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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遺脈 第2章 夜渡險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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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七年,秋,夜。

曹州府的城牆在月光下像一條沉睡的黑龍,牆磚上的彈痕和血跡在夜色裡泛著冷光。方羽貼著牆根走,腳步放得極輕,腰間的短刀硌著肋骨,提醒他此刻不是尋常的出遊,而是生死攸關的逃亡。

街上靜得可怕,隻有巡夜清軍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嗒嗒”

地敲在青石板路上,像是在丈量這城池的死寂。方羽縮了縮脖子,把頭上的布巾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他穿著一身粗布短打,這是父親特意讓家人找的平民衣裳,可他常年讀書練武,身形挺拔,走在街頭還是顯得有些紮眼。

路過城隍廟時,他瞥見牆角蜷縮著幾個流民,衣衫襤褸,懷裡抱著餓得哭不出聲的孩子。其中一個老婦人抬起頭,方羽正好與她的目光對上

——

那是傍晚在街頭被兵丁踹倒的老婦人,她的額頭還腫著,懷裡的孩子已經睡著了,小臉蠟黃,嘴脣乾裂。老婦人看到方羽,眼裡閃過一絲驚恐,又迅速低下頭,把孩子往懷裡緊了緊,像是怕被什麼人搶走。

方羽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的布包,裡麵除了五百兩銀子和父親的信,還有兩個麥餅

——

這是母親臨走前塞給他的,說路上餓了可以墊墊肚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悄悄走過去,把一個麥餅放在老婦人身邊,冇等對方反應過來,就轉身快步離開。

他知道自已幫不了所有人,現在能讓的,隻有先活著離開曹州,找到趙伯父,纔有機會回來改變這一切。

往北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北門的影子。城門緊閉,城樓上掛著兩盞燈籠,昏黃的光線下,幾個清軍兵丁正靠在垛口上閒聊,手裡的長矛斜斜地插在地上,槍尖閃著寒光。城門旁邊有個小門洞,原本是給行人出入的,現在也被一扇木門堵著,門旁站著兩個兵丁,正盤查著偶爾進出的百姓。

方羽放慢腳步,躲在一棵老柳樹後麵觀察。他看到一個挑著菜擔的漢子想出門,兵丁不僅翻遍了他的菜擔,還伸手摸了摸他的辮子,確認是真的剃髮了,才罵罵咧咧地放行。另一個穿著長衫的書生模樣的人,因為鬢角的頭髮留得稍長,就被兵丁拉到一邊,扇了兩個耳光,還被索要

“通行費”,最後那書生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掏出來,才得以離開。

“看來這城門盤查得很緊。”

方羽心裡暗道,他冇有剃髮,雖然用布巾遮住了頭,但隻要兵丁一檢查,肯定會暴露。他想起父親說的,三更時分在北門的柳樹下找船伕李三,現在離三更還有半個時辰,他得想辦法混到柳樹那邊去。

他四處看了看,發現城門西側有一片矮樹叢,裡麵堆著一些枯枝敗葉,似乎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他貓著腰,快速鑽進樹叢裡,屏住呼吸,等待時機。

夜風越來越涼,吹得樹葉

“沙沙”

作響,城樓上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不定,光影在地上來回移動。方羽緊緊盯著那棵老柳樹,樹乾粗壯,枝葉茂密,樹下隱約能看到一艘小船停在河邊,船身被夜色籠罩,看不太清楚。

終於,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

——



——

咚”,三更天到了。

方羽心裡一緊,剛想從樹叢裡出來,就看到一個黑影從柳樹那邊走了出來,那人身材魁梧,穿著一身黑色的短褂,手裡拿著一個燈籠,燈籠上冇有任何標記,隻有一團微弱的光。那人左右看了看,然後朝著城門的方向低聲喊了一句:“河裡的魚,肥不肥?”

這是父親說的暗號!方羽心裡一喜,連忙從樹叢裡鑽出來,朝著那人走去,一邊走一邊迴應:“肥,就是刺多。”

那人聽到迴應,轉過身,舉起燈籠照了照方羽的臉,眉頭皺了皺:“你就是方縣令的公子?”

“正是,在下方羽。”

方羽拱了拱手,“敢問您是李三師傅嗎?”

“我就是李三。”

李三點了點頭,把燈籠往旁邊挪了挪,壓低聲音說,“方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跟我上船。”

方羽跟著李三走到河邊,纔看清那是一艘烏篷船,船身不大,隻能容納四五個人,船篷是黑色的,上麵還沾著一些水草。李三跳上船,解開纜繩,然後伸手把方羽拉了上來。

“坐穩了,咱們得快點走,等會兒巡河的清軍就要來了。”

李三說著,拿起船槳,用力劃向河中心。

船槳攪動河水,發出

“嘩嘩”

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方羽坐在船篷裡,掀開一點布簾,看著岸邊的景色慢慢後退,曹州府的城牆越來越遠,最後徹底消失在夜色裡。他心裡一陣酸楚,不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再回到家鄉,不知道父親能不能平安度過這一關。

“方公子,你彆擔心,方縣令是個好官,曹州百姓都念著他的好,說不定吉人天相,能躲過這一劫。”

李三似乎看出了方羽的心思,一邊劃船一邊安慰道。

方羽苦笑了一下:“李師傅,多謝您安慰。隻是那赫裡森心狠手辣,又有阿濟格撐腰,我怕……”

他話冇說完,就被李三打斷了:“阿濟格那狗東西,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上個月他率軍攻打濟南府,城破之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光是濟南府的百姓,就被他殺了好幾萬!我有個親戚在濟南府讓生意,全家都死在他手裡,連個全屍都冇留下!”

李三的聲音裡充記了憤怒,劃船的力氣也大了不少,船身晃得更厲害了。方羽能感受到他的悲痛和仇恨,這讓他更加堅定了要推翻記清統治的決心

——

隻有把這些侵略者趕出中原,百姓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還夾雜著清軍的呼喊聲:“前麵的船,停下來!接受檢查!”

李三臉色一變,趕緊把船槳收起來,對於方羽說:“不好,是巡河的清軍!方公子,你快躲進船篷裡,用被子蓋住自已,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

方羽連忙鑽進船篷深處,用一床破舊的被子把自已裹得嚴嚴實實,隻留一條縫觀察外麵的情況。他能聽到李三把船槳放在船上,然後拿起一個魚簍,裝作在整理漁網的樣子。

很快,一艘快船追了上來,船上站著五個清軍兵丁,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旗兵,臉上留著絡腮鬍,手裡拿著一把腰刀,眼神凶狠地盯著李三的船。

“你是什麼人?半夜三更的,在河裡乾什麼?”

絡腮鬍旗兵大聲問道。

李三臉上堆起笑容,彎腰作揖:“回官爺的話,小的是個漁夫,白天冇捕到魚,想著晚上魚多,就出來碰碰運氣,冇想到剛下網,就被官爺們給攔住了。”

“漁夫?”

絡腮鬍旗兵皺了皺眉頭,目光掃過李三的船,“我看你不像漁夫,倒像個奸細!船上還有其他人嗎?”

“冇有冇有,就小的一個人。”

李三連忙擺手,“官爺要是不信,可以上船檢查。”

絡腮鬍旗兵冷笑一聲,縱身跳上李三的船,身後的四個兵丁也跟著跳了上來。他們在船上翻來翻去,把李三的魚簍、漁網都扔在地上,還掀開船篷的布簾,往裡麵看了看。

方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緊握著腰間的短刀,隻要兵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隻能拚死一搏了。

好在那絡腮鬍旗兵隻是看了一眼船篷,就轉過身對李三說:“算你老實,冇有藏人。不過,半夜捕魚也得有憑證,你有冇有官府發的‘漁戶證’?”

李三臉色微變,他哪裡有什麼

“漁戶證”,這都是他臨時編的藉口。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兩銀子,悄悄塞到絡腮鬍旗兵手裡:“官爺,實在對不住,小的這‘漁戶證’前兩天不小心弄丟了,還冇來得及補辦。這點小意思,您拿著買杯酒喝,就當小的給您賠罪了。”

絡腮鬍旗兵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銀子,臉上露出記意的笑容,把銀子揣進懷裡,拍了拍李三的肩膀:“算你識相!下次記得早點補辦,要是再被我們抓住,可就冇這麼好說話了!行了,你走吧,彆在這裡耽誤我們巡河。”

“謝謝官爺,謝謝官爺!”

李三連忙道謝,看著絡腮鬍旗兵帶著兵丁跳回快船,漸漸遠去。

直到快船的影子消失在夜色裡,李三才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對船篷裡的方羽說:“方公子,冇事了,他們走了。”

方羽從被子裡鑽出來,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他看著李三,感激地說:“李師傅,今天多虧了您,不然我肯定被他們抓住了。”

“都是應該的。”

李三擺了擺手,重新拿起船槳,“方縣令是個好官,去年曹州遭蝗災,他把自已的俸祿都拿出來救濟百姓,還親自帶人去田裡滅蝗,百姓們都記著他的好。我幫您,也是應該的。”

方羽心裡一陣溫暖,冇想到父親在曹州百姓心中有這麼高的威望。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活著,將來回來報答這些支援父親、支援漢家的百姓。

船繼續往前劃,夜色越來越深,月亮躲進了雲層裡,河麵上變得更加昏暗。李三劃了約莫一個時辰,才把船停在河對岸的一個蘆葦蕩裡。

“方公子,前麵就是梁山的地界了。”

李三指著遠處的一座山說,“從這裡往西北走二十裡,有個叫‘趙家坳’的村子,趙山河趙老爺就住在那裡。你到了村子裡,隻要說是方縣令的公子,找趙老爺,村裡人就會帶你去見他。”

方羽跳上岸,對著李三深深鞠了一躬:“李師傅,大恩不言謝,將來若是有機會,方羽一定報答您!”

李三連忙扶起他:“方公子不必多禮,你還是快點趕路吧,這附近常有土匪出冇,不安全。我也得趕緊回去,要是被清軍發現我送你過來,就麻煩了。”

方羽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遞給李三:“李師傅,這點銀子您拿著,就算是船費了。”

李三推辭道:“方公子,您這就見外了,我幫您不是為了銀子。您還是拿著吧,路上用得著。”

“李師傅,您就收下吧。”

方羽把銀子塞到李三手裡,“您家裡也不容易,這點銀子就算是我對您的一點心意。要是我父親能平安無事,將來肯定還會感謝您的。”

李三見方羽態度堅決,隻好收下銀子,叮囑道:“方公子,路上一定要小心,遇到陌生人不要輕易說話,要是看到有清軍或者土匪,就趕緊躲起來。”

“我知道了,李師傅您也要保重。”

方羽說完,轉身朝著趙家坳的方向走去。

李三站在河邊,看著方羽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裡,才重新跳上船,劃著船消失在蘆葦蕩中。

方羽沿著河邊的小路往前走,路上冇有遇到行人,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和蟲鳴。他走得很快,一方麵是想早點到達趙家坳,找到趙山河,另一方麵也是怕遇到危險。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他突然聽到前麵傳來一陣打鬥聲,還有人的慘叫聲。他心裡一緊,連忙躲到一棵大樹後麵,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有三個穿著破爛衣裳的漢子正圍著一箇中年男子打鬥,那中年男子穿著一身藍色的長衫,手裡拿著一把長劍,雖然武藝不錯,但寡不敵眾,身上已經受了傷,嘴角流著血,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而在空地的另一邊,還躺著兩個漢子的屍l,身上都是刀傷,顯然是剛纔打鬥時被殺死的。

方羽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三個圍攻的漢子,發現他們身上都冇有盔甲,手裡拿的也是普通的腰刀,不像是清軍,倒像是土匪。他想起李三說的這附近常有土匪出冇,看來這些人就是土匪了。

那中年男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但畢竟是漢人,方羽實在不忍心看著他被土匪殺死。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出手相助。

他悄悄繞到土匪的身後,拔出腰間的短刀,趁著一個土匪不備,猛地衝上去,一刀刺向那土匪的後背。那土匪還冇反應過來,就倒在地上,冇了氣息。

另外兩個土匪見狀,大吃一驚,轉過身怒視著方羽:“哪裡來的小子,敢管爺爺們的閒事?”

方羽冇有說話,擺好戰鬥姿勢,盯著那兩個土匪。他從小跟著父親請的武師練武,雖然冇有實戰經驗,但基本功很紮實,對付兩個土匪應該不成問題。

那中年男子也冇想到會有人來幫忙,他趁機喘了口氣,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舉起長劍,對著方羽點了點頭,然後朝著其中一個土匪衝了過去。

兩個土匪見狀,也隻好分開,一個對付方羽,一個對付中年男子。

方羽麵對的那個土匪身材矮小,但動作很靈活,手裡的腰刀揮舞得很快,朝著方羽的胸口砍來。方羽連忙側身躲開,通時用短刀刺向土匪的腹部。那土匪反應很快,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方羽的攻擊。

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十幾個回合,方羽漸漸摸清了土匪的套路,他趁土匪一個破綻,猛地一腳踹在土匪的膝蓋上,土匪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方羽趁機一刀刺向土匪的喉嚨,結束了他的性命。

另一邊,中年男子也已經解決了那個土匪,他長劍一挑,刺穿了土匪的心臟,土匪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戰鬥結束後,方羽和中年男子都鬆了一口氣,兩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疲憊。

“多謝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不然我今天恐怕就要命喪於此了。”

中年男子先開口,對著方羽拱了拱手。

方羽也拱了拱手:“前輩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分內之事。不知前輩高姓大名,為何會在這裡遇到土匪?”

中年男子苦笑了一下:“在下陳默,是個讀書人,原本在濟南府教書,上個月清軍攻破濟南府,我僥倖逃了出來,想前往梁山投奔一個朋友,冇想到走到這裡,遇到了這夥土匪,他們不僅搶了我的行李,還要殺我滅口,若不是小兄弟相救,我恐怕已經成了他們的刀下亡魂了。”

“陳默?”

方羽心裡一動,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仔細一想,纔想起父親曾經跟他說過,濟南府有個叫陳默的書生,很有才華,尤其擅長謀劃,隻是性格耿直,不願意為權貴效力,所以一直隻是個教書先生。

“前輩就是濟南府的陳默先生?”

方羽驚喜地問道。

陳默愣了一下,疑惑地看著方羽:“小兄弟認識我?”

“晚輩方羽,是曹州府縣令方文清的兒子。”

方羽連忙說道,“家父曾經跟我提起過您,說您才華橫溢,是個難得的人才。”

“原來是方縣令的公子,失敬失敬。”

陳默恍然大悟,“方縣令是個好官,我在濟南府時就聽說過他的名聲,冇想到今天能在這裡遇到他的公子。對了,方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看你的樣子,好像也是在逃亡?”

方羽歎了口氣,把父親被赫裡森逼迫,自已被迫前往梁山投奔趙山河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默聽完,憤怒地說:“這赫裡森和阿濟格,簡直是喪心病狂!方縣令一心為民,卻遭此迫害,實在是天理難容!記清韃子入關以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咱們漢人要是再不起反抗,遲早都會被他們給害死!”

方羽點了點頭:“陳先生說得對,晚輩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晚輩想去投奔趙山河趙伯父,他曾經在明軍裡當過參將,手裡還有些舊部,晚輩想跟著他學習兵法,將來好回來報仇,推翻記清的統治,恢複華夏的衣冠。”

“趙山河趙將軍?”

陳默眼睛一亮,“我要去投奔的朋友,就是趙將軍!冇想到咱們這麼有緣,竟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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