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424:奪舍明仁宗 第118章 水火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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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十五年六月十六的傍晚,天津衛海港的沙灘被夕陽染成一片金紅。餘暉鋪灑在粼粼海麵,波光粼粼如碎金閃爍,岸邊燃起的幾堆篝火劈啪作響,火星隨著海風輕輕飄散。鹹濕的海氣息裹著烤海鮮的香氣撲麵而來,驅散了白日的燥熱,隻剩下沁人心脾的涼爽。
朱高熾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輕便常服,領口袖口繡著暗紋卻不顯張揚,他慵懶地靠在一張鋪著錦緞軟墊的涼榻上,雙腿伸直搭在矮凳上,愜意地享受著這份難得的閒暇。兩個宮女手持寬大的蒲扇,站在涼榻兩側輕輕搖著,將帶著海水濕氣的涼風一股腦卷向他,拂得他花白的鬍鬚微微飄動。
趙貴妃早已褪去繁複的宮裝,換上一身湖藍色的紗裙,裙襬繡著細碎的浪花圖案,隨著海風輕輕搖曳。她赤腳踩在溫熱的沙灘上,一手拿著串滋滋冒油的烤魷魚,吃得正香,另一隻手則小心翼翼地撕下一瓣烤蝦,遞到朱高熾嘴邊,嘴角沾著點點油漬也毫不在意,眼底滿是輕鬆的笑意。
皇帝看著她這般毫無顧忌的模樣,忍不住開心地朗聲大笑起來,笑聲在沙灘上遠遠傳開:“這纔是我當年最開始認識的那個野丫頭!大口吃肉、放聲說笑,要比宮裡那些規規矩矩的樣子可愛上一百倍還不止!”想當年初見時,她還帶著一身未經雕琢的鮮活氣,如今在這沙灘上,倒讓他找回了舊日的影子。
貴妃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眼底卻笑意更深,又拿起乾淨的手帕,仔細擦去他嘴角沾上的醬汁,動作輕柔如春風拂過。兩人依偎在涼榻上,一起望著遠處翻湧的海浪,看歸航的漁船披著晚霞緩緩靠岸,看海鷗在天際盤旋,完全沉浸在這無人打擾的私人時光裡,連呼吸都變得悠長而舒緩。
隨行的五百禁軍早已分散在沙灘四周警戒,他們穿著便服,或裝作趕海的漁民,或扮作沙灘上的遊客,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動靜。但因皇帝刻意要求低調,隊伍裡既冇掛龍旗,也冇有鋪張的儀仗,遠處趕海的百姓隻當是哪家富貴人家來海邊避暑遊玩,三三兩兩地聚在不遠處嬉笑打鬨,誰也不知道,此刻在沙灘上笑得像個孩童的老者,正是當朝的一國之君。
朱高熾徹底沉浸在這美好的氛圍中,儘量放空自己的大腦,什麼朝堂紛爭、什麼身體病痛,全都拋到了腦後。他從近侍太監李平偶爾的欲言又止中,多多少少聽到過一些傳聞——說二兒子朱瞻墉在京城小動作不斷,被人議論“狼子野心”;說朝臣私下揣測他偏愛最小的兒子朱瞻崅,怕是對太子有了彆的心思。
但老皇帝對此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他微微眯起眼睛,望著海平麵上漸漸沉落的夕陽,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這些謠傳在他看來,不過是閒來無事的聒噪,他壓根懶得去關心。在他心裡,皇位的歸屬從來冇有過第二種可能——朱瞻基自小被立為皇太孫,跟著他處理朝政多年,沉穩乾練,早已是朝野公認的儲君,這是無可爭議的事情。
他更完全不會想到,那個平日裡在自己麵前總是恭恭敬敬、表現得安分守己的二兒子越王,竟然會膽大包天到試圖覬覦皇位;更不會料到,就在他享受著海風與溫情的此刻,京城的東華門外,一場針對太子的謀反正悄然拉開序幕。篝火漸漸弱下去,海風帶著夜的涼意襲來,趙貴妃為他披上薄毯,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這樣的日子,多待幾日纔好。”他隻想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裡,多留住一些這樣的溫暖,卻不知紫禁城的風暴,已在千裡之外驟然降臨。
洪熙十五年六月十六,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暉終於沉入天際,北京城內漸漸被暮色籠罩。越王府的內院裡,卻已是一片燈火通明,火把劈啪作響,將院牆照得如同白晝,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酒氣與揮之不去的肅殺緊張。
多達五百人的“突擊隊”早已在院中集合,他們大多裹著粗布縫製的黑色緊身衣,手裡攥著刀斧、短銃,還有不少人拿著自己私下削製的木頭兵器——這些臨時拚湊的武器在火光下泛著粗糙的光澤,卻難掩眾人眼底的慌亂。為了壯膽,王府管家們提著酒罈穿梭在人群中,給每個人遞上粗瓷酒碗。不少地痞無賴仰頭將烈酒灌進嘴裡,酒水順著嘴角流淌到衣襟上,有人嗆得咳嗽不止,有人則藉著酒勁嗷嗷亂叫,試圖用酒精麻痹內心的恐懼,為即將到來的行動鋪墊底氣。
越王朱瞻墉披著一身亮閃閃的鎖子甲,腰間挎著祖傳的寶刀,昂首挺胸地站在正廳門前的台階上。他看著底下烏泱泱的人群,手指緊緊攥著刀柄,指節泛白。管家連忙遞上一碗烈酒,他仰頭連飲兩大碗,酒水順著脖頸流進鎧甲縫隙,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卻也終於給自己壯起了膽子。
“都給本王聽著!”越王猛地將空碗摔在地上,瓷片四濺,他麵色猙獰地開始訓話,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今夜隨本王拿下東宮,誅殺朱瞻基!隻要擁立本王登基,你們個個都是開國功臣!金銀財寶、良田美宅,咱們富貴共享!”他高舉手臂,試圖用慷慨激昂的話語點燃眾人的野心,“想想你們現在的日子!跟著本王,明天就能做人上人!”
底下的人群發出一陣混亂的歡呼,卻冇人注意到,越王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更冇人知道,此刻越王府外的衚衕裡,錦衣衛指揮使張武正帶著五百緹騎悄無聲息地埋伏著——他們身著夜行衣,弓弩上弦、火銃上膛,目光死死盯著王府大門。朱瞻基早已通過錦衣衛的密報掌握了越王的全盤計劃,此刻佈下天羅地網,隻等他自投羅網。
“出發!”越王猛地將手中的酒碗摔碎在石階上,碎片迸濺的瞬間,他拔出寶刀指向側門方向,“按計劃行事,奪東華門,直撲東宮!”
隨著一聲令下,五百人如同潮水般湧向王府側門,“轟隆”一聲撞開虛掩的木門,朝著預定路線衝去。他們腳下的石板路因急促的腳步發出咚咚聲響,混雜著粗重的喘息與興奮的呼喊,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然而,他們剛踏入衚衕口,異變陡生!兩側屋頂突然亮起數十盞燈籠,“放箭!”“開火!”的呐喊聲驟然響起,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般射來,火槍齊射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前排的數十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箭矢與鉛彈擊中,慘叫著栽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青石板路。
“有埋伏!”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原本混亂的隊伍徹底陷入恐慌。
混亂中,部分人慌不擇路地衝向王府後門,卻發現那裡早已被緹騎堵住,砍殺聲與慘叫聲此起彼伏;有些僥倖衝出衚衕的人,也隻顧著四散奔逃,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還有一小股被富貴衝昏頭腦的亡命之徒,在幾個府兵教頭的嗬斥下,壯著膽子繼續往前衝,他們以為隻要衝過這一段,到了東華門就能扭轉局勢,去搏一搏那虛無縹緲的榮華富貴。
可他們拚了命衝過兩條衚衕,好不容易接近東華門時,城樓上突然亮起無數火把。
“擅闖宮門者,格殺勿論!”的吼聲如同驚雷般炸響。早已做好準備的禁軍從城樓兩側湧出,弓箭齊發,火銃對準了這群不速之客。箭矢帶著風聲呼嘯而下,逃竄者成片倒下,屍體堆疊在城門下,濃重的血腥味隨著夜風飄散。
僅剩的幾個僥倖者見勢不妙,試圖逃跑,卻被城樓上的禁軍發現。
“在那兒!”隨著一聲大喊,數支箭矢精準地射中他們的後背,有人慘叫著摔倒,有人則被巡邏的士兵堵住去路。
這些巡邏兵本就是朱瞻基調派的精銳,早已在附近佈下關卡,見有人逃竄,立刻圍追堵截,冇費多少功夫便將剩下的人悉數抓獲。
而在長興侯府內,長興侯正焦躁地在書房踱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按照他與越王朱瞻墉的秘密約定,一旦越王成功拿下東宮,自己便會立刻出麵前往五軍都督府——那裡有他早年鎮守邊關時提拔的舊部,憑著幾十年攢下的軍中威望,足以迅速控製局麵。隨後調動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將京城各個區域分割包圍,切斷訊息流通,最後借“平定叛亂”之名擁立越王,實現自己輔佐新君、權傾朝野的野心。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他頻頻望向府門方向,連侍女送來的茶涼了都未曾察覺。忽然,街麵上傳來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夾雜著火銃的轟鳴與淒厲的慘叫,此起彼伏,越來越近。長興侯的心猛地一沉,剛想讓人出去打探,幾個親信便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侯爺……不好了!永興侯府被錦衣衛圍了,侯爺他……他已經被捕了!越王那邊怕是……怕是敗了!”
“哐當”一聲,長興侯手中的玉佩掉在地上摔成兩半。作為早年跟隨朱高熾鎮壓過皇室宗親謀反的軍中老將,他比誰都清楚謀反失敗的下場——株連九族,挫骨揚灰,連祖墳都要被刨平。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席捲全身,他踉蹌著後退幾步,靠在書架上才勉強站穩,眼中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的絕望。
心如死灰的長興侯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一抹猙獰的冷笑。他揮手讓親信退下,轉身走進內院。府裡的妻兒聽到外麵的動靜正在哭鬨,他麵無表情地拔出牆上的佩劍,將哭喊著“夫君救命”的正妻、瑟瑟發抖的兩個妾室一一砍倒在地。鮮血濺在他的官服上,他卻彷彿毫無所覺,又逼著三個嚇得癱軟在地的兒子和一個抱著他腿哭的小女兒,喝下早已備好的毒酒。孩子們的慘叫聲撕心裂肺,他卻死死按住他們的嘴,直到最後一絲掙紮也停止。
處理完家人,長興侯踉踉蹌蹌地跑回書房,將早已準備好的火盆點燃,又把桌上的書卷、賬本一股腦扔進去。火光迅速蔓延,舔舐著木質的書架,濃煙嗆得他不住咳嗽。他看著跳動的火焰,彷彿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功勳與未來的幻夢,顫抖著拿起桌上的毒酒,一飲而儘。劇烈的疼痛瞬間從腹中炸開,他癱軟在太師椅上,視線漸漸模糊,臨死前喃喃自語:“悔不該……悔不該貪這潑天富貴……若安分守己做個侯爺……”話未說完,頭便歪向一邊,再無氣息。
幾乎在長興侯府燃起大火的同時,張武的副手已帶著緹騎趕到。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架起水桶滅火,水柱澆在燃燒的房梁上滋滋作響,很快便將火勢控製住。隨後緹騎們衝進府內清點屍體,逐一確認身份,當看到長興侯的屍體時,副手皺了皺眉,揮手示意:“記錄在冊,報給指揮使大人。”
另一邊,張武正親自帶人衝入越王府。府內的廝殺早已結束,地上躺滿了屍體,血腥味與火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越王朱瞻墉被幾個忠心的家奴護著藏在柴房的草堆裡,緹騎掀開草堆時,他嚇得渾身發抖,連站立的力氣都冇有。曾經在王府裡趾高氣揚、對下人動輒打罵的王爺,此刻看見滿地的屍體與緹騎冰冷的眼神,早已麵如死灰,褲腳濕了一片。
“拿下!”張武冷冷地下令,語氣裡冇有絲毫波瀾。緹騎們毫不留情地將越王拖拽而出,鐵鏈鎖住他的手腳時,他才發出絕望的哭喊:“我是皇子!你們不能動我!我要見父皇!”張武懶得理會他的嘶吼,對屬下吩咐:“按太子令,徹底搜查王府,所有活口全部帶回詔獄嚴加審訊,不得遺漏任何線索!”
而此時的天津衛海邊,篝火依舊劈啪作響,朱高熾正耐心地給趙貴妃剝皮皮蝦,把鮮嫩的蝦肉放進她碗裡,笑著說:“你看這蝦肉多白,比宮裡的廚子做得鮮。”趙貴妃靠在他肩頭,用竹簽插起一塊蝦肉喂到他嘴邊,兩人說說笑笑,對千裡之外京城的血腥廝殺、權謀傾軋一無所知。海風帶著鹹濕的氣息拂過,捲起他們的衣角,彷彿這世間的一切紛爭,都被隔絕在這片溫暖的篝火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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