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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天死諫,我成千古明君了? 第100章 我朝中竟有如此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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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棡聞言,身體一顫就要從地上彈起。

動作急了,跪久的雙腿不聽使喚,他踉蹌著向前撲去。

他雙手撐地,才穩住身形。

他不敢抬頭,把頭埋下去,手腳並用退到一旁,站好,垂手躬身。

禦書房裡沒有聲音。

空氣裡是龍涎香和墨錠的氣味,他從小聞到大,此刻這味道壓得他喘不過氣。

每一息都在刀尖上度過。

他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

那視線落在他身上,讓他覺得骨頭裡都透著風。

他躬著身,不敢動。

腳底板開始發麻,感覺向上蔓延,肌肉裡像有針在刺。汗從額角滲出,順著鬢角滑落,他不敢擦。

時間過得很慢。

“站了半天還沒站夠?”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

語氣裡聽不出喜怒,朱棡的心臟縮了一下。

來了。

他繃緊肌肉,等著那怒火。

老朱瞥了他一眼,眼神裡是不耐煩。

“喜歡站著就去城門口站著,彆在咱這礙眼。”

這話砸在朱棡耳中,讓他僵住。

話裡是驅趕的意思。

可........就這?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沒有咆哮,沒有怒斥。

比起父親過去掀翻桌案,這句斥責算不上什麼。

朱棡的腦子亂了。

他低著頭,眼前的金磚地麵看不清了。

“怎麼?”

老朱的聲音又傳來,是在嘲弄。

“還要咱請你坐下不成?”

轟的一聲。

朱棡感覺天靈蓋被雷劈了一下,四肢沒了知覺。

他抬頭,眼中是錯愕。

他看到了什麼?

坐在禦案後的父皇,正衝他翻了個白眼。

一個白眼。

那個動作,那個神態,他見過。

朱棡的記憶回到十幾年前。

那時他還是個孩子,逃課掏鳥窩被父皇抓到。父皇就是用這種眼神看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鼻子罵,最後板子舉起,又落下。

那是他記憶裡為數不多的責罰。

可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看著老朱,腦子不動了。

父皇向來嚴苛,今日卻不一樣。

不對勁。

來之前,他想過各種可能。

廢黜王爵,圈禁鳳陽。

拖出去廷杖,打個半死。

或者,一杯毒酒了卻君恩。

他準備好了,靴子裡塞著太醫院的金瘡藥,想著隻要留下一條命,就有機會。

從小到大,他就是這麼被打過來的。

每次犯錯,都免不了一頓板子。有時捱了打,要趴在床上好幾天。

可眼前這一幕,和他想的都不一樣。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態度........

他頭皮發麻。

這才哪到哪?

自己隻是站了一會兒,跪了一下,動搖國本的罪,就要翻篇了?

可能嗎?

自己違抗的是聖旨。

自己晚到了兩個月!這兩個月,足夠讓朝野人心不定,足夠讓無數雙眼睛盯著父皇,看他如何處置自己。

難道........這是個陷阱?

朱棡的喉結動了一下,喉嚨裡發出的聲音不像自己的。

“父皇,那兒臣........就坐下了?”

他問話時,每個字都在舌尖上滾過,生怕說錯。

他的眼睛盯著老朱,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坐!”

老朱又翻了個白眼,語氣裡沒有耐心。

“怎麼?還怕咱殺了你不成?”

“兒臣沒有。父皇怎麼會殺兒臣呢?父皇說笑了。”

朱棡臉上擠出笑容,在旁邊的繡墩上坐下。

他屁股隻沾一個邊,挺直腰背,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蒙童。

可他剛說完話,後背就被汗浸透了。

一陣風從殿門吹過,拂過他汗濕的衣衫,他打了個哆嗦。

那句“還怕咱殺了你不成”,落在他心裡。

怕。

他怎麼不怕?

眼前這個男人,是他的父親,也是大明的開國皇帝,一個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天子。

他的喜怒,無人能料。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功臣、貪官,數不過來。

被責罰的記憶,廷杖落下的響聲,同僚被拖出大殿的哀嚎,湧上心頭。

他毫不懷疑,父皇要他死,他活不過今天。

就在朱棡胡思亂想時,老朱開口了,語氣像是忘了剛才的話。

“既然回來了,就在京城先住一陣。”

“去找老二老四說說話。”

“對了,朝廷裡多了個人,咱封了他當中興侯,和老二走得近,你也去看看。”

老朱在吩咐家裡的事,像一個父親囑咐回家的兒子。

朱棡的大腦停轉了。

他回應道:“是,兒臣遵旨。”

接下來,老朱和朱棡說起了家常。

他問朱棡在封地上的事,問民生,問屯田,還問了王妃的身體。

之後,又說了說朝廷的現狀。

整個過程,老朱的語氣沒有起伏。

這種交談,讓朱棡無法安坐。他甚至懷疑自己心跳過快,產生了幻覺。

他回答問題時身體不敢動,每個字都斟酌,怕說錯話,打破這片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談話結束了。

老朱揮了揮手,讓他出了禦書房。

朱棡走出大殿,直到陽光照在臉上,他纔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後背。

沒有傷口,沒有血。

他,就這麼出來了?

這個結果,出乎朱棡的預料。

朱棡走出了禦書房。

身後的門閉合,最後“哐”的一聲,隔絕了門內的世界。

天光照了下來。

晨曦穿透宮殿簷角,刺得他眼角發酸。

暖意鋪在臉上,驅散了禦書房的寒氣。可朱棡的四肢,依舊沒有溫度。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敢相信。

自己........就這麼出來了?

沒有廷杖,沒有斥罵,沒有處罰。

這怎麼可能?

朱棡站在台階上,吸了一口氣。

空氣湧入肺腑,帶著鬆柏香,卻讓他胸口發悶。

他原本以為,等待自己的是至少幾十廷杖,打得皮開肉綻,筋骨寸斷。

他在入京之前,就已經將一切都算到了最壞的地步。

他做好了重罰的準備。

做好了傷殘的準備。

甚至連後續如何養傷,如何向封地的臣屬解釋,都提前在腦中反複推演過。

可入宮之後,發生的這一切,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父皇隻是平靜地問了話,平靜地聽著,最後,平靜地讓他退下。

這種反常,這種與他記憶中那個暴戾君父截然不同的溫和,讓他心裡最後的一點底氣都煙消雲散。

未知的,纔是最恐怖的。

比起一頓能看見傷口的毒打,這種深不見底的平靜,更像是一場醞釀中的風暴,讓他坐立難安。

朱棡剛穩住心神,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一道人影。

禦書房的廊柱陰影下,站著一個人。

蔣瓛。

這位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穿著一身飛魚服,腰佩繡春刀,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形筆挺,氣息內斂。

他整個人都彷彿融入了宮殿的陰影裡,若不是主動去看,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朱棡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與蔣瓛不熟,僅有的幾次見麵,還是在數年前的朝會上,遠遠看過一眼。

對於錦衣衛都指揮使這個位置,朱棡的印象還死死地釘在毛驤那個名字上。

一個能讓皇子徹夜驚醒的名字。

一個代表著血腥、拷掠與死亡的名字。

正當朱棡思索著是否該上前打個招呼時,那個影子動了。

蔣瓛從陰影中走出,主動迎了上來。

“見過晉王殿下。”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沒有諂媚,也沒有倨傲,隻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恭敬。

論地位,朱棡是親王,是君。蔣瓛是臣。

於情於理,都該是蔣瓛主動上前拜見。

這個禮節,他把握得分毫不差,既全了君臣之禮,又沒有顯得過分熱絡。

“蔣指揮使?”

朱棡看著眼前的蔣瓛,心中無數念頭急速翻湧。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是父皇的命令,讓他等在這裡監視自己的反應?還是說,這本身就是父皇設下的另一道考驗?

一瞬間,朱棡剛剛稍稍放下的心,又一次懸到了喉嚨口。

他看著蔣瓛那張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眼珠一轉,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決定賭一把。

“父皇最近.....可正常?”

這個問題,他問得極輕,也極為含蓄。

每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既像是一句隨口的關心,又像是一把探向深淵的鉤子。

正常?

什麼叫正常?

對於那位皇帝陛下而言,雷霆震怒是正常,還是如今這般溫和是正常?

話音落下,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停滯了一瞬。

蔣瓛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極細微的凝固。

他愣住了。

旋即,他笑了。

這個笑容很淡,卻意味深長,瞬間打破了他臉上那層雕塑般的偽裝。

他當然明白朱棡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背後,藏著何等驚濤駭浪。

這些日子以來,類似的問題,用各種或明或暗的方式,他已經聽過、感受過不止一次了。

從那些戰戰兢兢的內閣大學士,到謹小慎微的六部尚書,再到今天這位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晉王殿下。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陛下的性子變了。

老朱以前是什麼脾性,蔣瓛作為貼身護衛,比誰都清楚。

說殺就殺,說剮就剮。上一刻還在和你談笑風生,下一刻可能就因為一句話,讓你人頭落地。

那纔是他們熟悉的洪武大帝。

如今的老朱,和以前的老朱相比,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也毫不為過。

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連他這個日夜跟在身邊的人,最初都感到心驚肉跳,夜不能寐。

他生怕這是陛下在風暴來臨前的偽裝。

彆人或許會以為,陛下是經曆了太子喪子之痛後,性情大變,變得喜怒無常。

這寬和隻是表象。

表象之下,是即將吞噬一切的洶湧暗流。

這種猜測,在朝中私底下,幾乎是所有人的共識。

但隻有蔣瓛知道。

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這一切的根源,不在於什麼喪子之痛,而在於那個叫朱煐的皇孫。

這個秘密,是天大的秘密。

是他蔣瓛如今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也是懸在他頭頂最鋒利的一把刀。

他必須守口如瓶。

一個字都不能泄露。

聽著朱棡這句幾乎是在用身家性命試探的問話,蔣瓛心中念頭百轉,臉上的笑容卻愈發和煦。

“陛下的脾氣是見好了。”

他先是肯定了朱棡的觀察,沒有否認,這讓他的話立刻就有了可信度。

然後,他看著朱棡緊張到發白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晉王放心。”

“陛下很正常。”

這句話,他說得斬釘截鐵,坦然無比。

彷彿他說的不是那位殺人如麻的帝王,而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脾氣變好了的老人。

呼........

一口悠長的氣息,從朱棡的胸膛裡,不受控製地吐了出來。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麵板上,一片濕冷。

蔣瓛的話,並未平息他心中的驚濤駭浪。

錦衣衛指揮使,皇帝身邊最親近的爪牙。

他的話,就是父皇意誌的延伸。

他說正常,那父皇想讓自己知道他是正常的。

但究竟是不是正常,那就不知道了....

朱棡看了蔣瓛一會兒。

蔣瓛也是老油條子,無法從蔣瓛的表情裡看出絲毫的端倪....

......

宮門前的冷風灌入領口,激得朱棡打了個寒顫,卻絲毫無法冷卻他腦中翻騰的熱浪。

與蔣瓛那番簡短讓他的心中更為迷茫....

從真實的感受而言,朱棡就是覺得。

父皇。

那個多疑、嚴苛,用鐵腕將整個大明江山牢牢攥在手心的父皇,一定是變了!

他必須找個人談談,驗證一下心中的猜測。

這個念頭一升起,一個名字便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緒。

朱樉。

朱家老二,大明秦王!

他的二哥。

朱棡沒有片刻耽擱,翻身上馬的動作乾淨利落,帶起一陣勁風。馬鞭在空中甩出一聲脆響,坐騎嘶鳴一聲,四蹄翻飛,朝著京城裡那座臨時的秦王府邸疾馳而去......

車輪與青石板路的碰撞聲,街邊小販的吆喝聲,行人的避讓聲,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朱棡的視野裡,隻有前方那條筆直的道路,以及道路儘頭那個能為他解惑的地方。

秦王府。

作為藩王在京的臨時落腳點,這座府邸並非按照親王規製專門修建。

它沒有封地王府的巍峨與森嚴,隻是一座前朝勳貴留下的大宅院,被朝廷收拾出來,掛上了秦王府的牌匾。

即便如此,高大的門樓,門前威武的石獅,以及那朱漆大門上熠熠生輝的銅釘,依舊彰顯著主人的不凡身份。

氣派,但不奢華。

這很符合父皇一貫的作風,哪怕是對自己的兒子,也絕不見絲毫鋪張。

朱棡在府門前勒住韁繩,健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他甚至沒有等待門房通報,直接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將韁繩隨手丟給一個迎上來的親衛,便大步流星地向府內闖去。

朱棡直接闖進了朱樉的府中,這秦王府的下人哪裡攔得住朱棡?這位晉王殿下的脾氣,他們再清楚不過。

當然,也不用攔著,以兩人的關係,私下裡經常見麵。這份親密,朝中儘人皆知。

天家規矩,藩王不得擅自離開封地。

這話是懸在所有龍子龍孫頭頂的一柄利劍。

然而,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何為“擅自”?

無詔而動,便是擅自。

那若是有事呢?這個“事”,可大可小,可真可假,全憑一道聖心裁決。

再者,若是天子自己都不計較呢?

當今那位高坐龍椅的父皇,對自己的兒子們,尤其是早年跟著他打江山的這幾個,總有幾分法外之情。隻要不碰謀逆那條紅線,些許走動,些許私會,他大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份默契,便成了朱家兄弟間心照不宣的特權。

........

“三殿下!”

“是晉王殿下!”

府中的下人、護衛見到來人,紛紛躬身行禮,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秦王朱樉與晉王朱棡,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親兄弟。晉王殿下進秦王府,就和回自己家一樣,誰敢攔,那是自討沒趣。

更何況,這位晉王殿下的脾氣,可遠不如秦王殿下那般隨和。

朱棡對周遭的問安聲充耳不聞,他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朝著內院朱樉的臥房走去。

這份焦灼,這份急切,源於他心中那個巨大的謎團。

父皇為什麼會變?

這種變化,大到了讓他感到陌生的地步。

在禦書房門口,他不能問蔣瓛。

蔣瓛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是父皇的刀,是父皇的眼。與他討論君父的性情,無異於將自己的脖頸送到刀刃下試探鋒芒。

這個分寸,朱棡把握得極其精準。

所以,他需要朱樉。

隻有在自己這位二哥麵前,他才能毫無顧忌地將心底的疑惑儘數傾吐。

穿過迴廊,踏入內院,一股若有若無的酒氣混雜著菜肴的餘香,飄入朱棡的鼻腔。

他眉頭微皺。

這味道他熟悉。

想來,自家二哥昨夜定是又喝到了儘興。

果不其然,當朱棡一把推開朱樉臥房的大門時,一股更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

房間裡光線昏暗,窗戶被厚重的簾子遮得嚴嚴實實。

寬大的床榻上,一個人影四仰八叉地躺著,被子被踹到了床腳,發出的鼾聲如同拉風箱,頗有節奏。

不是朱樉又是誰。

朱棡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這家夥,昨夜怕是鬨到了後半夜。

......

朱棡想的沒錯,朱樉昨夜去參加朱煐的慶功宴,一直鬨到了後半夜。

宴席上的酒水雖然都是些低度數的果酒米釀,可架不住喝得多,灌得猛。

今天一早的朝會,朱樉自然是沒去。

老朱早就知道了朱煐的慶功宴,這宴會本就是他安排的。

自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對因此缺席朝會的人有什麼懲處。

......

朱棡看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朱樉,大步走到床邊,沒有絲毫客氣,直接一腳踹在了床沿上。

“咚!”

一聲悶響。

床榻上的人隻是翻了個身,砸吧砸吧嘴,繼續酣睡。

“老二!”

朱棡提高了音量,聲音在寂靜的臥房裡顯得格外響亮。

“起來!”

他直接伸手,抓住了朱樉搭在床邊的胳膊,用力搖晃。

“老二!日上三竿了!”

被他這麼一攪和,床上的朱樉終於有了反應。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眼縫,眼神渙散,顯然酒意還未徹底消散。

“誰啊........吵死了........”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想要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

“我!”

朱棡沒好氣地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熟悉的聲音終於讓朱樉的意識清醒了幾分。他努力地睜大眼睛,看清了床邊站著的人影。

“老三?”

朱樉的聲音沙啞,帶著宿醉後的疲憊。

“你怎麼來了?”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感覺腦袋一陣針紮似的疼,又重新跌了回去。

“我再不來,你是不是打算睡到明天去?”

朱棡鬆開手。

“睡就睡唄,我說老三,你這一見麵就給我來這麼一下,好歹我也是你哥啊,你哥如父,懂不?”

朱棡白了朱樉一眼:“要不要我把這話和父皇說說?你如父皇?”

朱樉:“......”

聽了這話朱樉頓時酒醒了一大半,趕忙搖腦袋,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

“你我兄弟,你彆坑我。”

朱棡無語地看了朱樉一眼。

“行了,有話問你。”

朱棡單刀直入。

他有太多的話要問,太多的事要確認。

而眼前這個醉眼惺忪的家夥,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朱樉入京最早,瞭解到的資訊最多。

而現在朱棡最缺少的就是資訊,他需要知道更多的資訊,隻有這樣才能判斷老朱此刻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出現了這般變化.....

.......

朱樉推開被子坐起來,臉上有了笑意。

“你什麼時候入京的?”

“剛入,才見了父皇,出來就找你了。”

朱棡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嘿!你還見父皇了?”

朱樉動作一頓,眼睛亮了。

“父皇怎麼說?”

他追問著,一邊從床邊的衣架上抓起自己的王服穿上。

兩兄弟重逢,聊了起來,從封地的事,到京城的傳聞。

朱樉說著他在西安府練兵,朱棡則講著他在太原府的見聞。

說著說著,朱棡話鋒一轉,他端茶杯的手指收緊,臉上的神色也變了。

“我正想問你,父皇他怎麼回事?”

他壓低了聲音。

“他好像有些不對勁?”

朱樉正在穿靴子,聞言動作停住,抬起頭。

“你知道怎麼回事不?”

“不對勁?什麼不對勁?”

朱樉看向朱棡。

這個問題,他似乎沒想過。

朱棡指節叩擊著桌麵,發出聲響。

那聲音讓屋裡安靜下來。

他眉頭鎖起。

“你看,我沒奉詔入京,晚了兩個月,可這回入宮你猜怎麼著?”

“我隻是在禦書房罰站了一會兒,然後父皇讓我跪下,我就跪下認錯,然後就沒事了。”

“都沒有挨板子。”

這幾個字,他說得慢。

“這不正常!”

朱棡抬眼,視線投向兄長。回想那個經曆,他現在還覺得發冷。

那不是父皇。

至少,不是他記憶裡的父皇。

朱樉端著茶碗,聞言動作一滯,瞅著自家三弟。

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瓷器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響。

“不是老三,父皇不打你板子還不好?”

“咋了?”

他身子前傾,湊近了些。

“不打你板子你不爽?屁股癢了?”

“那要不然我這有板子,我給你來幾下?”

朱樉咧嘴笑,露出牙齒。

這玩笑,也隻有他這位秦王敢跟晉王開。

“老二,我說的是這意思嗎?”

朱棡翻了個白眼。

“你回京早,你知不知道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朱樉靠回椅背,雙手一攤。

“父皇脾氣好了就是脾氣好了,那可能是父皇年紀大了,生不動氣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說道。

“父皇脾氣好了是好事。”

好事?

朱棡心中冷笑。

天底下最難測的就是天心。

父皇的怒火,他習慣了,也懂得如何應對。

可父皇這突如其來的“仁慈”,卻像是一團深不見底的濃霧,讓他心頭發毛,手足無措。

他又翻了個白眼,看著朱樉那張寫滿“你想太多”的臉,感覺有些無語。

這個兄弟,永遠都是這麼直來直去。

不過朱樉就是這麼個人,兩人從小在宮裡一起被父皇追著打,一起長大,對於朱樉的性子朱棡也很瞭解。

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政治上的精妙分析,無異於緣木求魚。

朱棡念頭一轉,當即換了一種詢問的方式。

“不問你父皇的事了。”

他擺了擺手,身體微微前傾,盯著朱樉的眼睛。

“你入京早,可知最近一個月,這京城有什麼大事麼?”

“京城的大事?”

朱樉聽到這,原本有些懶散的坐姿瞬間繃直了。

他頓時眼前一亮,那雙總是帶著幾分蠻氣的眼睛裡,此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他看向朱棡,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賣弄之色。

這個話題,顯然是精準地搔到了他的癢處。

“哈哈哈,要說這大事,那可太多了!”

朱樉一拍大腿,聲音都高了八度。

“哦?”

朱棡眉頭一挑,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這個反應,正中朱樉下懷。

“詳細給說說?”

“那我得從最早給你說起了,得從殿試說起......”

朱樉清了清嗓子,身體坐得更直,彷彿不是在王府靜室,而是在茶樓的說書高台之上。

他當即就將朱煐考入殿試,之後在朝堂上舌戰群儒,噴的百官不敢開口,更是剛正不阿,麵對誅九族的威脅凜然無懼.....

他說得興起,手舞足蹈,彷彿在講述自己的光輝事跡。

“三弟,你是沒瞧見那場麵!”

朱樉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眼睛瞪得溜圓。

“殿試啊!父皇親自坐鎮,底下黑壓壓的全是朝廷的大佬,那些個老頭子,哪個不是人精?”

“結果呢?就蹦出來一個叫朱煐的愣頭青!”

“父皇問策,他倒好,不唱讚歌,不拍馬屁,指著那幫大臣的鼻子,把什麼吏治腐敗,什麼稅賦不公,全給捅了出來!”

朱樉說得口沫橫飛,彷彿自己當時就在現場。

“那些個禦史言官,平日裡不是最能說的嗎?那天全啞巴了!一個個臉色鐵青,跟吃了蒼蠅一樣,愣是沒一個人敢站出來跟那朱煐對噴!”

“你是不知道,那小子一張嘴,引經據典,條理分明,罵人都不帶一個臟字,偏偏句句都戳在那些人的肺管子上!”

“最後,有個老家夥急了,跳出來說他大逆不道,該當誅九族!”

朱樉說到這裡,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響。

“你猜那朱煐怎麼說?”

他賣起了關子,一臉的得意。

朱棡眼神微凝,配合地問道:“他如何說?”

“嘿!”

朱樉笑得更開心了。

“那小子,就站在金鑾殿上,當著父皇和文武百官的麵,朗聲說‘若因直言而獲罪,九族共戮亦無悔’!”

“好家夥,那氣勢,嘖嘖,把那幫老頭子當場就給鎮住了!”

朱樉眉飛色舞地將自己所知道的訊息,事無巨細地向朱棡這三弟賣弄。

朱棡靜靜地聽著,原本輕叩桌麵的手指,不知何時已經停下。

他的眼前,彷彿浮現出一個孤傲的身影,獨自站在朝堂之上,麵對著滔天的權勢,麵不改色。

一個愣頭青?

不。

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愣頭青能做出來的事。

要麼是真瘋,要麼........就是有天大的倚仗。

朱棡頓時眼前大亮,眼神中神采閃爍。

他心中那團關於父皇變化的迷霧,似乎被這道突如其來的光,撕開了一道微小的裂口。

隱約間他感覺到,這個朱樉口中的朱煐,或許就是關鍵性人物!

朱樉見三弟聽得入神,賣弄的興致更高了,話鋒一轉,臉上又帶上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這還不算完!”

“殿試的事隻是個開胃菜,更精彩的還在後頭!”

朱樉從朱煐殿試說到朱棣入京。

“老四,你是知道的,那家夥,向來眼高於頂,帶兵打仗是把好手,可那脾氣也是又臭又硬。”

“他奉詔入京,帶著親兵,在京城大街上縱馬狂奔,那叫一個威風!”

“結果你猜怎麼著?”

朱樉的笑聲幾乎要從喉嚨裡溢位來。

“半道上,就讓這個朱煐給攔下來了!”

“一個剛考中科舉,連官袍都還沒穿上的小子,帶著幾個應天府的衙役,就把燕王朱棣的儀仗給攔停在了大街上!”

朱棡的瞳孔微微收縮。

攔下燕王朱棣?

這朱煐,當真是瘋了不成?

“朱煐當街就把大明律給搬了出來,一條一條地念,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說老四縱馬傷人,違了京城禁令,必須去應天府衙門伏法!”

“老四當時那臉,黑得跟鍋底一樣!他的親兵當場就要拔刀,可那朱煐就站在那,不退半步,硬是拿大明律壓著他!”

“最後鬨到什麼地步?應天府府尹都來了,滿頭大汗,可朱煐就是不鬆口,非要依法辦事!”

朱樉說到最精彩處,樂得前仰後合。

“結果就是,老四,咱們那位不可一世的燕王殿下,剛回京城屁股還沒坐熱,就被強行請進了應天府府衙的大牢!”

“連帶著他那幾個心腹,一起被關了小一週!”

朱棡端坐著,指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麵,聽著對麵的朱樉眉飛色舞地講述著京中的奇聞異事。

他臉上的神情,由最初的幾分閒適,漸漸凝固。

“要說這京城最大的事,那就得數前幾日的湖廣大災籌款的事情了.....”

朱樉猛地一拍大腿,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那雙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

“三哥,你是沒在朝上,你是沒看到那天的光景!”

“湖廣水患,幾十萬災民嗷嗷待哺,父皇心急如焚。可國庫什麼情況,你我又不是不知道,連年北伐,早就空了!”

“父皇開了金口,讓百官勳貴們帶頭募捐,你猜怎麼著?”

朱樉伸出一根手指,在朱棡麵前晃了晃。

“一萬多兩!”

“滿朝文武,公侯伯爵,就湊出這麼個玩意兒!你是沒瞅見,父皇的臉當場就拉了下來,那眼神,冰得能把人凍成坨!”

“整個奉天殿裡,連根針掉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誰敢喘口大氣?”

朱棡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個數字,他並不意外。

讓那些文官勳貴從自己口袋裡往外掏錢,無異於割他們的肉。

可接下來朱樉的話,卻讓他端著茶盞的手,停在了半空。

“而就在這時,又是朱煐給站了出來.....”

朱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朱棡的心頭。

他沒有描述朱煐是如何舌戰群儒,也沒有細說他用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法子。

他隻是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敘述著一個不斷攀升的奇跡。

“第一天,十萬兩。”

“第二天,五十萬兩。”

“第三天,一百二十萬兩!”

朱樉每報出一個數字,朱棡的瞳孔便收縮一分。

他手中的茶盞開始微微顫抖,溫熱的茶水漾出一圈圈漣漪。

京城裡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朱煐?

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中盤旋,卻找不到任何與之匹配的印象。

朱樉沒有理會朱棡的驚愕,他的敘述已經進入了**,語速越來越快,情緒也越來越激昂。

“........數字送到戶部的時候,夏原吉夏尚書當場就把算盤給砸了!說他算了一輩子的賬,沒見過這麼算的!”

“那些商賈,平日裡一個個跟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可到了朱煐麵前,就跟見了活菩薩,哭著喊著把銀子往外送!”

“你是不知道,最後一天賬目彙總,奏報送到父皇禦案上,內閣的人都瘋了!”

朱樉說到這裡停住,氣息一頓。

他盯著朱棡,用儘力氣,從牙縫裡擠出那個數字。

“四百六十三萬兩!”

“四百六十三萬兩賑災銀款!”

嗡——

朱棡腦中空白,耳邊隻剩下這句話。

他手一抖,茶水潑在手背上,他卻毫無知覺。

那建窯茶盞脫手,掉落在地。

“啪”的一聲,在房間裡格外刺耳。

可朱棡的目光鎖在朱樉臉上,想從他表情裡找出開玩笑的痕跡。

沒有。

朱樉的表情,是見證了神跡的模樣。

朱棡嘴唇翕動,喉嚨發不出聲音。

他張著嘴,僵在原地,維持著茶盞脫手的姿勢,像一尊雕塑。

許久,他才找回聲音,聲音乾啞、顫抖。

“四........四百六十三萬兩?”

他每個字都說得艱難。

這個數字,像一座山壓在他心口,讓他喘不過氣。

“老二,這數字........”

“確定沒錯?”

朱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他的理智,他作為大明親王對這個帝國所有的認知,都在瘋狂地告訴他——這不可能!

荒謬!

離譜!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那不是四百六十三文錢,不是四百六十三兩銀子!

那是整整四百六十三萬兩白銀!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朝廷一年的稅賦纔多少銀錢?

哪怕把所有收上來的糧食、絲綢、布匹,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摺合成白銀,滿打滿算,也不過區區兩千萬兩!

這已經是在最豐稔的年景,天下沒有大災大難的理想狀況下!

現在,一個人,在短短數日之內,就籌集到了四百六十三萬兩?

朱棡的心臟開始狂跳,血液衝上頭頂,讓他的臉頰陣陣發燙。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太陽穴突突直跳的聲音。

這筆錢,是從哪裡來的?

從商賈的手裡?

怎麼可能!

大明的商賈是有些家底,可誰有這個通天的本事,能讓他們在幾天之內,心甘情願地掏出這麼多錢?

這不是募捐,這是在抽他們的骨髓!

這都快占大明全年稅賦的四分之一了!

一個國家的四分之一啊!

朱棡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胸口劇烈起伏。

他腦中一片混亂,無數個念頭瘋狂湧現,卻又被那個恐怖的數字一次次擊得粉碎。

這個叫朱煐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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