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仁傑之裂國 第10章 夜探清虛
子時過半，萬籟俱寂。
洛陽城南的街巷被濃重的夜色吞沒，唯有更夫沙啞的梆子聲偶爾劃破寂靜，更添幾分淒清。
清虛觀孤零零地矗立在黑暗中，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巨大陰影，殘破的輪廓在微弱星光照映下，顯得格外陰森。
驛館書房內，狄仁傑卻並未安歇。
他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城南方向，眉頭微鎖。
白天一整天，孫敬之埋首於故紙堆中，仔細覈查那“年邁火工道人”的線索，卻進展甚微。
登記冊記錄簡陋，幾乎找不到更多關於此人的資訊，彷彿隻是一個存在於文書上的符號。
張承翊則如同徹底融入了清虛觀周邊的市井環境，從清晨到日暮，變換不同的裝束和觀察點，遠遠地監視著那座死寂的道觀。
他牢記狄仁傑的囑咐，絕不靠近，隻以遠超常人的耐心和銳利目光，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
然而，一整日過去，道觀依舊大門緊閉，荒草萋萋，毫無人跡出入，甚至連昨日那絲若有若無的怪異氣味都似乎消散了。
彷彿那夜的發現和之前的線索，都隻是一場幻覺。
張承翊日間監視回報的“毫無動靜”，與之前發現的種種疑竇結合起來，非但不能讓人安心，反而在他心中投下了更深的陰影。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沉寂，更像是一種刻意的偽裝。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去調查“火工道人”的孫敬之推門而入，臉色凝重中帶著一絲興奮。
“恩師！有發現！”
他手中拿著一份陳舊的卷宗副本，“學生查閱了洛陽縣近五年的戶籍銷冊記錄，您看這個！”
狄仁傑接過卷宗，張承翊也湊近觀看。隻見那泛黃的紙頁上，清晰地記錄著：“玄誠，籍貫不詳，原清虛觀觀主，報備雲遊。其徒，清虛觀火工道人
劉明
於永昌元年五月，報病歿。銷冊。”
記錄旁邊，還有一個鮮紅的老吏畫押。
“劉明……病歿？”狄仁傑愕然，“三年前就死了？”
“正是！”
孫敬之語氣激動，“學生核對了筆跡和官印，確認無誤！那個登記在冊、暫管觀務的‘年邁火工道人’劉明，根本不可能還活著！現在觀內之人，必是冒名頂替！”
書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狄仁傑眼中精光爆射！
所有的疑點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詭異的丹藥、死亡的試藥人、冒名的看守、嚴密的戒備、以及這三年前就已死亡的“看守”身份！
這絕非一個簡單的製假窩點！
其組織之嚴密、計劃之周詳、手段之狠辣，遠超尋常犯罪！
他們潛伏在一個死者名下三年之久，所圖必然極大！
而此刻異乎尋常的寂靜，絕非好事！
忽然，窗外傳來三聲極有節奏的、輕微的鳥鳴聲——這是張承翊約定的訊號。
狄仁傑精神一振，低聲道：“進來。”
窗戶被無聲推開，張承翊矯健的身影躍入房中，臉上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與凝重。
“狄公！”
他壓低聲音，語速很快，“末將方纔換崗前，又繞去清虛觀外圍最後檢視了一次，發現異常！”
“講！”
“觀內雖依舊漆黑死寂，但末將伏於上風口一處斷牆後，隱約聽到觀內深處傳來極輕微的、像是重物拖拽摩擦地麵的聲音！持續了約半柱香便消失了。而且…”
張承翊吸了口氣，“風中帶來的那股怪味裡，似乎夾雜了一絲…東西被燒焦的糊味！”
拖拽聲？
燒焦味？
狄仁傑眼中精光一閃。
這與孫敬之查到的“火工道人已死三年”的訊息瞬間聯係起來！
對方不是在沉寂，他們是在暗中清理、銷毀證據！
時機稍縱即逝！
若等他們處理完畢，人去樓空，所有線索都將石沉大海！
之前“徐圖緩進”的策略是基於對方按兵不動的前提。
如今情況突變，敵已有行動，若再拘泥於原計劃，必將錯失良機！
狄仁傑瞬間決斷：“情況有變！承翊，隨我即刻前往清虛觀！”
張承翊毫不遲疑：“末將遵命！”
他早已做好準備。
“恩師！”一旁的孫敬之急忙起身，“是否太冒險？還是讓學生去通知崔縣令調兵吧？”
“來不及了！”
狄仁傑果斷搖頭，“一來一回，徒增變數。此刻他們正在內部動作，戒備或反鬆懈，正是潛入查探的時機。承翊，你為前鋒，務必謹慎，以探查取證為先，非萬不得已，不可動手。”
“末將明白！”
二人不再多言，換上深色夜行衣，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輕煙，悄無聲息地離開驛館，直奔清虛觀。
來到觀後那段坍塌的矮牆外，張承翊率先如狸貓般翻入，落地無聲，迅速隱入陰影中觀察片刻，確認院內無人巡邏，才發出訊號。
狄仁傑隨之翻入，動作雖不如張承翊矯健，卻也沉穩利落。
兩人借著殘垣斷壁和荒草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向主殿摸去。
越靠近主殿，空氣中那股混合了礦物灼燒、草木腥甜以及一絲新鮮焦糊味的氣息便越發明顯。
主殿大門依舊虛掩。
張承翊側耳傾聽良久，對狄仁傑搖了搖頭，示意門口無人。
他輕輕推開一道縫隙，二人閃身而入。
殿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張承翊取出帶來的小火折，晃亮一小團微弱的光芒。
光芒所及，景象令人心驚！
殿中央區域一片狼藉，丹爐尚在，但周圍的器皿大多被打翻，各種顏色的粉末和液體灑了一地。
牆角那堆柴炭明顯少了許多，地麵有明顯的拖拽痕跡。
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正是來自丹爐底部尚未完全熄滅的餘燼和一些被焚燒過的紙灰！
“他們果然在銷毀東西！”張承翊低聲道。
狄仁傑麵色凝重，示意分散檢視。
他走到丹爐旁，伸手探了探爐壁，尚有餘溫！
顯然熄滅不久。
他又從灰燼中小心撥出幾片未燃儘的紙角，上麵似乎有墨跡。
張承翊則在檢查那些被打翻的器皿和散落的原料。
忽然，他的目光被牆角一堆碎片吸引。
他蹲下身，用刀尖撥弄，那是一些陶罐碎片，上麵用硃砂畫著歪歪扭扭的符咒！
“狄公，您看這個。”他將碎片遞給狄仁傑。
狄仁傑接過，就著微光一看，瞳孔微縮——這些符咒的筆畫、風格，與周槐案發現場那個打碎的瓦罐上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
“看來，周槐身邊的瓦罐，就是從這裡出去的。”狄仁傑冷聲道。
就在此時，張承翊似乎觸動了什麼，腳下的一塊地磚忽然向下微微一沉！
“哢噠！”一聲極輕微的機括響動從殿宇深處傳來！
“不好！”兩人心中同時一凜！
幾乎在同一瞬間，殿後傳來一聲驚怒的低喝：“誰？！誰在裡麵！”
急促的腳步聲立刻向大殿奔來！
不止一人！
“滅光！”狄仁傑低喝。
張承翊瞬間吹熄火折，殿內重歸黑暗。
他迅速護在狄仁傑身前，短刃已握在手中。
“砰！”的一聲，後殿門被猛地撞開，兩條黑影手持棍棒衝了進來，借著門外透入的微弱天光，隱約看到殿內有人影，立刻嘶喊著撲了上來！
“找死！”張承翊低吼一聲，迎身而上！
黑暗中隻聽拳腳碰撞聲、悶哼聲、短刃破風聲接連響起！
張承翊身手遠超對方，幾個照麵便已將一人踹翻在地，另一人也被他反扭手臂，短刃架頸，製伏在地。
但最先發聲那人卻並未衝入，反而在外發出一聲呼哨，隨即腳步聲快速遠去，顯然是逃走去報信了！
“讓他跑了！”張承翊懊惱道，將製伏的那人打暈捆牢。
狄仁傑卻並未慌亂，沉聲道：“無妨，速戰速決，看看他們剛纔在守護什麼！”
既然已經暴露，便無需再隱藏。
張承翊重新晃亮火折，兩人迅速衝向殿後。
隻見後殿一側牆壁上，赫然有一道剛剛開啟的暗門！
門內是一條向下的石階，濃烈的怪異氣味正從中湧出！
兩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立刻衝下石階。
石階不長，下麵是一間陰冷潮濕的密室！
密室不大，景象卻令人悚然——
一側堆著些麻袋，露出裡麵乾枯扭曲的暗褐色藤蔓；
另一側是幾個密封的陶缸；
中央石台上，竟躺著一具麵色青紫、死狀痛苦的屍體！
看穿著似是道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牆角一個正冒著青煙的小火盆，裡麵還有一些未燃儘的紙張和布料，旁邊散落著幾個開啟的空箱籠。
顯然，對方正在緊急銷毀物品，還沒來得及處理完！
狄仁傑迅速掃視，目光定格在石台下一處不起眼的暗格。
他示意張承翊開啟，裡麵赫然放著一個小巧的銅盒！
開啟銅盒，裡麵是幾顆龍眼大小、色澤暗沉的“丹藥”，以及一小包用油紙緊緊包裹的、顏色格外暗沉的粉末。
“帶走！”狄仁傑當機立斷。
此地不宜久留，逃走的匪徒隨時可能喚來同黨。
張承翊拿起銅盒，又快速檢查了一下那具屍體，並無其他發現。
兩人迅速原路退出，經過大殿時，張承翊扛起那個被打暈的俘虜。
如同來時一般，他們悄無聲息地翻出矮牆，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清虛觀再次恢複死寂，隻留下被打鬥攪亂的現場和那間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密室，證明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驛館的書房，即將迎來至關重要的證物。
而那個俘虜，將成為撕開迷霧的關鍵突破口。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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