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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風雲起蒼穹 第209章 風起麥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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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才叫過第二遍,威寧縣衙後院小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天還是墨藍色,啟明星孤懸。

四條人影飛快閃出,迅速融入夜色中。

蘇康走在最前麵,像個尋常書吏。

家仆王剛緊隨其後,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腰間鼓囊囊的。

丫鬟柳青背著乾糧茶具,步子輕巧。

縣尉尉遲嘉德的心腹衙役張武殿後,眼神銳利,手按著腰牌短棍。

「爺,天剛亮,曹縣丞那邊,真不管了?」

王剛壓低嗓子,滿是擔憂。

「讓他先唱戲。」

蘇康腳步不停,沿牆根疾走,「他那『第一板斧』,讓馮師爺在簽押房等著,文書堆著。咱們得跳出去,看他第二板斧往哪砍,第三板斧藏多深。」

他側頭對張武道:「張武,出城後,衙牌收好。」

「明白,大人請放心。」

張武悶聲應道。

另一邊,辰時剛過,威寧縣衙前卻異常熱鬨。

十幾輛堆滿鼓囊破麻袋的騾馬車,歪歪扭扭地堵死了衙門口半邊街。

麻袋上汙漬斑斑,滲出深黃泛綠的水漬,散發刺鼻的餿腐黴爛味。

領頭管事姓刁,是曹縣丞的心腹。

他臉上堆著誇張的笑,聲音洪亮:「各位父老瞧瞧!威寧的善人老爺們,感念蘇大人新政為民,自發捐獻!這十幾大車白米細糧,捐給常平倉,助蘇大人安民保太平!鑼鼓,響起來,給蘇大老爺添彩頭!」

他特意咬重了「白米細糧」這幾個字。

「鏘鏘鏘!咚咚咚!」

破鑼爛鼓敲得震天響,配上惡臭麻袋,怪異又可笑。

圍觀的老百姓越來越多,指指點點:

「謔!這味兒……曹老爺送的糧?怕不是老鼠洞裡的陳年爛穀子吧?」

「蘇大人收了充常平倉?樂子大了!」

「噓!刁管事是曹縣丞的人!這是給新縣太爺下馬威啊!」

「看蘇老爺咋辦?這燙手山芋,接不接?」

……

朱漆縣衙大門「吱呀呀」緩緩拉開。

而門口站著的,既非蘇縣令,也非王剛,隻有一個穿舊吏衫的中年漢子,木著臉。身後跟著兩個老衙役,杵著水火棍,同樣麵無表情。

刁管事笑容一僵,隨即腰彎得更深:「哦喲!敢問蘇大人可在?在下奉曹縣丞之命,率士紳代表,特來獻糧!請……」

「庫房司吏馬平,見過刁管事。」

木訥漢子平板開口,拱了拱手,眼皮都沒抬一下。

「原來是馬司吏!」

刁管事聲音拔高,帶著催促不耐,「煩請通稟蘇大人或馮師爺接收!糧車堵半天了,耽誤公事,趕緊卸!」

說罷,他轉身就要指揮眾位手下進行卸貨。

「且慢。」

馬平挪了一步,正擋在大門中央,木然地盯著刁管事:「曹縣丞與諸位善人的『好意』,馬平代蘇大人心領。」

他特意在「好意」上停頓了一下。

隨即,他慢吞吞地掏出一張蓋著縣令紅印的告示,舉到麵前,像蒙童念書般一字一頓,毫無起伏:「『威寧縣令令諭:縣常平倉係國儲重地。自即日起,至本衙官營『平準糧行』開倉收糧前,除奉本縣令親筆手令蓋印文書外,任何私人、官吏、團體,不得擅開倉門入庫!違令者,無論身份,一概以『擅動國儲、意圖不軌』論處!嚴懲不貸!蘇康手示。』」

唸完,馬平收好告示,依舊木然。

刁管事臉上血色「唰」地褪儘了,笑容徹底裂開。他指著紙和臭麻袋,聲音尖利:「馬平!你竟敢攔曹縣丞的糧?這是曹縣丞心意與士紳忠心!蘇大人豈會不收?你假傳指令,公報私仇,耽擱補糧大事,你擔待得起?!」

可任憑刁管事臉紅脖子粗,唾沫橫飛,馬平和兩個泥塑般的衙役,眼皮都沒多眨一下。

馬平木然道:「蘇大人嚴令在此。庫房重地,非奉令者,車馬不許入。刁管事若要進衙辦事,請自便。糧車……即刻駛離縣衙門前,尋空地停放,等開倉告示。若堵塞衙道,延誤公事,擾亂秩序……」

他沒說完,木頭眼神讓人看得發毛,他身後兩位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握緊了些。

周圍議論聲更響,帶著看熱鬨的興味:

「唱戲遇上真呆子!油鹽不進!」

「馬平這『木頭樁子』,給曹縣丞碰硬釘子了!」

「有好戲看嘍……」

……

刁管事氣得渾身發抖,「你……你……」,卻半天憋不出話來。

鑼鼓早停了,夥計們都僵在了原地。

老百姓的目光和嘲笑,像針紮背。

「好!好你個馬司吏!鐵麵無私,遵紀守法!」

刁管事從牙縫擠出陰陽怪氣的話,臉漲成醬紫,「那咱們在城西貨場,恭候蘇大人的開倉『好訊息』,走!」

他咆哮揮手,帶著狼狽和怒火,指揮車隊灰溜溜地掉頭離開,臭哄哄的破車,在複雜目光和鬨笑聲中歪歪扭扭地駛離了縣衙門口。

野田小道上,剛下過小雨,空氣清新,泥土麥苗清香。

一片片青綠麥浪起伏,像巨大翡翠毯,但細看並不均勻,青深處青淺處,還有發黃稀疏的地塊。

蘇康蹲在黏腳的田埂上,摘下一個帶水珠的嫩麥穗,掐開麥粒,露出白漿,聞了聞清甜味道。

柳青背著小布囊站在不遠處。張武則背靠路邊老槐樹,眼神如刀掃視著周圍的田野村莊。

「爺!」

王剛從官道那頭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壓不住笑,「成了!城裡傳信!曹縣丞那堆『寶貝』剛到衙門口,就被咱們那『木頭樁子』馬司吏,硬邦邦頂回去了!刁管事當街晾著,氣得像下鍋活蝦!爛糧車灰溜溜趕去貨場了!」

蘇康把那點帶漿麥粒送進嘴裡慢慢嚼,臉上沒什麼表情,嘴角似有若無牽動一下,眼底滑過一絲冰針般的亮光。

他把麥穗放回麥浪,拍掉手上的泥,就站起身來。

「馬平不錯。」

他隻說了四個字。

柳青抿嘴笑道:「爺用人真準。馬司吏認死理兒,除了規條啥都不認,曹縣丞官威也壓不塌他那根硬骨頭。」

「這才哪兒到哪兒。」

蘇康目光投向麥浪深處,那裡隱約可見一座莊子,露出黑黝黝的院牆來。

莊子附近大片田地,麥苗青黃稀疏,與周圍旺盛綠意刺眼對比。田地邊緣,歪斜插著幾根新打的木樁,顯然是強行挪過的界石痕跡。

「他的『第二板斧』想砍門麵沒砍開,連門框都沒摸著。」

蘇康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山雨欲來的清冷,「這『第三板斧』,怕是早落在這田埂上了。王剛,瞧見沒?那界樁挪得急,跟狗啃似的。」

他抬步往前走,腳步沉穩踩在濕潤田埂上。

目光鎖定前方不遠處:一個被隔壁賣油郎中攙扶著的乾瘦老頭,拄著樹棍,深一腳淺一腳繞過田溝水窪,艱難挪向他們。

老頭渾濁老眼不安四望,最終落在蘇康幾人身上時,充滿了惶恐,卻又燃起一股近乎悲愴的、掙紮著要蹦出來的光亮和絕望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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