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內外三百年 第56章 甘露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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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密謀定策
太和九年(835年)秋,長安城在金黃的銀杏葉與肅殺的秋風中,醞釀著一場帝國建國以來未曾有過的狂瀾。權閹王守澄被鴆殺,標誌著文宗皇帝與李訓、鄭注集團剷除宦官的努力取得了階段性突破,但也將雙方都推向了必須攤牌的懸崖邊緣。剩餘的宦官集團,如左神策軍中尉韋元素、右神策軍中尉仇士良(王守澄死後接任者之一)、樞密使魚弘誌等人,如同驚弓之鳥,雖暫時蟄伏,但其掌控的神策軍係統依舊強大,且對朝臣充滿警惕與敵意。
誅殺王守澄的勝利,極大地刺激了李訓的野心和樂觀情緒。他已官至宰相(同平章事),加“守尚書右仆射”,權勢熏天。他與遠在鳳翔節度使任上的鄭注通過密使頻繁聯絡,共同策劃著對宦官集團的最後一擊,意圖將其連根拔起,永絕後患。
最初的計劃,是由鄭注利用赴京朝覲或皇帝駕臨其防區(鳳翔)的機會,挑選數百親兵作為護衛,在為王守澄舉行葬禮時,由文宗下詔命所有宦官前往送葬,屆時鄭注率親兵閉門圍剿,將宦官一網打儘。這是一個相對穩妥且成功的可能性較高的計劃。
然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李訓的心態發生了微妙而致命的變化。他擔心,如果此計成功,那麼首功必將歸於手握兵權的鄭注。屆時,鄭注的權勢將遠超自己,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一種“獨占大功”的貪念,以及或許存在的、對鄭注這個“藥劑師”出身的合作者的潛在輕視,促使他改變了主意。
李訓決定,撇開鄭注,由自己在長安單獨行動,設計一個更加“完美”、更能體現他個人智謀的方案,搶在鄭注之前解決宦官問題。他秘密聯絡了其黨羽,如左金吾衛大將軍韓約、太原節度使王璠、邠寧節度使郭行餘、京兆少尹羅立言、禦史中丞李孝本等人,進行部署。他甚至說服了文宗,稱如此大事若依賴外鎮,恐生變故,不如在京城之內,由朝廷親自解決,更能彰顯天威。文宗或許也被迅速成功的渴望所驅動,竟同意了李訓的冒險計劃。
一個極其複雜、環環相扣,卻也充滿了不確定性的行動方案,在李訓的腦海中成型。其核心在於:偽造天降“甘露”的祥瑞,誘使宦官首領離開禁軍護衛森嚴的內廷,前往位於大明宮前廷的左金吾仗院(左金吾衛衙門)“觀看”,屆時伏兵齊出,儘數誅殺。
第二節:金吾伏兵
太和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壬戌日。清晨,大明宮紫宸殿如常舉行早朝。文武百官序班而立,文宗皇帝端坐禦榻。然而,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異樣的緊張,知情的李訓黨羽們,手心沁出冷汗,不知情的官員則對今日格外肅穆的氣氛感到些許困惑。
按照計劃,左金吾衛大將軍韓約(本名韓重華)出班奏事。他並未按常例報告京城治安,而是深吸一口氣,朗聲奏道:“啟奏陛下,昨夜左金吾仗院內後廳,石榴樹上,夜降甘露(甜美的露水),臣已隔簾奏聞!”
天降甘露,在古人看來是天下太平、君主德政感召上天的祥瑞之兆。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循例向皇帝稱賀。李訓與舒元輿(另一宰相,亦參與密謀)趁機出班,率百官再拜,恭請皇帝親往觀瞻,以承天眷。
文宗故作沉吟,隨後應允。他先命宰相及中書、門下兩省官員前往左金吾仗院查驗真偽。李訓、舒元輿等人去後不久,便回來奏稱:“臣等恐非真甘露,不敢輕言。若果然是真的,則天下莫不慶幸。”
這故作遲疑的奏對,是為了將戲做足,誘使宦官首領離開皇帝身邊。文宗於是順勢說道:“豈有如此之事!”隨即下令,命左右神策軍中尉、樞密使等內侍省主要宦官,前往左金吾仗院“仔細看來”。
這是一個關鍵指令。如果仇士良、魚弘誌等所有掌權宦官都奉命前往,那麼計劃便成功了一半。仇士良、魚弘誌雖心中未必全無疑竇,但在皇帝明詔和“祥瑞”的名義下,也不得不率眾宦官前往左金吾仗院。
然而,就在仇士良等人即將離開含元殿(皇帝已移駕至此等候訊息)之際,意外發生了。那個負責報祥瑞的左金吾大將軍韓約,此時正守在左金吾仗院門口迎接。他本非膽壯之人,肩負如此重任,已是心驚肉跳。當仇士良等一眾宦官到來時,韓約竟因過度緊張,麵色慘白,汗流浹背,連行禮都對答失次。
老奸巨猾的仇士良立刻察覺有異,驚問:“將軍何以如此?”
恰在此時,一陣穿堂風吹過,掀動了廳堂旁的帷幕,露出了幕後隱藏的、手持兵刃的伏兵身影!同時,兵甲碰撞之聲隱約可聞。
“事泄矣!”仇士良驚呼一聲,與魚弘誌等宦官反應極快,不及多想,立刻轉身向外狂奔!守門的金吾衛士兵猝不及防,竟未能及時關閉大門。
第三節:閹奴反噬
仇士良、魚弘誌等宦官如同受驚的兔子,拚死逃回含元殿。他們深知,此刻唯一的生路,就是牢牢控製住皇帝!
此時,文宗皇帝尚在含元殿等候訊息,李訓見仇士良等人狂奔而回,情知大事不妙,急忙命令殿外的金吾衛士:“上殿護衛,人賞錢百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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