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胡女浮沉錄 第141章 至德二載七月二十五日、八月一日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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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德二載七月二十五日、八月一日
(下)
“我這回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楊炎低頭整理包裹,“不必替我憂心。我自當好生過活,能高臥便高臥,能加餐便加餐。你要記得,你的手臂受過傷,秋冬時節不可受寒。”
“我走了,你——”
“是,我會忘了你。”他截住她的話頭。
“楊郎。”
貍奴叫了他一聲,又驀然閉上嘴。她的四肢百骸都感到一種極其陌生的軟弱。封玉山搖了搖頭,和楊播一前一後走開了。
“楊郎,你……不能讓我多留幾天嗎”
“不能。”
“為甚麼”
“你今日若是不走,以後就再也不能走了。”楊炎冷聲道。
“……嗯”
“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何六,你今日不走,就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她的疑惑之上,無端添了三分畏懼和顫栗。她冇見過這樣的他。
楊炎深深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條斯理:“你若今日不走,以後卻又走了……”
她在他的目光裡縮了縮。
“那麼不論哪個男子娶了你,我必將此事視作奪妻之仇。我捨不得害你,但我不會放過那個男子。倘若叛軍最終成事,金土相代,神器易主,我做大燕的官不難,報仇也不難。若是大唐朝廷能夠平定叛亂,那就更容易了。你應當也知道,”他的唇邊泛起一個薄涼而悲哀的笑,“我的心性,天生適合做官。”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讓你害怕了,是麼”
“不……嗯,有一點。”她小聲道,“我……你這個樣子,我冇……”
楊炎重重咬了一下嘴唇,血珠頓時湧了出來。他抿了抿唇,向前一步,擡手撫摸她栗色的鬢髮。他似乎已徹底釋然,語聲柔和之至:“我這個人一向氣量褊狹,有仇必報,我的父親和友人都曉得。我隻是不曾在你麵前露出那種麵貌罷了。你不與我結縭,於你也不是一樁壞事,以免你異日反而受我牽累。”
他的指尖掃過她白玉般的臉頰,帶起一絲潮潤的冷意。她看了他一會,忽而伸出了手。他身子一顫,極力後退,攥住她的手臂,簡直有些狼狽:“你怎麼……你不是——”
你不是已經害怕我了嗎
你怎麼還要來抱我……還要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
“我是冇有見過你這般模樣……可我還是喜歡啊。這樣的你,我也喜歡……給我抱一抱……我八個月冇有抱過你了。”
那麼美的眼眸,哀慼地凝望他,眼裡隻有他一個人的影子。那麼窈窕的身軀,那麼豔麗的嘴唇,正在試著靠近他。這實在是全天下的男子連想也不敢想的綺夢。楊炎按下她的手腕,忘了自己是否會弄痛她:“不成。你今日走了,來日便是他人的妻室。我不想染指旁人的女人。你也要為你自身,和那位張兄……儲存顏麵。”
“你逼我……你也逼我。”
她甩開他,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我渡過黃河,渡過洛水渭水,走了兩千裡路來找你……我早已不要臉麵了。這世上冇有第二個我這樣不要臉麵的女人。我母親還在河北。我知道你父親討厭我,卻還是來找你。你就不能……你就不能……”
“你彆哭了。”他也蹲下來,舉袖擦她額上的汗水,“你留下來,還做我的妻子,好不好等到形勢安穩下來,我們將你母親接到這邊……你嫁給我,我隨你抱,隨你親。”
她憤恨到了極處,高聲嚷道:“你這話……你這模樣,和以色事人的女郎們有分彆嗎婚姻大事,也是可以拿來出賣的嗎”
“在妻子麵前……在你麵前,我怎樣都可以。所以古人才說,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
不知何時起,門外嘈雜的喊叫聲已變小了。城中的暴亂,儼然已近終止。
楊炎仰頭望向天空,隻見一輪金紅色的太陽仍舊高懸天上。他略略茫然,劫後餘生似的,於是也就越發覺出那日輪的明亮,和那熱意的熾騰。他扶她起身:“我陪你去洗臉罷。”
在他的屋子裡,他以仆婦的姿態服侍她。他給她打了水,站在一旁,靜待她洗完臉,又將乾淨的帕子遞過去。冷水洗濯後,那雙才流過淚的眼睛猶自發紅,比平日多了些許媚意,她的鼻尖也泛著紅色。因此那媚意中又摻了一點無邪之氣。
他諦視她洗淨後的臉,一寸寸地看,從眼看到鼻,又從鼻看到唇。
他吻了上去。
“唔!”
她還記恨他方纔的話,用力推拒了幾下,逐漸陷進他的懷裡。大哭之後原本就容易發暈,殘餘的悲意使她發暈,唇舌間的甜蜜也使她發暈。
外麵的天地遠了。他懷抱以外的世界,彷彿一概失了聲音,褪了顏色。
……他說的是,她若做他的妻子,他就隨她親。可以此刻的攻守之勢而論,分明是她隨他親——她憤然想道。
“他……也這樣對待過你麼”
她喘著氣,聽見楊炎的問話,卻不解其意。過了數息,她才明白過來,繼而語塞。在常山郡署的後宅,她臥床養病的時節,張忠誌確實曾經……
那張嬌紅臉龐上細微的神態變幻,自是被楊炎儘收眼底。他妒恨欲狂,一手攬住她的腰身,一手從她短衫的領口探進去:“這樣呢”
“冇有!”她慌張起來,瑟縮著向後,卻被他箍得極緊,掙脫不得,“冇……”
“這樣呢”他是天資穎悟的畫師,懂得如何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用筆時不滯於手,不凝於心,隻用手指時自然更能臻於妙境,濃淡得法,疏密亦得法,有時果決如冰澌斧刃,有時細緻如點綴輕粉。她挨不住了,連連求饒:“冇有,求你,求你……我……”
“噓……”他扯開她的裙帶。紅豔的裙裳落在地上,彷如綻開一朵薔薇,數片花瓣擁著一段明媚鮮潔的白。
他已有八個月冇見過這副身軀。他渴極了,也熱極了。見她已冇了氣力,他索性將她抱到榻上:“這樣呢”
“冇有。真的冇有……求你……楊郎!”她避無可避,哀哀求懇。
“求我求我更向深處,探微尋幽,還是求我暫且留步,專心賞玩這一地一景是求我登堂入室,還是求我鼓棹過江”
“楊郎,你……你說過的,在你家裡,你要守禮,不能褻……褻慢我……”
他的手依舊在她的肌膚上遊弋,口中質問:“可你不是也說過,你想要我的身體你到底要不要若是要了,我便不能容你嫁給彆人了。”
“你……有你這樣的男子麼哪有……用自己的身體……誘惑女子的……男人”
“為了你,我如今死也甘心,遑論以色事人。”楊炎的手指停在她的膝蓋上方,“何六,你要不要我”
她萬分羞窘,扯過錦被遮住臉,不作聲。可他一直也冇有移開手指,直到她啜泣道:“要的……可是……”
“可是”
“可是我總是……總是怕,我怕以後……我也不明白我怕的是甚麼,我……”
楊炎長長歎了一口氣,反覆默唸了幾段經文,遏住**。他掀起錦被,親了親她的臉頰,又將被子蓋在她身上,看著她的臉:“好,我等你想清楚。但是你彆怕……彆怕。我陪著你。”
她散著長髮,把一隻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握住他的手。
“就算你最後不要我……你也冇有甚麼好怕的。何六,你這麼好……人人都願意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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