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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樂 故人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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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手書

褚元一道:“為防著彆人拿走或者弄丟,我將這三塊磚和這卷軸收藏在這裡,後來也再沒有人問過。起初時我自個常常到這裡來,展開來看看安師兄的手跡,但後來時間一久,也便忘記了這回事,若非你今日提起,我也不記得了。”

阿秋一聽,便喜動顏色,道:“連收貯此物的姑姑你都不記得此事了,那彆人是更找不到了。姑姑快將磚拿給我去回稟,這便可了結掉一樁大事了。”

她卻不敢提起她今夜之行,卻正為受安道陵所使。她有種模糊感覺,若安道陵與褚元一毫無嫌隙,安道陵應親身到棲梧宮來檢視。畢竟元一在此並非秘密,連宸妃娘娘都曉得許多年了。

褚元一此刻神智不全,她不欲以故人舊事刺激。

褚元一道:“好了,東西在這裡,你來接著罷。”

她說著,便當真取下一個不小的木箱子來,褚元一臂力驚人,這箱子被她單手穩穩地托著,絲毫不見搖晃。

阿秋卻是小心翼翼登梯而上,隻上了幾階便夠到了箱子,伸雙手接住。

但她剛將木箱接在手上,臉色便變了。

整顆心直沉到了地底下去。

重量不對。

若按她在西市得到的那半塊磚重量計算,這一木箱裡若有三塊,絕不會是如今這般輕。

箱蓋上覆滿灰塵,直撲了她老大一身,這箱子近些年應該都沒有人動過。

這箱中漢磚丟失,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愈久的事,查起來隻會愈困難。

褚元一見她接在手中後,隻顧發呆,催促道:“你催我倒催得緊,如今東西到手,怎不趕緊開啟來看?”

阿秋麵龐上露出一縷苦笑,輕輕將木箱放在地上,隨後,用力掀起箱蓋。

褚元一亦自梯子上下來,要看看這封存了近二十年的漢磚如今是何模樣。

她後來曾多次翻閱安道陵的拓印筆記,卻未曾再開啟箱子看一眼漢磚,因為她本來想要看的,也不是這幾塊磚,而是“簫中聖手”安尚之的親筆墨痕。

且箱子放得既高,搬運開啟亦頗為累贅不便。

這一看之下,褚元一亦是目瞪口呆,再說不出來話。

箱子之中,原本應是放著三塊漢磚的位置,現在隻有一塊。

上麵顯著的空了一大截。

自箱子落滿灰的樣狀,和開啟後裡邊的情形,可以明顯辨認出來,這絕不是近期被偷的。

褚元一的第一句話卻是:“誰會來偷這東西呢!”

阿秋小心翼翼將底下最後一塊漢磚取出,撣去其上的浮塵。

“單於和親”四個篆字隱隱約約浮現出來,其畫麵隱現賓主分列,樂師吹笙,有舞伎踏鼓舉杯而舞動的姿態。

缺的便是“千秋萬歲”、“與天同侍”兩塊了。

阿秋的心中快速地掠過所有的可能性。

她有極大把握肯定,自己昨日在西市所得的那半塊殘磚,便是“千秋萬歲”其中的一半。

雖然磚並非不可能造假,但這就是她的直覺。

但即便如此,那剩下那塊“與天同侍”又在會在哪裡?

明知可能是白問,阿秋仍然忍不住道:“姑姑,棲梧宮這些年可來過異常之人,又或者……武林高手?”

能夠帶走兩塊這麼大的畫像石磚,要麼是武林高手,要麼有其他人接應。但若說特地設下人接應,卻隻為兩塊不值錢的漢磚,也未免太興師動眾。

隻一念間,阿秋便想明白了一件事。

最開始她還在想,為何竊去這磚的人,獨留一塊在其中。現在便想明白了,大概因為竊去磚瓦者隻有一人,隨身不便攜帶太多。

褚元一迷惘地道:“不記得了。宮中高手不少,時常來去。皇後歿的時候,甚至還有外來高手闖入……時間太久,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阿秋見她模樣,知再問亦問不出什麼來,拿起旁邊一塊布帛,手腳麻利地將那磚塊包裹打結,提在手中道:“姑姑,這磚我現在要帶走,不妨事罷?”

褚元一仍是那副懨然的樣子,道:“宮裡有什麼東西是你拿不得的。拿去罷,隻將這卷軸留給我便好。”

阿秋道過謝,剛要走。忽聽得遠遠的宮門之外,一個清冷優美的女聲徐徐傳來,似夜風吹過廣寒宮境。

“‘風雷斬’褚前輩在嗎?晚輩上官玗琪冒昧夜訪棲梧宮,請前輩允我進來。”

阿秋聞聲,不由得詫異地挑起眉毛。

上官玗琪乃皇家飛鳳衛之首,此刻理應在東宮執勤,卻這般趁夜而來踏訪棲梧宮,顯是極不尋常之事。

畢竟皇宮之中,人人皆知棲梧宮乃廢宮禁地,不可涉足。似阿秋雖奉了安公之命,且與褚元一有自幼相識之情,也隻敢偷偷地來。

而上官大小姐玗琪向來光風霽月,灑脫如神仙中人,怎地都不像是會做蔽人眼目之事的那種人。

阿秋一時不知是否應該出去與上官玗琪見禮。

她對上官玗琪極有好感。對方雖然是百年世家上官門閥的第一淑女,卻從未半分看不起她這個舞伎出身的典樂,曾與她一道去驛館“收編”萬歲公主。

而她在天牢之時,上官玗琪竟與她師兄公儀休一道在外叩門,想要看視她是否安好無恙,這份義氣,除了令她感動,也令她訝然。畢竟二人不過數麵之交而已。

但當時阿秋想得到,或者是宸妃娘娘令上官玗琪前來的。但即便如此,上官玗琪願意走這一趟,她已然極承其情。

但此刻自己出去,暴露與褚元一的關係不說,其實上官玗琪,也未必需要知道她的這些事。

彼此立場有彆,上官玗琪現在又是東宮飛鳳衛,知道阿秋的事太多,對她未必是好事。

阿秋還在躊躇,卻已見褚元一獨目圓睜,其中戾色瞬時盛起,冷喝道:“上官家的賤人!有多遠滾多遠罷!這宮裡也是你配來的!”

這聲厲喝遠遠地送將出去,她更不等阿秋有任何反應,已然提氣直縱而出主殿,徑奔向宮苑門口。

阿秋聽得褚元一這聲斷喝,已然驚得是頂上走了三魂,腳下走了七魄。

褚元一現下心智失常,她要罵上官玗琪也正常,但是阿秋斷想不到世間居然有人能用“賤人”這二字,來形容仙姿超逸的上官玗琪。

褚元一既用了“上官家的賤人”,又說“這宮裡也是你配來的!”顯然就不是無矢放的,並非她不知上官玗琪是何人,而似是就針對上官玗琪而來。

阿秋雖然頭大,兼之眼下武功已失,卻知此事她斷然無法坐視了。

她失了武功,兼之手中提著那塊漢磚,往前奔過去的速度便遠遠不及褚元一。她還未達前苑之中,就已經聽見了褚元一與上官玗琪動手時勁風破空之聲。

褚元一的功力她是見識過的,與當時的她若生死相較,尚未知鹿死誰手。

但上官玗琪在她看來,當真是超逸若仙,靜若止水,她的境界隻能用高深莫測來形容了。

阿秋心下著急,便不由得加重了腳步直奔過去。

上官玗琪一麵出手封架,一麵謙遜有禮地道:“晚輩隻想進入棲梧宮走一遭,並不會碰動東西,也不會帶走任何事物,前輩為何定要為難?”

她被褚元一指名道姓罵“賤人”,卻連半點氣都不生,足見其涵養實遠高過一般人。

褚元一冷哼道:“你省省罷!便連上官謹在時,都彆想近棲梧宮半步,更彆說你了。沒有旁的,你們上官家的人不配!就這般簡單!”

她這幾句應答,卻是頭腦清楚,條理分明。

她話中,竟然還提到了前朝中書令,“青衫隱世,一劍風華”的上官謹。褚元一大約是因為見了上官玗琪手中君子劍“冰篁”,故而想起了上官謹來,因“冰篁”的上一任主人,就是上官謹。

上官玗琪聽她提及叔公而毫無尊重之意,一直凝定的眉間終露不悅。

她抖腕振劍,劍尖吐出朵朵明亮劍花,同時劍尖發出清嘯,沉聲道:“前輩,再不讓道,莫怪玗琪下重手了!”

褚元一圓睜獨目,陰森森地道:“小賤人,就算你能殺了老身,天機四宿還有三位,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勸你死了進棲梧宮的心罷!”

月光下,上官玗琪凝劍而立,提聚劍意,聞言淡然道:“其他三位斷不會像前輩這般執著的。玗琪隻是要進姑母舊宮一睹舊物,並非要做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前輩這是何苦來哉?”

阿秋得她提起“姑母”二字,驀然想起一件事來。

前代的上官皇後琰秀,原來就是上官玗琪的姑母。那麼上官玗琪今夜之來,多半亦是上官家聽得了關於漢磚的風聲,自不能容忍他人任意毀謗先人,故特來查明事實。

誰也沒料到,她不提姑母上官皇後還好,一提之下,褚元一立時變色,整張臉上的皺紋都似要扭曲一般。

她運掌聚作天羅地網之勢,厲聲喝道:“棲梧宮何時成了你們上官家的老宅子,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上官琰秀那妖婦死便死了,棲梧宮好不容易乾淨了這些年,你又要來?”

阿秋越聽越是心驚。她先前隻猜測有人極不喜這位名重一時的先皇後,卻未想到元一姑姑也是憎惡文皇後的人之一。

這可並不尋常。皆因元一姑姑一直在棲梧宮,她當年亦是文皇後身邊的人。能被身邊之人如此憎恨,文皇後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上官玗琪的美目中終於亮起異彩漣漣,阿秋知她即將出劍,再不打斷恐來不及,連忙呼喊道:“上官大小姐!元一姑姑!”

兩人間一觸即發的氣勢,果然因為阿秋的這聲呼喊而略為鬆懈。

但上官玗琪並未收劍,卻是不著痕跡地將劍勢所指向的方向略一偏移,口中淡然道:“典樂為何在此?”

阿秋聽得這一句,卻大感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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