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_天上掉下個銅板都得姓李 第1644章 吃瓜群眾
高桓權睜眼看著床頂的帷幔,昨夜的放縱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帶著些許快意,如今隻剩下一種虛脫的疲憊。
紮著坐起身,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啞著嗓子喊道:“來人!水!”
房門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是侍候的婢女,而是醉仙樓那位麵容精明的管事,臉上掛著狐狸一樣的笑容,身後還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壯漢守在門外。
管事雖未言語,但那氣勢已讓高桓權心頭一緊。
“權郎君,您醒了。”管事笑眯眯地拱手,“昨夜可還儘興?”
高桓權心中不悅,但礙於麵子,還是“嗯”了一聲,端起旁邊案幾上不知何時備好的涼茶,猛灌了幾口。
那管事見狀,也不繞彎子,從袖中掏出一張清單,雙手呈上:“郎君儘興便好。這是昨夜的各項花費,請您過目。
酒水、佳肴、舞姬獻藝、場地使用……周郎君離開的時候已經將這些錢都結算過了。”
但是這位姑孃的夜度資,周郎君走的時候,權郎君還未曾.......”
管事的話說的明白,周郎君離開的時候,你還沒在這兒過夜呢。
所以這份錢,人家不知情,也就沒辦法付了。
“周郎君離開之後,您在這邊的花銷,共計一百八十三貫錢。”
“什麼?!”高桓權一聽這數目,眼睛瞬間瞪圓了,一把抓過清單。
雖然知道平康坊消費不菲,卻也沒想到竟如此離譜!
那個周郎君,不是已經付過了昨日的花銷了嗎?
自己,不過是在這裡多了一個過夜的費用,還有就是.......
轉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舞姬,此時她已經醒來,正躲在被子裡,用被子捂著胸口,柔弱似水的看著屋內眾人。
該死,那個姓周的,怎麼半道自己走了,好歹.......
高桓權咬緊了後槽牙。
管事笑容不變,依舊帶著幾分恭維:“權郎君,咱們醉仙樓是小本經營,概不賒欠。您看這賬……是現結,還是?”
高桓權臉色鐵青。
“我……我今日未帶足錢財,回頭讓人送來!”
管事臉上的笑容頓了頓,語氣也稍微淡了淡,但是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笑容:“權郎君,這恐怕不好吧?這不符合本店的規矩啊。”
“能在這裡掛條子的,那都是長安城有頭有臉的人,人家偌大的宅邸就在長安,用不著敝店的人拿著條子登門,人家就自行將錢財送來了。”
長安城能在平康坊一擲千金的,都是有些身份,要臉麵的人。
要是被館閣中人拿著條子到家裡要賬,那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所以,隻要頭一天留了條子,次日都會讓家中的人將錢送來。
“權郎君,您........是外來戶吧?”
“外來的人,本店是不掛單的,若是人人都說回頭送來,轉頭離開了長安,那小店的生意,可就沒法做了。”
管事詳細的解釋著。
高桓權的護衛此時也在門外,聽到動靜想進來,卻被門口的兩個壯漢攔住,雙方劍拔弩張。
見自己的人被攔在門外,高桓權心中一驚。
“你們想乾什麼?知道我是什麼人嗎?!”高桓權又驚又怒,身份幾乎要脫口而出。
“郎君的身份,小的不敢妄加猜測。”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說,“在長安城,在平康坊,就得守這裡的規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若是鬨將起來,驚動了巡街的武侯......恐怕對郎君的聲名,更為不利吧?”
“屋子裡還有一位小娘子,郎君的護衛進來,恐怕不妥。”
聽聞此言,高桓權瞬間泄了氣,臉色由紅轉白。他不能把事情鬨大,絕對不能!若是讓大唐朝廷,特彆是讓宮裡知道他昨晚的行徑.......
和親之事就徹底完了,他回國後也無法交代!
“我的護衛就在外麵,讓他們回去取錢,送到這邊來,如何?”高桓權想起了外麵還有自己的人在,麵色也恢複了正常。
又不是付不起。
管事聞言,原本有些嚴肅的麵色,霎時間如同春風化雨,笑容重新堆滿了臉龐,這變臉的速度之快、之自然,讓高桓權看了都直呼神奇。
“哎呦!原來如此!是小人眼拙,誤會權郎君了!”管事立刻躬身作揖,態度恭敬得無可挑剔,“既然郎君有此安排,那自然是再好不過!敝店開門做生意,講的就是一個誠信和規矩,方纔多有得罪,還請您海涵!”
他立刻揮手讓攔路的壯漢退下,親自引著高桓權的一名護衛進來,詳細說明瞭欠款數額。
一百八十三貫。
護衛聽聞這個數字,眼角也微微抽搐,但還是領命,快步離開醉仙樓,趕回鴻臚寺驛館取錢。
護衛去取錢,高桓權依舊留在這邊,管事也變得熱情周到起來,叮囑依舊躲在床上的女子,好好照顧高桓權。
又命人奉上醒酒湯和精緻的茶點。
彷彿剛纔要賬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高桓權經過這一遭,心情已然大壞,那份縱情聲色後的空虛與懊惱再次湧上心頭。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護衛帶著沉甸甸的錢帛返回,當著管事的麵清點完畢。
交割清楚,拿到蓋有醉仙樓印鑒的結清憑條後,高桓權帶著護衛離開。
醉仙樓後方的一間密室內,那名管事正恭敬地向一名身著常服的中年人彙報:
“東家,事情已經辦妥,錢貨兩清,憑條也給他了。”
東家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做的好,把‘高句麗權姓商人’在醉仙樓一擲百金、風流快活的訊息,慢慢放出去,尤其是……往那些禦史言官常去的茶樓酒肆裡傳一傳。”
“什麼權姓商人,總要有人去猜他的身份。”
.......
高桓權帶著一身殘存的酒氣回到了鴻臚寺驛館。
本想悄無聲息地溜回自己的房間再休息一番,然而,剛踏進驛館大門,早已等候多時、心急如焚的正使樸滿城便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他麵前。
樸滿城臉色鐵青,雙眼布滿血絲,顯然是一夜未眠。他揮退了左右,將高桓權“請”進了自己的房間,關緊了房門。
“世子!”房門剛一關上,樸滿城再也壓抑不住,聲音帶著顫抖和極致的焦灼,“您……您昨夜去了何處?!為何夜不歸宿?!您可知這是何處?這是大唐長安!您可知我等身負何等重任?!”
高桓權本就心煩意亂,被如此質問,更是惱火,不耐煩地揮揮手:“本世子不過是出去走走,領略一下長安風物,有何大驚小怪!”
“走走?領略風物?”
樸滿城氣得鬍子都在發抖,強壓著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世子去的,是平康坊!是那等風流藪澤、是非之地!您……您還在那裡夜宿!世子啊世子,您……您糊塗啊!”
“方纔您的護衛回來,還取了將近兩百貫的財帛.......”
“嗨呀!”
樸滿城一甩袍袖,臉上儘是憤懣與不滿與著急。
這要是傳出去。
這可怎麼辦!!
高桓權臉色一變,沒想到訊息竟然這會兒就傳到了鴻臚驛館裡。
“那又如何?不過是些許錢財之事,本世子已經處理乾淨了!”
“處理乾淨?您以為付了錢就了事了嗎?”樸滿城痛心疾首,捶打著胸口,“問題的關鍵不在錢!在於您的行為!您是我高句麗王世子,是來向大唐求娶公主的使臣!”
“您流連妓館,夜宿不歸,此事若傳揚出去,大唐會如何看待我高句麗?會如何看待您?”
“他們會覺得我們毫無誠意,覺得您品行不端!大唐的公主是何等的身份。”
“更何況,您此番的目標,還是.......還是大唐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
“大唐皇帝怎麼會願意將自己的嫡長公主,下嫁給一個在長安……在長安**的番邦世子嗎?!”
“本來此事已是困難重重,以我高句麗之國力,以世子您之身份,縱然不能尚嫡長公主,求娶一位宗室公主,原本希望甚大!”
樸滿城越說越激動,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袖:
“可是若是這訊息傳出去,您的名聲壞了,大唐最重禮法體統,屆時恐怕是連一位冊封的宗室公主,您都娶不到了啊!”
“下官在長安打聽過,今年開春的時候,那曾經的吐穀渾王子慕容順,都娶了一位大唐冊封的宗室公主!那慕容順是什麼人?說得好聽是王子,可吐穀渾都沒了,他不過是個亡國降臣,寄居長安而已!”
他看向高桓權,語氣充滿了難以接受:
“連他這樣一個亡國之人,都能尚公主。殿下,您是我高句麗堂堂正正的王世子,我國帶甲數十萬,疆域遼闊,遠比那早已不存在的吐穀渾強盛百倍!您的身份,比那慕容順尊貴何止千萬?原本娶一位公主,是順理成章之事,可如今……如今卻……”
樸滿城的話沒能說完,但那未儘之語像一根根針,紮在高桓權心上。
一個亡國奴都能做到的事情,他原本唾手可得,現在卻可能因為一夜荒唐而徹底失去!
高桓權張了張嘴,想辯解,卻發現,任何話語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更何況,這裡是長安城,不是高句麗,即便是高桓權和樸滿城有再大的能耐,也做不到以使者的身份在長安城封鎖訊息。
高句麗王子夜宿平康坊,一擲百金的訊息就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長安城的酒肆、茶樓、坊市間飛速傳開。
起初還隻是隱晦地提及“番邦豪客”、“高句麗權姓商人”,但很快,細節變得越來越清晰,指向性也越來越明確。
就是住在鴻臚寺驛館裡的那位高句麗王世子,高桓權!
西市一家熱鬨的茶肆裡,幾個穿著體麵的閒漢正圍坐一桌,唾沫橫飛地議論著。
“聽說了嗎?就那個高句麗世子,前呼後擁的,架勢擺得十足,結果呢?”一個瘦高個擠眉弄眼,故意賣著關子。
“結果怎的?快說快說!”旁人催促道。
瘦高個壓低了聲音,卻又確保周圍幾桌都能聽見:“在醉仙樓快活了一晚上,結果第二天早上,連留宿的錢都掏不出來!被人家管事堵在房裡,差點走不了人!”
“謔——!”周圍響起一片誇張的驚歎聲。
“可不是,我有個朋友在醉仙樓........”旁邊一個人立刻接茬,彷彿親眼所見。
“說是那世子爺臉色那叫一個難看,最後沒辦法,讓護衛跑回驛館取的錢!一百多貫呢!”
流言也是越傳越離譜。
當然,這背後也少不得有人推波助瀾。
甚至不需要捏造事實了,三人成虎,以訛傳訛,離譜到人難以想象。
人具有喜歡吃瓜的天性,一邊吃,一邊傳。
起手就是“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千萬彆跟彆人說。”
最終便是已經發生的事實,被人用最引人注目、最傷風敗俗的方式傳播了出去。
訊息像瘟疫一樣蔓延,自然也傳回了鴻臚寺驛館。
當有小吏來驛館辦事,眼神中那掩飾不住的鄙夷和探究落在高句麗使團成員身上時,所有人都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如同被當眾抽了耳光。
高桓權躲在房間裡,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一失足成了整個長安城的笑話。
涇陽王府,書房內。
李複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聽著老周彙報這件事情。
“……訊息傳得很快,如今坊市之間都在議論,禦史台那邊,也已經有彈劾的奏章遞上去了。”
李複笑著擺了擺手。
“禦史台的人出手早了。”
“高句麗的使者還沒動靜呢,他們連陛下的麵都見不到。”
“這回彈劾高桓權有什麼用?”
“長安城裡,在平康坊愜意的達官顯貴多了去了。”
“算不得什麼。”
老周躬身應聲。
“不過,眼下禦史台知道這件事,也好,到時候等到高句麗的人提出來想要和親,重頭戲就該到禦史台的身上了。”
“可不要一整天隻盯著朝堂上的自家人,到了番邦身上,就熄火了。”
“這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