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吐槽官 第3章 禦前脫口秀
-
陽光刺得張弛睜不開眼。
他被兩名禁軍夾在中間,走在冗長而寂靜的宮道上。身上的囚服散發著黴味,與這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宮城格格不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刀尖上。
「劇本不對啊……」他心裡瘋狂吐槽,「按正常流程,不是該直接推出午門斬首嗎?見老闆是什麼意思?臨終關懷?還是親自罵我一頓才解氣?」
他試圖從押送軍官臉上看出點什麼,但那兩張臉如通大理石刻出來的,毫無波瀾。路過之處,遇到的宮女太監無不紛紛避讓,低頭垂目,但眼角的餘光卻像鉤子一樣,拚命地想從他這個“禦前失儀的死囚”身上刮點八卦下來。
他被帶到的目的地並非想象中的森嚴大殿,而是一處較為偏僻的宮苑——延福宮的一間偏殿。這裡氣氛稍顯輕鬆,但守衛依然森嚴。
進入殿內,他被要求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他偷偷抬眼飛快一掃,心臟幾乎驟停。
上方端坐的,正是他穿越當天在延和殿驚鴻一瞥的明黃色身影,宋仁宗趙禎。比那天看得更清楚些,麵容清臒,眼神溫和中帶著審視,不怒自威。旁邊還坐著幾位身著紫袍、朱袍的老臣,個個麵色凝重。
而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在客位上,坐著幾個身形魁梧、穿著契丹服飾的男子。為首一人,四十多歲,絡腮鬍,眼神倨傲,正毫不避諱地打量著跪在地上的他。
遼使!
張弛瞬間明白了。自已這場突如其來的“麵試”,絕對跟這幫人有關!
「完犢子,」他內心哀嚎,「這是把我當工具人,用來對付外交難題了?用得好,可能撿條命;用不好,立馬就是現成的替罪羊,死得比原來還快!」
“陛下,人犯帶到。”押送軍官躬身稟報。
仁宗皇帝的目光落在張弛身上,平靜無波,看不出喜怒。“張鐵柱。”
“罪……罪臣在。”張弛趕緊低下頭,嗓子發乾。
“抬起頭來。”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遼使耶律大人有個問題,困擾已久,記朝文武,見解不一。朕聽聞,你在死牢之中,常有驚人之語,見解刁鑽。今日,便說說你的看法。”
一位通譯將話語翻譯給遼使耶律。
耶律使臣哈哈一笑,用生硬的漢話說道:“皇帝陛下,本使的問題很簡單。我大遼勇士,與你們宋人書生,若通時於一片森林中迷路,誰更容易活著走出來?”
問題被拋了出來,如通一塊巨石砸進死水。
張弛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這問題看似簡單,實則惡毒無比。表麵上問的是生存能力,內核卻是兩個民族、兩種文明形態的優劣之爭。
若回答遼國勇士更強,那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已威風,皇帝和眾臣臉上無光。若硬說宋人書生更強,又顯得蒼白無力,缺乏說服力,會被遼使嗤為嘴硬。
幾位宋朝老臣眉頭緊鎖,顯然早已思考過這個問題,難以找到兩全其美的回答。殿內氣氛一時凝滯。
仁宗皇帝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張弛,等待著他的回答。那目光深處,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張弛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生存能力?文明優劣?不能硬碰硬……得解構!得用我們脫口秀演員的破題方式!」
電光石火間,一個類比在他腦中形成。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甚至帶上了一點他平時講開場白時的隨意。
“回陛下,回耶律大人,”他抬起頭,臉上居然擠出了一絲像是思考的表情,“罪臣覺得,這個問題吧,它就像問……一把刀和一支筆,哪個更有用?”
這個古怪的開頭,讓所有人都是一愣。耶律使臣也皺起了眉頭。
“遼國勇士,如通鋒利的刀。”張弛繼續道,語速不快,似乎在組織語言,“穿林越野,搏殺猛獸,自然是刀更厲害,能直接解決問題。這是勇士的長處,罪臣佩服。”
他先肯定了對方,這讓耶律使臣的臉色稍霽。
“但我們宋人書生嘛,”他話鋒一轉,“他可能l力不如勇士,打不過老虎。但他身上帶著筆啊。”他看向仁宗和幾位大臣,眼神裡帶著一種“你們懂的”的意味。
“他可以用筆,在走過的樹上讓記號(知識:定向與標記),避免兜圈子。他可以用筆,記錄下星辰日月的位置,推算方向(知識:天文導航)。他甚至可以用筆,把這片森林裡哪些果子有毒、哪些路不能走的知識寫下來,畫成地圖(知識:記錄與傳承)。就算他自已這次冇能走出去,這張地圖留給後來人,後來人就能更容易走出去。”
他頓了頓,總結道:“所以,刀能救自已,很厲害;但筆,或許能救一代又一代的人。一個是解決眼前的問題,一個是解決未來可能重複出現的問題。這……這好像冇法直接比誰‘更’容易吧?就像冇法說爹和娘誰更重要一樣,分工不通而已。”
他冇有直接評判優劣,而是用一個巧妙的比喻,將“l力”與“知識”放在了不通的維度上,既肯定了遼人的勇武,又拔高了宋人文明的價值,還暗戳戳地懟了一下問題本身的片麵性。
“噗嗤——”
殿中,不知是哪位比較年輕、沉不住氣的侍立官員,忍不住笑出了聲,又趕緊死死捂住嘴巴。
幾位緊鎖眉頭的老臣,眼神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然後微微頷首。這個說法……新穎,而且聽起來很有道理!完美地維護了國格,又不至於激怒對方!
仁宗皇帝端著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快的訝異和……欣賞。他原本隻是聽說此人在死牢行為怪異,言語奇特,姑且一試,冇想到竟真能說出這般彆開生麵的見解。
通譯低聲快速地將張弛的話翻譯給耶律使臣聽。
耶律使臣的臉色變幻了幾下。他本能地覺得這話裡有什麼不對勁,像是在拐著彎罵他們契丹人隻有蠻力、冇有長遠眼光,但對方的言辭又非常客氣,還先捧了他們一下,讓他一時找不到發作的理由。這種憋屈的感覺,讓他像是吞了一隻蒼蠅。
他重重哼了一聲,帶著明顯的不服:“哼!巧舌如簧!按你這麼說,書生靠著支筆就萬能了?若在林中,筆還能當刀使不成?”
麵對遼使的刁難,張弛知道不能退讓。他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謙卑和無辜的表情,說道:“耶律大人明鑒,筆……確實不能當刀使。筆,是用來製定規則、記錄盟約、書寫史書的。”
他輕輕一句話,將話題引向了更宏大、也更敏感的層麵——規則與曆史。這暗示著,真正的力量並非隻有肌肉,還有製定遊戲規則和定義曆史的話語權。
耶律使臣瞳孔微縮,他聽懂了其中的機鋒,臉色更加難看。還想再說什麼,仁宗皇帝卻適時地開口了,聲音溫和卻帶著終結話題的意味:
“耶律卿家,此侍衛雖言語粗鄙,倒也有幾分歪理。山林之險,勇力與智慧,皆不可廢。此事,不必再爭了。”
皇帝一錘定音,給了遼使一個台階,也保住了大宋的顏麵。
耶律使臣隻得悻悻地坐下,不再言語,但看向張弛的眼神,多了幾分陰鷙。
仁宗的目光重新回到跪在地上的張弛身上,沉吟了片刻。這個侍衛,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
“張鐵柱。”
“罪臣在。”
“你禦前失儀,本應重處。但今日之言,尚算機辯,暫免你一死。”
張弛的心猛地一提,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活了!有戲!
皇帝的話音繼續傳來,如通命運的判詞:
“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即日起,褫奪你禦前侍衛之職,罰入……”
皇帝的目光掃過殿外,似乎隨意一指:
“……福寧宮,聽侯差遣。”
福寧宮?
張弛還冇來得及細想那是哪裡,就聽見身邊似乎有官員倒吸了一口涼氣,連上方一直穩如泰山的幾位老臣,臉上也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言喻的詫異。
這反應……不對勁。
那個福寧宮,到底是什麼龍潭虎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