

方禾本來是要打的,被李衍清的後半句又硬生生止住這種想法。

因為李衍清說,都會在他屁股上還回來。

真是無恥之徒!

方禾臉皮薄,受不得這種**般的侮辱,大罵李衍清將來不得好死。

他的話真的應驗了。

李家老爺冇多久就死了,沈朝秋也以尋到親人為由離去,李衍清一人挑起李家重擔,李瑾月雖也是個能人,那會兒卻跟一個窮小子兩情相悅,怕她爹不答應,倆人就私奔了,她並不在李家。

李衍清家中做瓷器的,雖做得好,但手藝師傅人手有限,有些特殊藝品隻能在總廠做,因此每年李家都要派人往其他地區補貴貨。

世道紛亂,匪賊儘出,李衍清要親自押鏢去往北部分店,路上不巧,竟遇上一夥要財又要命的匪寇。

貨丟了,人也死了大半,李衍清回來後,冇幾日就病在了床上。

那會兒,方禾不知道,李衍清是受傷中了毒,強忍了好幾日,讓自己活蹦亂跳,等終於忍不住了,才倒下。

大夫依李衍清之吩咐,說是生病了。

方禾冇多想,隻坐在床邊,冷哼道:“病死你拉倒。”

李衍清就抓著他的手哭:“禾哥哥,你不會趁我生病,跑了吧?”

李衍清唇色慘白,裂出血絲,他心裡竟有些不舒服,甩開了手:“等你死了,我當然會跑。”

李衍清真得快死了。

那天是個很好的天氣,屋外菊花爭妍鬥豔,李衍清靠在枕頭上,一雙桃花眼半眯著,瞳孔顏色比外麵的鮮花還要光彩照人,他發青的嘴角含笑,手緊緊握著方禾的,力道其實很輕,因為已經使不上多大力氣了,方禾卻冇有掙開。

李衍清笑著說:“禾哥哥,我快死了,為了不讓你跑,我得活著,我要娶個新娘子,沖沖喜,你說好嗎?”

方禾喉中湧上一股熱氣,熏得眼睛疼,一開口,聲音嘶啞:“你都這樣了,還要禍害人家哪個女孩子?”

李衍清笑了:“禾哥哥,你在吃醋呢。”

方禾瞪了他一眼,忽然問:“我給你的衍清佩呢?”

李衍清有點委屈地說:“押鏢路上,一併被那賊人搶走了,對不起,禾哥哥,我冇保護好你給我的東西。”

方禾說:“那本來就是你搶去的,不是我給你的。”

那玉佩是李衍清帶他去瓷器廠時,他跟工人學著玩兒,用碾碎的玉石粉經過泥漿重塑製成,李衍清搶了去,還以他名字起名“衍清佩”,臉大如盆,把方禾氣得一天冇吃飯。

李衍清終究冇能衝成喜,翌日晚上,他趴在床上,臉枕著枕頭,有氣無力地說:“禾哥哥,你走吧,我放你走,不然,我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獄,永遠纏著你。”

“禾哥哥,你快走吧,再遲些,我就要後悔了。”

方禾站在床邊,看著已經神誌不清的李衍清,轉身走了。

踏出房門時,方禾聽見一聲虛弱的歎息:“禾兒,我的……禾兒……”

李衍清死了。

世上再冇有人能困住方禾。

方禾發現,自己對李衍清的恨,似乎並冇有那麼深,不然為何看見他躺在棺槨中時,自己會淚流滿麵,生出不捨呢?

他守了屍體三天。

一切落葬之後,方禾準備離開已經人去樓空的李家時,李瑾月卻回來了。

她抱著一個大肚子,昔日的神采飛揚已經成了失魂落魄。

她看著滿園淒冷的李府大宅問:“人呢?”

方禾告訴她:“你爹死了,你弟弟也死了,李家已經空了。”

李瑾月看著他,兩隻漂亮的眼裡滾出淚珠。

方禾於心不忍,畢竟,這女人並冇有對她有過什麼實質傷害,他看著她的肚子問:“你……發生了什麼事?”

李瑾月說,她的丈夫池安死了。半個月前,他們村子被土匪屠了村,她也險些難逃一劫,是池安拚死送她出逃。

方禾大為震撼。

李瑾月已經快要生產,又在逃亡過程動了胎氣,身子虛弱,方禾冇法棄她於不顧,就照顧了她一個月。

可能是剛失去丈夫,又聽聞父親兄弟逝去噩耗,李瑾月脾氣不是很好,總是暴躁地摔碗。

那是方禾燉了好久的雞湯,他也火氣大:“你到底喝不喝?”

李瑾月扭著臉不理他。

“你可真難伺候。”他這樣說著,去地上撿碎瓷。

“我難伺候嗎?”李瑾月問他。

他便將她往日的惡劣通通倒了個乾淨,說她刁蠻任性,頑劣不堪,心腸歹毒,要不是她整日在李衍清麵前煽風點火,他還能少受點罪。

李瑾月聽得大怒:“你胡說!池安說我溫柔賢惠,善解人意!方禾你冇眼光!”

她吼著還把自己吼哭了。

方禾覺得自己可能說重了話,但也不想道歉,他冇少受過這女人的罪,蹲在地上悶著臉撿乾淨碎瓷。

李瑾月忽然小聲問他:“方禾,你會不要我嗎……”

他擡頭,看見一張淚眼漣漣的臉。

李家人慣會裝可憐博取他的同情,李衍清是,李瑾月也是,他不上當,但出口卻是:“不會。”

李瑾月露出一個“那就好”的安心表情,一副小女兒的忸怩姿態:“那你再給我端碗雞湯吧,我有點餓了。”

他伺候李瑾月一個月,李瑾月生產這晚,難產大出血,產婆說母親保不住了,進去說說最後的話吧。

方禾鼻尖一酸,搖搖晃晃地進屋。

李瑾月滿臉是汗地躺在床上,她的肚子已經扁了下去,一個皺巴巴的帶血嬰兒躺在她的身側。

方禾坐在床邊,用手拂去李瑾月黏在臉頰上的髮絲。

李瑾月明明已經快要嚥了氣,卻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摸到床邊被留下的剪刀抵在方禾脖頸邊。

她兩眼含淚地說:“方禾,你要養這孩子,否則我做鬼也要纏著你。”

她知道自己過往對方禾有多差,生怕方禾不管孩子。

方禾卻出乎她意料,點點頭:“我會的。”

聽到這話,李瑾月眼中的淚直直掉下來,手一鬆,剪子掉了,整個人也如一朵枯萎的花,彎了枝莖,再冇有活力。

李瑾月冇了呼吸。

方禾忍了許久,憋得眼淚流了滿頰,終於忍不住,伏在床邊放聲大哭,哭得摧心剖肝。

他恨李家姐弟,可他們兩人死的時候自己都哭得這樣慘烈。

方禾一把火燒了這座帶給他無限痛苦的李家大宅,帶著繈褓中的嬰兒,離開瓊海。

他渾渾噩噩地飄浮,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每天痛到睡不著的大腦,染上了酒癮,孩子跟著他餓得哇哇叫,他拿身上所剩無幾的一些銅板,東一家西一家地湊幾口湯水給孩子喝。

走了兩個月,坐著一輛牛車,方禾來到一個人煙荒涼的小山村。

他看著這漫山遍野的枯木,心想,就留這兒吧。

某日,他用小鍋熬了稀米湯,他喝醉了,倒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聽見身邊嗚嗚哇哇的哭聲,纔想起自己熬了湯給孩子。

他捂著咚咚痛的太陽xue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似乎冇弄清這間小破屋是哪兒,他怎麼會在這裡,李衍清又在哪兒呢?那混蛋可是從冇這樣單獨丟他這麼久過,半個時辰不見,都要擔心他是不是逃跑然後回家找人。

孩子哭得厲害,他就像個木頭人,起身去那咕嚕咕嚕的小鍋裡舀了一碗湯水。

等看見孩子滿嘴血泡地吐血時,方禾終於回到了現實。

所有人都死了,這個小孩兒,也快被他害死了。

他鞋子都冇穿,抱著小孩兒去找村中大夫。

幾天後,有好心大娘來看望孩子,還問方禾:“孩兒他爹,小孩兒叫什麼呀?”

方禾已經聽慣了彆人把他當小孩兒爹的話,也已經默認,他看著外麵漸漸飄起的雪花說:“叫曉冬,他是在冬天出生的。”

他簡直胡說,方曉冬明明是在秋天出生的,李瑾月要是聽見這話,估計要從陰曹地府爬上來掐死他。

而方禾在二十年後,才從李成口中得知,李衍清竟是被沈朝秋下毒致死。

大廳之中,方禾細細回想下,竟還有些有趣的發現,就問沈朝秋:“當年跟李老爺袒露李衍清和我之事的人,是你吧。”

沈朝秋本是暴怒的麵容,一下子愣了。

方禾徐徐說道:“李老爺子雖年邁,但身子骨到底還是硬朗的,怎麼就忽然臥床不起了呢?李衍清氣他是一原因,難道其中就冇有你沈朝秋的手腳嗎?”

沈朝秋張唇,依舊是那句:“我是為了你……”

方禾上前,狠狠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彆拿我當你想要李家財富的藉口!”

沈朝秋被打偏了臉,他猛地靠近方禾,怒目圓睜:“對!我沈朝秋就是為了他李家財富!下毒害死李老爺的人是我,害死李衍清的,也是我!”

他呼哧呼哧喘氣,胸膛劇烈起伏,瞪著麵目如水的方禾:“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看,我如今不已是高門大戶?誰想見我沈朝秋,都要遞拜帖,弓腰諂媚!”

“我不後悔!”那些寄人籬下的日子,他再不會過!

麵對他的瘋狂,方禾冷靜笑說:“那我恭喜你如今功成名就,世代傳承吧。隻是……”

他一頓,手摸上後腰,露出個更為燦爛的笑:“希望你到了九泉之下,能有顏麵見李衍清。”

方禾從腰後掏出一把槍時,後堂入口的屏風處傳來一聲呼叫:“父親!”

在這樣驚心動魄的時刻,沈嘉煜竄了出來,方禾冇用過槍,他的手也在抖,這麼近的距離,第一槍竟也落空了。

又或許是這槍放得太久,已經失了準頭,總之在他開第二槍的時候,沈嘉煜已經將他撲倒,兩人在地毯上滾了好幾圈,方禾幾度要伸手朝向沈朝秋,被沈嘉煜死死扼住手腕。

仆人聽見槍聲,來人更多,都驚慌失措,再度響起的兩聲槍響,像炸裂夜空的煙火綻放。

地上兩人不動了,沈朝秋驚魂未定,等管家大喊“大少爺”時,他纔回過神,忙過去喊:“小禾!”

沈嘉煜將壓在他身上的方禾推開,坐了起來。

槍在他手裡,他發著愣,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

他開槍的對象,是方曉冬父親,他是知道的。

方禾的腰腹處大片殷紅,血流得迅速,幾乎已經染遍他半個上身。

沈朝秋抱起方禾,泣不成聲:“小禾,小禾,你彆嚇我……管家!快備車!去醫院!”

管家立刻去叫司機。

方禾喘著氣,臉已經失去血色,他偏頭,躲開沈朝秋觸碰他的手,看見了旁邊的沈嘉煜,他笑了一下:“……你是他兒子?我告訴你個秘密吧。”

他露出個特彆調皮的笑,沈嘉煜沉默地看著他。

方禾說:“你母親趙芝芝……是被沈朝秋這混蛋騙到手的,因為他要趙家的扶持。”

他咳了兩聲,帶出血沫,唇間染了紅,卻是無比好看,他努力提著氣,順暢著說:“真是可憐了這位趙家小姐,被騙人騙心,到死……都還以為丈夫很愛她。可她死後,你爹……不還是又添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

沈嘉煜眸色晦暗,辨彆不清,站起身,緊緊握著手裡那還發著熱的槍。

沈朝秋伸手蓋住方禾的嘴,抖著聲音:“不要說了,小禾,你流了太多的血,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方禾擡起右手,艱難地移開那隻阻礙他說話的手,不知看的哪裡,目光已然朦朧:“我不要……去醫院,隻有我的衍清好。”

“看,這混蛋來接我了……”

李衍清肯定不會一個人去投胎的,他肯定一直在黃泉路上等著他。

二十年,讓你等了二十年之久。

一片茫茫無際間,冇有天,冇有地,隻有一個人影,在方禾冇有任何顏色的視野中逐漸清晰。

方禾伸出手,那人就興高采烈地撲過來了。

“禾兒!”李衍清叫他。

方禾終於滿足地閉上眼睛,斷了呼吸。

沈朝秋淒聲大喊:“小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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