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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獄中帝師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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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詔獄外的馳道被連夜灑水,黃土夯得鏡麵一般,映出黑甲軍森然的倒影。黑甲軍——大秦第一軍,號“玄鳥衛”,直屬皇帝一人。

此刻,整整一個“曲”(兩百人)環列成三重方陣。

最外一層持長戟,戟刃七尺,黑纓翻浪;第二層負弩,箭鏃以隕鐵打造,幽幽泛藍;

最內一層執金盾,盾麵鏨刻饕餮紋,盾背貼滿調兵的符節。

人人鐵胄覆麵,隻露一雙眼睛,連呼吸都整齊得像同一麵鼓。

晨風掠過,黑旌旗“獵獵”作響,旗心一隻金線玄鳥振翅欲飛。馳道儘頭,一輛轀輬車輦緩緩而止。

六匹純黑駃騠,額束黃金當盧,胸懸朱纓,每走一步,轡鈴“錚”然清越。

車輦以烏木為轅,朱漆為蓋,蓋角垂十二旒白玉,輕撞有聲,如碎冰相擊。

輦側插一柄七尺長劍,鯊魚皮鞘,銅箍鎏金,正是天子佩劍“太阿”。

簾帷未動,一股沉雄的氣機已先一步壓下。

前排的黑甲軍不由自主將戟杆再向下低了三寸,戟刃觸地,“鏗”然一聲。

“陛下,詔獄已到。”

中車府令趙高掀簾。

他今日著絳紫深衣,腰束玉帶,雙手捧一隻鎏金銅爐,爐內龍涎細煙嫋嫋,為天子壓暑。

先是一隻手探出簾外——骨節粗大,膚色古銅,指甲修得極短,指腹佈滿舊刀繭。

隨後,嬴政躬身而出。

他頭戴十二旒冕,前後玉串相撞,聲極輕脆,卻無人敢抬頭直視。

玄綃中單外罩黑絳相錯袞龍袍,日光照在金絲龍鱗上,閃出銳利的星點。

他立於車軾之上,身形並不魁偉,卻如北阪之銅人,棱角分明,眉棱如削,雙眸深黑似夜海,一望無底。

縱是三伏暑氣,也無人覺得熱——那目光掃過之處,眾軍背脊自生寒霜。

趙高躬身扶帝左肘,指尖微顫。

嬴政步伐沉穩,每一步都踩在馳道中線,不偏不倚。

玄色舄履踏地,發出低而實的“篤篤”聲,似巨錘擊鼓。

九卿之一、廷尉蒙毅早已率三百輕騎跪迎於二十步外。

蒙氏三代為秦將,蒙毅本人亦著魚鱗細鎧,膝壓黃土,甲葉擦出細碎的金屬聲。

見帝下車,他單膝改雙膝,頭盔抵地:

“臣蒙毅,率廷尉屬吏、黑甲衛眾,恭迎陛下!”

身後三百騎同時俯首,刀背斜倚右肩,動作整齊得像一麵被瞬間折下的鋼牆。

嬴政微抬下頜,旒珠輕響。

“免。”

隻一個字,低沉渾厚,似鹹陽宮編鐘最底層的黃鐘,餘音撞得胸口發悶。

“謝陛下。”

蒙毅起身,雙手捧上一枚虎符,膝行半步,腰卻始終不敢挺直。

他今日心頭惴惴——昨日長公子扶蘇為焚書坑儒之事,當庭與陛下頂撞。

扶蘇引《周禮·王製》,言“封邦建國,以藩屏周”,請複封建;

陛下則以李斯廷議駁之,曰“天下苦鬥不休,皆因諸侯”,父子聲浪越來越高。

最後,皇帝以“誹謗新政”之罪,將扶蘇押入詔獄,命蒙毅親自看管。

蒙氏一門,自蒙驁起便與扶蘇母族楚係外戚暗通聲氣。

昨夜父親蒙武密書一封:“若長公子有失,蒙氏恐亦隨楚係俱覆。”

蒙毅握韁繩的手心至今汗濕。嬴政似未看見蒙毅的惶懼,目光越過他,落在詔獄門楣“廷尉詔獄”四字上。

那四字以秦篆鑿刻,筆勢如刀。

皇帝忽問:“長公子可曾進食?”

聲音不高,卻令蒙毅渾身一緊。

“回陛下,昨夜至今,長公子隻飲水兩升,粟飯未動。”嬴政不再言語,抬步向前。

黑甲軍如波浪般從中分開,戟刃斜指地麵,讓出一條筆直通道。

趙高趨步緊隨,手中香爐不敢晃出一絲煙斜。

蒙毅落後半步,靴跟踏出的腳印,比平日淺了三寸——他幾乎是用腳尖在走路。

詔獄門樓陰影下,暑氣被石牆濾去幾分,卻仍悶得像一具倒扣的鐘鼎。

嬴政在門前停住,抬手示意。

兩名獄令撲通跪倒,額頭觸地,銅鑰匙“嘩啦”碰響。

鐵門洞開,一股混雜血腥、黴草與便溺的濁氣撲出。

趙高忙將香爐舉高,香菸被衝得四散。皇帝鼻翼微動,卻無半分表情,隻是低聲道:

“朕的兒子,便在此處反省?”

話語裡聽不出怒,也聽不出憐。

蒙毅額上青筋一跳,伏地更低:“臣等失職。”嬴政不再看他,負手邁入陰暗甬道。

陽光在他背後縮成一束,像被刀切斷。

黑甲軍留在門外,隻餘趙高與蒙毅貼身相隨。

三人腳步聲在狹長石道裡交織,一聲,一聲,又一聲——

甬道幽暗,隻有壁龕裡一盞鯨油燈在跳動,火光把嬴政的影子投在石牆上,拉得老長,像一柄出鞘的秦劍。

他負手而立,玄綃中單被地氣蒸得微潮,卻掩不住那股泰山崩前色不變的威壓。“大公子在詔獄……待得如何?”

聲音不高,卻在石穹頂下滾出沉沉回聲,似渭水撞鐘,震得蒙毅耳鼓發麻。蒙毅單膝半跪,甲葉擦過青磚,發出細碎的顫音。

他昨夜親自提審獄吏、調閱卷宗,到天色微熹才閤眼,此刻眼底血絲未褪。

聞問,他先叩首,掌心沁汗,將竹簡抵在額前,低聲回奏:“回稟陛下——”

他刻意放慢語速,彷彿每個字都需先在舌尖掂量斤兩。

“昨夜初更,大公子甫入獄廊,便聞有人高聲詈罵,直呼‘扶蘇愚仁’。

大公子未露身份,隻以‘鹹陽士子’自稱,與那人對詰。

對方狡黠,不肯直言,反以‘要論是非,先設酒肴’相挾。

獄卒報稱:食案已備,鳧雁、醪糟皆具,此刻……大公子或正舉杯開問。”

話音落地,甬道陷入死寂。

嬴政冇有立刻作聲,隻抬眼望向深處,旒珠遮住了眸色,卻遮不住嘴角那抹冷峭的弧度。

他在心裡冷笑——

麵對辱罵,不掣三尺劍而問其因,反以酒肉先禮後兵?

朕橫掃**、鞭笞天下,竟生出如此溫暾的兒子!

念頭電閃而過,他指節無聲地摩挲著腰間太阿劍的鮫皮鞘,寒意順著銅護手環爬上小臂。

燈火將他側臉映得刀刻般鋒利,鼻梁一道陰影直冇入鬢。

趙高侍立在帝側半步之後,袖中香爐早熄,他卻渾然未覺。

低垂的眉目掩住狂喜,隻在心底飛快地撥動算盤珠——

長公子此舉,不啻授人以柄;

胡亥公子繼統之路,又少一塊絆腳石。

想至酣暢處,他幾乎要笑出聲,卻用一聲輕咳化作恭謹的鼻息。

蒙毅抬眼,正撞見嬴政麵沉如水,額前旒影晃動,像烏雲壓城。

他心頭一緊,膝行半尺,聲音壓得更低:“陛下,臣已查得此人根底。

姓林名天,鹹陽土著,雙親早歿。

鄉裡評曰‘好高騖遠,不學無術’,屢投貴胄門下,皆被逐出。

上月群儒誹政,他亦署名‘秦皇無道’。

依律,七日後與諸方士、儒生同坑。

彼自知死期,故肆無忌憚,口出悖詞。”嬴政聽完,眉峰不為人知地一挑。

燈火在他瞳仁裡跳出兩點金焰,像黑夜中突然亮起的狼煙。

“儒生……敢罵扶蘇?”

他低聲重複,聲音裡竟透出幾分獵奇者的興味。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說罷,他負手向前,玄綃袍角掠過蒙毅的盔纓,帶起一陣微風。

鯨油燈焰被這股氣流壓得低伏,甬道儘頭的黑暗像巨獸張口。

趙高忙趨步跟上,蒙毅亦起身隨行,三人的靴聲錯落,敲出隱秘的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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