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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627 第153章 涓流雖寡,浸成江河;爝火雖微,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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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涓流雖寡,浸成江河;爝火雖微,卒能燎野

天光微亮。

宣武門內的一處宅院裡,孫傳庭正蹲在一畦菜地前,眉頭微鎖。

他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看起來像個武將多過於文人。

隻是此刻,這位弓馬嫻熟的正五品吏部郎中,卻被眼前幾株嫩綠的菠菜苗給難住了。

前幾日剛灑下的種子,如今已破土而出,隻是……

怎麼感覺不太對勁?

實在是太密了。

一叢叢,一簇簇,幾乎擠作一團,稚嫩的綠葉彼此挨著,看起來格外可人。

但他以往見到的菠菜地,似乎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他孫家在代州當地算不上望族,但也算是小小的地頭蛇了。

世襲的衛所百戶,讓他得以全力研習弓馬和經書。

這種地之事,他以往確實是隻看過,沒做過。

“老爺,你怎麼又在擺弄這幾根苗了?”他的小廝起了個大早,買了一桶甜水扛了回來。“這種粗活,交給小的來做就是了。您是天上的文曲星,擺弄筆墨纔是正經事啊。”

孫傳庭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虛土,目光卻依舊沒有離開那片菜地。

“我先去上值。”他沉聲吩咐道,“你稍後去尋個經驗老到的農人來瞧瞧,問問這菠菜苗,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行吧,小的趕緊伺候您洗漱,可彆又誤了點卯。”小廝見勸不動也不多說,隻是洗了洗手,這才伺候孫傳庭洗漱。

孫傳庭洗漱一番,這才換上那身嶄新的緋色官袍。

當朝服上身,那股屬於朝廷命官的威儀便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整了整衣冠,邁步向著大門走去。

院門之外,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初冬的涼意撲麵而來,但街道上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宣武門大街,這條京師的要道,此刻正被成群結隊的工匠和力夫所占據。

京師的違建拆除工作,在東廠督公王體乾的綢緞鋪子也被強拆了半截後,陡然加快。

如今鋪路工作已啟動好幾日了。

孫傳庭的腳步不由得放慢了。

他看到,成百上千的人被有序地組織起來。

青壯的漢子們,喊著雄渾的號子,熱氣在頭頂蒸騰成白煙,合力搬運著沉重的石板。

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者和婦人,則做著灑水、運土之類的輕便活計。

甚至還有些半大的孩子,也在一旁撿拾著碎石,遞著工具。

人群之中,明顯夾雜著一些麵黃肌瘦、神色略顯萎靡的人。

孫傳庭心中瞭然,這便是那些從京畿左近逃難而來的饑民了。

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簡陋的木牌。

前幾日下值時他曾好奇問過,得知那是記工的憑證。

每日憑牌算分,湊夠十分,便能換得兩升米糧。

最有趣的是,頭幾日發糧的時候,總有下值的官兒路過。

一群穿著各色補服的文官兒,擠在近前,圍成一圈看熱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看得那負責發糧的小吏額上直冒冷汗,臉色都僵了。

——畢竟順天府新上任的推官王肇對,可是將整個順天府尹的胥吏,乾掉了三成。

而且這還是直接送東廠審訊的,刑部的抗議奏疏全都駁回,陛下隻統一回複了一句,下不為例。

胥吏啊,何德何能居然能進東廠?

孫傳庭心裡也不認同這個做法,但目前看起來,確實是有效的。

但……離了京師又怎麼辦呢?難道真靠東廠專製天下不成?

“起——嘞——!起——嘞——!”

一陣更加響亮的號子聲傳來,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隻見不遠處,一群力工正合力將一塊巨大的石碑緩緩立起。

隨著石碑穩穩地嵌入基座,圍觀的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了一陣驚歎和喝彩。

孫傳庭心中一動,也隨著人流走了過去。

“天啟七年九月,京師新政一期,宣武門路段記功碑。”

一個穿著儒衫的士子,正搖頭晃腦地高聲朗讀著碑文:

“京師宣武門衢,舊道損敝,行者病之。”

“上軫念民艱,肇興新政,首葺此通衢之路。”

“路本寬十丈,左右一丈溝渠,中央鋪石板八丈,全長二百一十六丈。”

“所需之費,悉由公卿士紳感沐聖恩,踴躍義輸。”

“今勒石以記,旌眾善之舉也。”

士子剛剛唸完,旁邊一外地商賈倒是念起來了:

“這事倒怪了,自古以來,不都是事成之後才立碑記功的麼?怎的這路八字剛有一撇,就把碑先給立起來了?”

京師中人,對著朝堂政事向來是門兒清,紛紛嘲笑:“這路碑哪裡是為路所勒,分明是為公卿所勒,你這外地人兒,實在是半點不懂,甚為可笑。”

那商賈鬨了個臉紅,口中念念有詞,什麼“世風日下”,什麼“人心不古”,擠開眾人不見蹤影了。

碑文再往下,便是一長串密密麻麻的捐款名錄。

最頂端的那個名字,竟是用硃砂刻就,旁邊還額外雕了“魁首”二字,顯得格外醒目。

“榮祿大夫、上護軍、武清侯李公銘誠,紋銀兩萬兩!”

人群中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我的天,武清侯可真是大手筆!”有人驚歎道。

旁邊立刻便有人接話:“你也不看看武清侯在京城裡有多少店鋪,城外又有多少良田莊子,這點錢,九牛一毛罷了!”

“太子太傅、工部尚書、薛公鳳翔,紋銀五千兩。”

議論聲頓時又起。

“這薛尚書,一個文官,怎地也如此有錢?怕不是……”話未說完,但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孫傳庭的目光繼續向下掃去。

文臣、勳貴、中官,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名字陳列其上,捐款數額從數千兩到數百兩不等。

他的目光在名單的末尾停住了。

司禮監掌印太監高時明,捐銀一百兩?

真的還是假的?

孫傳庭默然無語,從喧鬨的人群中擠了出來,腦子裡卻亂糟糟的,彷彿也成了一處熱火朝天的工地。

名為韁,利為鎖,天下熙熙,皆為此縛。

陛下詔他麵談時所問的問題,如今似乎有了答案,卻又不完全有。

他的思緒,不由得飄回了幾天前在乾清宮的那場麵談。

年輕的帝王對他過往在吏部的履曆興趣缺缺,反而詳細追問了他在河南永城、商丘兩縣任上所見的風土人情,施政方略。

聽完他的陳述,皇帝隻是淡淡感歎了一句:“孫卿治事成績,確為上選。然,你所使之法,卻非人人可用也。”

是啊,非人人可用。

孫傳庭心中苦笑。

永城之時,當地豪族丁氏的背後,站著的是他的同年丁啟睿,一封書信過去,便諸事順遂。

商丘任上,致仕在家的前任禦史侯恂更是對他鼎力支援,無論是編練鄉兵,還是興修水利,都如臂使指。

可皇帝接下來的問題,卻讓他汗流浹背。

“當地豪強,田土幾何?隱沒幾何?人丁滋長,最終如何?若清丈田畝,依國朝三十稅一之製,可增幾何?”

他一個也答不上來。

豪強傾力助他,他又如何能再厚顏去問這些。

“若一舉人出身之縣令,無同年相助,無仕臣之援,考選又晉升無望,那又當如何壓製縣中豪強,清丈田畝,推行新政?”

他依舊答不上來。

最後,皇帝隻是讓他先去新設的秘書處待一段時間,說他看到的天下還不夠大,做的事情也還不夠細。

“卿可仔細看看這京師新政,或有所得。”

“當然,這隻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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