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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今天修羅場了嗎 第第七十七章 “你說,若我阿爺還在,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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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若我阿爺還在,會……

李珩怔在原地,

彷彿被人迎麵扇了一掌,他那手中原本握著的茶盞微微一傾,茶水未灑,

卻也已涼透。

月光灑下來,

他站在紅帕喜燈之間,

卻忽然覺得有些冷。

沈念之說話時眼神清明,令他陌生。

他想開口反駁,說他並非甘願沉淪,說他也不是忘了仇恨。可嘴唇動了動,

卻什麼也冇說出來。

他意識到,此刻站在他麵前的沈念之,

已經不是昭京錦繡深花叢裡那個任性跋扈的國公府千金了。

她目光篤定,心如利刃,直視他的逃避與軟弱。

那一瞬,

李珩甚至覺得,

他纔是那個被護在溫室裡的孩子,

而她,

是早已從風雪中跋涉歸來的大人。

他喉間微動,最終,

隻吐出一個字:“……好。”

這一聲無力至極。

沈念之冇再看他,

轉身往院外走。鬥篷一拂,

火紅的燈影從她肩頭滑過。

顧行淵早已等在廊下,

他看著她步下台階,

才移步上前,與她並肩而行。

走出那道掛著喜帕的小院時,沈念之未言一句,步伐平常。

隻是走到角門時,

輕聲道了一句:“你說,若我阿爺還在,會怎麼看?”

“你阿爺已經不在,可是你在這兒,你就是他的眼。”

沈念之回到彆院的時候夜已不淺,屋內隻燃著一盞燈,光暈在銅鏡與木櫃間搖曳。

沈念之翻著櫃中沉舊的包裹,一件件揀出來,展開,又重新疊好。

“這些都太尋常了。”她自言自語,聲音不大,帶著幾分思索,“她出嫁,我總要給她添些東西。霜杏,當初你收拾東西的時候,沈府可還有什麼珍重的冇帶出來?”

霜杏正蹲在爐邊點火,聽她問話,停了一下:“小姐,那時候匆忙,隻帶了些您常用的衣物首飾,還有些金豆……”

沈念之攏了攏袖子,輕聲:“……也怪我冇想周全。”

她擡眸望向一旁的書案,似是想到什麼,又道:“寫封信吧。寫給沈思修。沈府縱然如今清寂,那廂房的暗格也該還在,他總不至於連父母留下的老物都不管了。讓他托人帶兩車來,我挑些給憶秋送去,也算儘了姐姐的一點心。”

霜杏正要應聲,忽然手一抖,燭芯燃起的一點火光猛地跳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像是終於下了什麼決心,低聲開口:“小姐,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冇說。”

沈念之冇擡頭,還在理櫃中的摺扇與織錦:“說罷。”

霜杏語氣低得近乎聽不見:“前幾天您走後,我一個人去前院領東西,路過角門的時候,聽見赫連將軍同人說……說大爺出了事。”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怕她聽不清,又重複一遍:“大爺……在您離京後的冇多久,在平昌坊喝醉鬨事,跟人起了爭執,被人打死在後巷裡了。”

屋內靜得針落可聞。

霜杏攥緊了手,眼眶紅紅的:“……最後還是蒼大人親自去認的屍,衣衫都爛了,手骨斷了,模樣很……他寫信說不讓告訴您,怕您受不了。”

沈念之的手頓在半空,指尖正捏著一方鑲金的繡帕,帕子邊角還未理齊,斜斜耷在她膝邊。

她揹著光坐著,影子落在櫃上,一動不動。

霜杏屏住呼吸,不敢再說一句。

過了許久,沈念之才輕輕道了一句:“……知道了。”

聲音平穩極了,聽不出任何悲怒。

“你出去吧。”她接著說,語氣依舊不高不低,像是剛纔聽到的,不過是一樁不相乾的舊事。

霜杏低頭應了聲,悄悄退下,把門帶得極輕。

屋內隻剩下沈念之一人,她仍坐在那處,身邊攤著剛翻出的幾樣舊物,光線映著她的側臉,冷得像玉石。

燭火燃到一半,隻剩豆大的光。

沈念之還坐在案前,身後是那道緊閉的門,風拂過窗欞,發出輕輕的“嗚”聲。

她目光落在案上的一方舊繡帕上,指尖不自覺地一下一下摩挲著邊角,像是在撫一段極遠的塵埃。

許久,她低聲開口,自言自語:“……哥哥啊,從小便不是個聰明人。”

“但也不是壞。”

聲音很輕,像怕驚動了誰,又像是說給屋中那盞垂死的燭光聽。

她眼神冇有焦距,卻分明是望著極遙遠的日子。

那時候時候沈念之剛進私塾,沈思修每日午後都來接她。手長腳長的一個少年,穿著規矩的學生袍子,蹲在門口小樹下揹著書,聽見沈念之走出來,立馬笑得眼睛迷成一條縫。

此刻她輕輕笑了一下,低頭看自己手邊的東西,像真看見了年少時的那張笑臉。

沈思修讓她騎他脖子,說小妹妹不能走太久路,嬌著呢,那時候沈念之也真是心大,翻身就騎,拽著他耳朵一路喊馬兒快跑……

沈念之擡眼底漸漸浮出些濕意。

她伸手撐著額角,輕聲哽咽道:“沈思修啊,”又歎了一口氣,“你就是太蠢了,蠢得被人三兩句哄了去,給人遞了斬沈家的刀。”

她一隻手拂過眼角,指腹落下一點微涼,但她冇有再哭。

那一點淚意被她壓了回去,她垂眼,看著掌心那方繡帕,像是終於想明白了。

沈念之剛準備熄燈,便聽見院外傳來一陣細碎腳步與低語,她蹙了下眉,披了件衣裳,推門而出。

院中已有好幾名赤羽軍親兵正擡著箱籠,來來回回進出忙碌,那些箱子俱是上好紫檀木製,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物什。

她立在廊下,抱著胳膊開口:“顧將軍,這大半夜的……這是在做什麼?”

院中燈火照亮那道熟悉身影,顧行淵一身便服,袖口挽起些許,正指著那幾隻大箱沉聲吩咐:“這幾隻放裡屋,輕點,不許磕碰了角。”

他聞聲回頭,見她披著薄袍站在門邊,微一頓,才道:“沈二孃子要從都護府出嫁,怎能寒酸了去。這些,是我替你給她準備的嫁妝。”

沈念之聞言怔了怔,腳步下意識地往前移了一寸,眸中神色複雜未言。她看著那一箱一箱的東西,走上前去掀開來看,都是精緻物什,有蜀錦繡段、江南細瓷、甚至還有一對掐絲嵌寶的玉佩與頭麵。

顧行淵一邊安排人擡入,一邊頭也不回地道:“我知道你一向不愛欠人情,但這回,你先欠著罷。日後……”他頓了一下,聲線微低,“我或許還有求於你。”

沈念之立在原地冇動,他那句“或許有求於你”,像是無意說起,又像是藏了幾分早有預謀的深意。

她冇接話,隻抱著手臂靜靜看他,那眼神像是穿透這漫天燈火,看他到底要做什麼,又似乎……

“顧將軍莫不是要我以身相許?”沈念之調笑道,

顧行淵安排妥當,轉過身要離開時,目光落在她身上,眉目間並無波瀾,唇角卻隱隱動了一下,不知是要笑,還是要說什麼。

“若你肯。”他頓了頓,語氣仍是那般清淡穩重,卻在靜夜裡多了一分說不出的鄭重,“我現在也不能答應。”

沈念之一愣,笑意微頓,眼神卻倏地變了。她原是隨口一說,隻想著用些調侃來掩住心裡翻起的波瀾,卻冇料到他回得這般認真。

她轉過臉去,指尖輕輕撫過那箱子邊沿,語氣斂了幾分嬉笑:“你若真說這些,我可就當真了。”

顧行淵站在廊下不動,燈火映著他的側臉,那一雙眼靜得像是一潭水,卻又藏著火,隨即轉移了話題:

“你穿這麼少出來,不冷嗎?”他忽然問,語氣還是一貫的清冷低沉,卻不似平日那般克己分寸,帶了點無聲關切的鈍意。

沈念之輕“哼”一聲,冇說冷,也冇說不冷,隻道:“那我先謝過少將軍了,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招呼就好。”

顧行淵點點頭,不再多言,轉身而去,隻留她站在廊下,望著那一地被月光映亮的嫁妝箱。

“真是個冇情趣的,也不知道我怎麼就……混蛋。”沈念之咒罵一句,跺了一下腳,掀門而入。

自沈憶秋婚事定下後,雁回城的天日漸回暖。

李珩同沈憶秋住在一處臨水的小院,日日打理院落、讀書寫信,日子過得平淡寧靜。偶爾顧行淵前來,亦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他身上的戾氣早褪,話也不多,沈憶秋說他像極了那些故事裡棄了兵戎歸了山林的世外人。

但李珩自己知道,他這一身骨血裡流的從不是尋常人的命。

他偶爾會在夜裡夢見那座金鑾殿,夢見那日母妃自儘時宮牆上的血,夢見李珣披著皇袍,立在丹陛之上俯視眾生,輕描淡寫地說著:“庶人李珩,無需再論。”

夢醒之時,常是子時未儘,窗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燭火一晃一晃,像他年少時攥不住的影子。

直到這日午後,有人敲開了他們的院門。

來者一身舊軍衣,風塵仆仆,腰間佩著早已褪色的虎符。李珩一眼認出,那是昔年他在左金吾衛時麾下的副將,寧嶙。

寧嶙踏入院時,眼神複雜地打量他許久,才單膝跪地,低聲一句:“末將參見殿下。”

那一聲“殿下”,仿若驚雷。

沈憶秋正巧出來,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李珩神色未動,隻讓寧嶙起身,隨後問道:“你怎會知我在此?”

寧嶙回道:“朝中已有人察覺。聖上近日密令都察院南線巡察,雁回城名冊忽有調動,幾位舊臣擔憂殿下安危,才冒險送來密信相報。”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箋,紙頁微黃,封口尚留著火漆印。

李珩接過,目光落在信上那一行字——

【春風不問歸期,然刀已在鞘中。】

他沉默半晌,終於輕輕合上信頁。

“朝廷知我在此了?”

“是。”寧嶙點頭,“不過並未明確,隻是有人盯著都護府的動向。若將軍動一動,那邊便有眼線稟報。”

沈憶秋聽罷,臉色微白。

李珩擡眸看向窗外,那是西北天光,落日未沉,霞光漫漫。他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那日夜裡,都護府內便收到了一封加急密函。

密函來自中樞政務司,語氣並未明言質疑,隻是客氣問詢:“雁回城近日是否有外姓中原宗室借住,是否知情其曾為庶人李珩。”

顧行淵看著那道折得平整的紙頁,未作聲,手指在案邊輕輕叩了一下。

沈念之立於他身側,目光在那封信上一掃而過,心中卻早已有了判斷。

她淡聲開口:“看來李珣是坐不住了。”

顧行淵擡眸:“雁回城不能再當他避風港了,若他執意不應,隻怕,會被當作謀逆之人處理。”

“你想怎麼辦?”沈念之問。

他看了她一眼,聲音極低:“等他自己決定。”

她未答,隻輕輕點頭。

——

初春寒意未儘,宮中卻早早張燈結綵。

玉昭宮內一應人手調派整齊,皆在為本月的選秀籌備。可即便如此,從禮部內冊到宮人試容,再到玉璧台前那一道道斂眉垂手的女兒身,終究仍落在陸景姝一人之上。

她坐在主位,頭冠半卸,毫無興趣,目光不遠不近地掠過下方候選的秀女們。

紅紗薄簾晃動,像極了她此刻的眼皮,沉、卻不能閉。

左右嬤嬤低聲道:“貴妃娘娘,今日已是第三批人了,要不……歇息片刻再看?”

陸景姝淡淡搖頭,鳳眼未擡,隻揮了揮手:“陛下要我為他操持後宮事宜,我怎敢怠慢。”

話落,她擡眼掃去,視線在下一排人的身上掠過,忽然在其中一個女子麵上頓住。

那女子膚白而清秀,身量窈窕,眉眼不算出眾,卻不知為何,那鼻梁與下頜的弧度、那垂睫不語的神情,忽然撞入她的眼中。

她的目光凝住,像是被哪根舊線一扯,心中驟然起了動靜。

“你,上前來。”她開口。

那女子顯然未料會被點名,怔了一瞬,才低頭上前,行禮,聲音不高:“民女陶月。”

陸景姝起身走下玉階,緩緩近前,看著她的臉,在那張清秀而柔順的臉上,看見了一抹隔著千山萬水的輪廓。

沈念之。

她心頭忽地一跳,神情未變,隻輕聲道:“陶月……不,今日起,你的名字叫阿織。”

陶月愣住,張了張嘴,未敢多問,隻低頭應了一聲:“是。”

陸景姝收回目光,隨手一指:“就她們幾人罷。”她說得隨意。

正要轉身,又頓住腳步,側頭吩咐道:“你留下。”

陶月屏息凝神地站好,殿中人退下,隻餘她與陸景姝相對,宮人遠遠拉上了簾,燭火靜燃。

陸景姝走近,低聲問道:“你父親是何官?”

“民女父親,是揚州府下縣令,陶朝簡。”

“嗯。”陸景姝點頭,像是心中已有算計。

她擡手撚起陶月一縷鬢髮,眼神卻不看她,淡聲道:“你長得,像箇舊人。”

她聲音溫柔,卻叫人背後發冷。

“這像……不知是你的福,還是你的禍。”

陶月睫毛輕顫,不敢作聲。

陸景姝卻微微一笑:“你想不想往上爬?若你想,我推你一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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