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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獄中帝師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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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仄的牢房裡,潮氣與血腥、羊脂與鬆脂的氣味膠著在一起,壓得燈火都似在喘息。

林天把粗陶杯往案上一頓,杯底撞出“噹啷”一聲脆響,像在給接下來的話定拍子。

“你懂個屁。”

他斜睨扶蘇,聲音不高,卻帶著粗糲的砂粒感。扶蘇儒衫袖口一顫,指節因握拳而泛白,齒縫裡擠出一句:“林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

“言辭?”

林天嗤笑,手肘撐膝,身子前傾,燈焰在他瞳仁裡跳動成兩簇野火。

“大丈夫生於世間,吞風飲雨,若要句句斟酌,不如去做閹宦!隨性而為,纔是真男人。”

他擺擺手,像趕走一隻嗡嗡叫的蚊蚋,“行了,不跟你繞儒家的圈子。

你可知我為何偏要談法家?”

扶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壓下怒火,聲音低而審慎:“莫非法家,還有可取之處?”

“不錯。”

林天斂去嬉笑,神色一肅,竟顯出幾分書卷外的鋒棱。

“律法麵前,人人平等。天子庶民,同受一繩之束,這纔是大秦能橫掃**的根骨。”扶蘇眉心微蹙,似在權衡詞句,最終開口:

“然則諸家攻訐法家,正因廷尉李斯所定《秦律》苛猛,黔首怨嗟,儒墨道農皆指其殘賊。既知眾怒難犯,先生為何仍獨重法家?”

林天抬手,指背在案麵輕叩三下,篤、篤、篤——像在敲一口無形的鐘。

“因為法能束奸止惡。”

他抬眼,目光穿過扶蘇肩頭,直落到對麵石牆——那堵牆後,正立著大秦的皇帝。“儒家周禮固美,可有個窟窿:它把天下係在‘信義’二字上。

若有人撕毀誓約、踐踏諾言,卻得了千金之賞,旁人還會守禮嗎?

一旦失信得利,信便成了笑話。

人人猜忌,步步設防,那時周禮的玉帛,可擋得住利刃?”

扶蘇下意識搖頭,聲音微顫:“人豈會如此?我不信。”

石牆後,嬴政冷嗤一聲,低沉如鼓:“蠢貨!列國盟誓,墨跡未乾便刀兵相見,何況匹夫?”

蒙毅垂首,小聲勸慰:“陛下,大公子隻是浸染儒風太深……”

嬴政抬手,示意噤聲,旒珠掩住眸底風雲,卻掩不住側耳傾聽的急切。

牢內,林天歎口氣,似在憐憫,又似在揭開膿瘡:“人們守禮守信,是因信義能帶來利。

若守信譽反致家破人亡,誰還肯守?

當信義崩塌,唯律法可兜底。

法不問你心,隻問你行——棄灰於道,黥;盜一錢,刖;殺人,死。

嚴苛是嚴苛,卻明明白白告訴天下:越線者,必付代價。”

扶蘇眉頭擰得更緊:“可《秦律》之酷,亦有倒灰黥麵之譏,豈非苛細?”

林天大笑,笑聲在穹頂撞出層層回聲:“律如舟,過急灘則加楫,入緩水則收櫓,焉有一成不變之理?

今日棄灰黥麵,明日可改為罰金;今日盜一錢刖,後日可改為城旦舂。

改法非廢法,正因嚴苛,才需時時檢視漏洞,補其闕失。

若因一時之酷便全盤否定,纔是懦弱無能。”

他抬手,以指蘸酒,在案麵寫下一行水跡——“法與時轉則治”。

水痕未乾,燈火搖曳,彷彿那行字隨時會活過來,遊向未知的將來。

扶蘇怔怔望著那行字,燈火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一時竟忘了反駁。

石牆後,嬴政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像鋒刃掠過夜色——

“法與時轉則治……”

帝王無聲地重複,指節在太阿劍柄上輕輕一點,似把這句話刻進骨髓。

逼仄的牢房裡,潮氣、羊脂與鬆脂的味道混作一團,燈火隻剩豆大,卻照得林天眸子極亮。

他伸指在案上劃了道油跡,聲音不高,卻像刀鋒在石壁上來回刮擦——

“比如‘棄灰於道者黥’,大可改為‘令犯者清掃街道一月’。

除十惡不赦與死罪難逃外,其餘皆可易刑為役:

盜人一鬥粟,囚三年;三年之內,返贓、償值、習工,既罰其身,亦濟其困。

坐牢非為泄憤,而為補過。”

他頓了頓,舉杯就唇。

濁酒滑過喉管,捲起一陣辛辣,他抬袖抹去酒漬,目光穿過燈火,直刺扶蘇。

“楊浩,記住八個字——”

指節輕叩案板,篤篤兩聲,如更鼓定音:

“律法之下,人人平等。”

隔壁暗處,嬴政眉峰陡然一挑。

牢壁幽濕,映得他冕旒下的臉半明半暗。

“人人平等?”

他低低重複,似在齒間嚼碎這四字,忽而冷笑。

“朕貴為天子,一語可決億兆生死,何來平等?”

蒙毅單膝在側,聞言立刻俯首:“陛下承天受命,豈與黔首同科?”

嬴政微一頷首,指尖摩挲劍首饕餮紋,殺機掩在眸底,不再言語。

牢內,扶蘇卻似被雷殛,猛地後退半步,鐵鏈嘩啦亂響。

“不可能!天地君親師,層層綱常,怎可平等?”

林天把空杯倒扣,杯底殘酒沿壁緩緩滑落,像一條蜿蜒的血線。

“所以律法須常改,常改方得公平。”

他忽地咧嘴,露出一點白森森的牙,“再贈你九個字,敢聽否?”

扶蘇強撐鎮定,喉結滾動:“莫要拖延,我……楊浩並非膽小之輩。”

“好。”

林天一字一頓,聲如鐵錘擊砧——“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轟隆!牢頂石窗驟亮,一道青白閃電劈開烏雲,雷聲滾過長空,震得鐵柵嗡嗡。

瓢潑大雨瞬息傾瀉,水線順著石縫灌入,在地麵彙成細小的溪流。

扶蘇雙腿一軟,噗通坐倒在稻草上。

他手指顫抖,指向林天,聲音被雨聲撕得破碎:

“你……你可知此言何罪?千刀萬剮、株連三族!”

隔壁,電光忽明忽暗,照出嬴政半張側臉——

眸底殺意如沸,卻又被雷火映得森白。

蒙毅驚覺,帝王的五指已緊扣劍柄,青筋畢露。

林天卻隻是抬眼,望向天井瀉下的雨幕,任由水珠打在臉側,像一場早來的審判。

他輕聲一笑,帶著微醺的狂意:

“怎麼?被嚇到了?

可若律法不能束天子,終究隻是權貴的鞭子、百姓的枷鎖。

千年之後,山河易姓,鞭子仍換隻手揮舞——

那才叫真正的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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