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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樂 匹夫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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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匹夫一怒

顧逸將以“靈樞”為白紵舞相和,這個訊息是由烈長空單獨送往內宮樂府的,以顧逸性情,自然不會廣而告之,也屬實沒有必要。

在官言官,在庫言庫,公議不論私事,公庭不言婦女。在顧逸來說,樂府本就是他轄下,他令少師禦者為他通傳本部一聲即可,不算大事,自亦無須朝奏公議。

但這訊息蓋過了所有其他的大事,甚至包括關內侯李重毓上表,表示將於三月後朝覲建章的新聞。

且於一天之內,就傳遍了前朝與內宮的每一處旮旯角落。

少師顧逸願意為《白紵》鼓琴,這是任何人均沒有想到的。皆因顧逸出了名的不視女樂,不坐宴飲。即便天子每年元宵於鳳儀門與民同樂,他也是不參加的,更遑論為之鼓琴調瑟。

好在皇帝謝朗也不熱衷宴飲女樂,故二人君臣相得,從無勉強。

但當皇帝謝朗自後宮聽說了這個訊息之後,師,使建章師由一支腐朽至極的軍隊變得擁有一定戰力,內平天師之亂,北擊南下胡馬,又與當時的關內侯李明遠、西北樊門女將結盟,約定唇齒相依存亡一體,共抗邊關氐羌大軍。

可以說,上官謹多續了大桓國祚數年,而南朝軍威亦由他而重振,再之後雖然同室操戈傾軋無休,但至少邊境近二十年不受胡虜侵擾,種族無覆滅之憂,亦為後來顧逸歸攏天下權柄提供了寶貴的時間。

但渡江之戰後,上官家的榮耀達到如日中天,上官謹便以違背祖訓為由,掛冠退隱,由家族中較為年輕的上官祐等人出仕。

上官謹最後一次出現於世人眼前,就是大衍開國,金水樓“三絕”之聚。公冶家遍施香華以成祭天地之禮,少師顧逸以靈樞琴作《文王操》,而曾經的大桓中書令,當時的“君子劍”傳承人上官謹,以“冰篁劍”作《乾坤定世》之劍舞。

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上官謹最後一次出現於世人眼前,亦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當他以前朝遺老的身份親眼見證新王朝的建立,和平年代的到來,並代表江左百年士林獻上君子劍之舞的當天夜晚,他著白衣素服,於上官家宗祠橫劍自儘。

忠臣不侍二主,一代名臣就此隕落。作為曾力挽狂瀾,拯大桓王朝於水深火熱,有蓋世聲名的重臣,上官謹以自身之死為上一個時代畫上了句號,亦為家族的未來鋪開了去路。

但這在將骨肉親情視為至重的上官家族心中,《乾坤定世歌》為絕響,亦是家族每一個人心底永遠的愴痛。

謝朗提及“君子劍”時,自然無揶揄玩笑之意。他隻不過是惦記著,上官家族如今另一位會使劍的人。

可裴元禮提及“君子劍”時揶揄擠兌的語氣,已令左相上官祐勃然大怒。他一向從容優遊有名士風度,亦按捺不住怒火,直接自身旁殿前武士所佩劍鞘裡“當啷”一聲掣出劍來。

隻見殿上一片寒光激射,亮若秋水。群臣各個悚然而退,唯少師顧逸與皇帝謝朗神色不變。

上官祐持劍直逼於裴元禮胸前,寒聲道:“本相是不會舞劍,但匹夫一怒亦可血濺五步。君子劍即使無人繼承,也不會淪落到被你裴公嘲笑的地步!”

稍微知道其中內情的人,均知裴元禮是刺痛了上官家的家族之慟。“冰篁”傳男不傳女,上官謹隕落至今十年,上官家再無一個能使劍的男兒。上官祐是家族本代的中流砥柱。但他,以及上官家大多數男兒都是儒雅風流的文臣才士,受家規所限均不能使劍,也是事實。

裴元禮不動聲色地自朝服衣袖裡伸出左手二指,將胸前明晃晃的劍刃夾住,輕輕地推轉開去,口中道:“是本侯失言了。上官大人不要火氣這般大嘛!”

他這兩指一帶,便有如山削鐵之力,直將劍帶到一旁去。所幸他還顧及場麵,並未過分用力,以免得將上官祐帶倒,饒是如此,上官祐已被劍拉扯得身形略為一偏。

他右肩下一人立時輕托了他左肘一把,不動聲色地助他站穩。

上官祐百忙中往右看了一眼,瞥見那人是左相公儀休。他一時間也來不及反應,隻是冷靜下來,自知大怒失態,竟然於殿上君前拔劍。若是在腐朽守舊的前朝,至少也得落個行刺重臣證據確鑿的事實了。

雖然誰都知那是不可能的。他一介文臣,大將軍裴元禮就是站著不動讓他砍,他不砍偏就不錯了。

顧逸於此時岔開話題道:“中秋宮宴文武鹹聚,亦須加強皇宮防備。上次所提的新飛鳳四人,小樊將軍已在秉夜趕來京城的路上,厲宗主傳書說他的弟子已到京城,預備隨時聽用。不知裴家大小姐與上官家大小姐,是否能於中秋宮宴前入宮。”

裴元禮立即躬身道:“前日拙荊已入宮見過宸妃娘娘,報說萸兒諸事皆備,隻待吩咐即可入宮履職,想必陛下也已知道此事。”

這一答之下,群臣便大多有不豫之色。舉朝上下誰人不知,裴萸之母穆華英與當今的內宮之首宸妃,乃是情同姐妹生死之交的前代飛鳳衛。裴家趕著要進宮也就罷了,還動用了裴夫人與宸妃的私交情誼,擺明瞭是要壓其餘人一頭。

不過,其餘三人既無人為之說話,群臣亦隻能心內腹誹,犯不著為之得罪裴元禮。

皇帝謝朗頷首,卻是不辨喜怒地道:“華英進宮之事實有。不過宸妃既未向朕提過,她們姐妹私底下說了些什麼,朕也不好多問。”

這就是在宸妃那裡已經被攔了一道了。裴家入宮之心再急,宸妃和皇帝亦要顧全大局平衡。

謝朗再看向上官祐,斟酌著要問上官大小姐玗琪入宮之事考慮得如何。

上官祐年過不惑、儒雅文秀的麵龐已自露出堅決神情,振袖長拜道:“臣替侄女玗琪請入宮為飛鳳衛,時間就是中秋宮宴上,玗琪將以‘冰篁’為各位獻上上官家傳之學,劍舞《乾坤定世歌》。”

上至君王,下至文武百官,誰也沒有料想到過一向推三阻四的上官祐,此次會答應得如此之痛快。

更沒有料到,上官家的“君子劍”不僅後繼有人,而且是傳給了身為女兒的上官玗琪。

謝朗已然是龍顏大霽,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欣慰之情溢於言表。

傳說上官玗琪白衣若雪,風華絕代,仙姿綽約,不但有南朝文臣世家許多。

裴元禮聽得顧逸此言,心中方纔舒服了些。心想不愧是少師,一語中的,一句話便破了上官大小姐要拿天下人給她擡轎子的這局。

顧逸再一沉吟,道:“但《乾坤定世歌》在本朝亦有象征意義,亦不可輕視。我可推薦一人為之操琴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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