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梟臣 第27章 宿命的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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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東郭,殖貨裡。
殖貨裡的居民以手工業、小商賈居多,也是洛陽城內商籍民的集中居住地。
陸氏這樣的小商賈,也把家安在了殖貨裡。
一是方便往來小市照顧生意。
二來身為商籍,居住地受到嚴格限製,並不是想住哪裡都能賣地置宅。
陳雄在陸氏家中住了三日。
當日逃出永和裡,模樣太過狼狽,渾身傷痕累累,又帶著個血淋淋包袱。
參佐廨人多眼雜,這副模樣回去隻怕惹人生疑。
和老陳一合計,當即決定來陸氏家中暫避。
陸稚安頓好陳寧月芝,和老陳一塊送他到陸氏家中。
陸氏兄弟見他這副模樣大為吃驚,又見陳雅年含糊其辭,當即心裡有數,冇再多問什麼。
陳雄在陸家住下,陸稚千叮萬囑一番,又趕回家中照顧兩個小的。
陳雅年也照常上值,一家人對外表現如常。
陳雄還有軍籍在身,偶爾離家幾日無人會生疑。
這日午後,陳雄拎著竹簍、魚竿走到陸家後院,一片半是菜地、半是花圃的空地中央,有一方小池塘。
近兩日閒得無聊時,他便會來此釣魚。
洛陽的天氣自從過了六月初二,便是一陣晴一陣陰。
氣溫倒是涼爽了,可一陣細雨斜陽,總是弄得渾身濕漉漉。
陳雄挖了些蚯蚓,支好馬紮,往魚鉤上穿了條蚯蚓,魚竿一拋扔進池塘裡。
又從竹簍裡掏出一卷書,把竹簍繫好繩子扔進池塘。
然後,他便一手持魚竿,一手捧書,眼睛看著書卷,開始釣魚。
池塘裡的魚蝦有冇有咬鉤不重要。
這卷手抄本的《十六國春秋·卷六》寫些啥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個環境下,他能夠用冷靜的頭腦,重新審視自己當前的處境。
殺了爾朱世承和蜜多道人,壞了爾朱氏潛藏宮禁的謀算。
又和爾朱世隆照了麵、交了手。
不管爾朱世隆會不會把他當作太後爪牙,他和爾朱氏的這點“小過節”算是結下了。
先不管爾朱榮會怎麼想。
爾朱世隆那傢夥,不論從曆史名聲來看,還是當日接觸來看,都不是個大度寬容之人。
再說,他殺的可是爾朱世隆的親弟弟。
想來,這傢夥會把他記恨在心。
爾朱世承和蜜多道人的身份見不得光。
所以,即使爾朱世隆見過他的樣貌,今後查到他的身份,也無法指認他就是刺客。
同理,他也無法證明蜜多道人是爾朱氏派來,潛伏在大魏宮廷之內的奸細。
如果暴露他是刺客,隻會招致天子元詡的怒火。
他和爾朱世隆,彼此手上都有對方不是把柄的把柄。
所以這樁意外,查來查去不可能有結果,隻能不了了之。
蜜多道人是爾朱氏派來的重要細作,他一死,用不了多久,訊息就能傳回秀容川,傳入爾朱榮耳朵裡。
陳雄不禁皺起眉頭。
魚鉤垂入水麵的地方升起一連串小泡,他也絲毫不覺。
得罪爾朱氏,讓他出走晉陽,提前過躺平生活的計劃嚴重受挫。
就算他隻是小蝦米,不被爾朱氏放在眼裡。
可爾朱世隆想來不會忘記,殺死親弟弟的凶手。
這傢夥可是爾朱榮身邊的左膀右臂,爾朱氏的代表人物之一。
難辦啊難辦~
陳雄眉頭愈緊。
去晉陽是為了提前下注、押寶。
爾朱集團、賀拔集團乃至將來的高歡集團,都會圍繞晉陽做一番經營爭奪。
要想憑藉先知先覺吃到時代紅利,晉陽的機會絕對比洛陽多得多。
可現在,他直接把大莊家的人給殺了。
坐不上牌桌也就算了,弄不好連小命都保不住。
對於他來說,繼續留在洛陽,反倒是當下最穩妥的一條路。
最起碼洛陽的秩序尚未崩潰,大魏朝廷的最後一絲元氣聚集在這裡。
不像關中,諸胡反叛自立旗號,儼然一副十六國重演的亂局。
也不像河北,連年乾旱賦稅沉重,百姓被壓得喘不過氣,滔天怨氣已經在醞釀劇變。
更不像淮南荊襄,常年南北對峙,亂兵、流民、盜匪彙聚成流。
梁州、益州又太過偏遠,幾十上百人的小隊伍,想要平安遷徙前往,幾乎是不可能。
可是留在洛陽,他又能做什麼?
陳雄左右手魚竿、書卷對換一下,換了個沉思的姿勢。
首要訴求肯定是保命。
不隻是在兩年後的大變局裡保命,還要帶領一家子平平安安活下去,活得好。
要想做到這一點,謀取官職投身權力場,無疑是目前擺在他麵前的最好選擇。
掌握權力是為了調配資源,有糧有錢才能拉起一支屬於自己的人馬。
手裡有了武裝,纔有保命的本錢。
至於更長遠的路,那是在性命有了保障之後,纔有資格考慮的問題。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好像又回到原點
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老老實實投靠李神軌
最起碼一兩年內,能風風光光過好日子”
陳雄吐了口濁氣,滿心鬱悶。
如果他現在哭著去求李神軌再給次機會,也不知人家會不會答應
曾經的李郡侯他棄如敝履。
現在的李郡侯他高攀不起。
什麼叫世事無常,造化弄人,陳雄現在可算是深有體會。
“算來算去,如今能用的人脈,好像隻有好大侄陳元康,和臨洮縣主元明月”
“陳元康畢竟年輕,遠冇有進化到高歡謀主的境界
好大侄對我一家倒是不錯,可格局還是小了些,向上的人脈也不怎麼靠譜”
“元明月這女人知道我殺了蜜多,應該會很高興纔對
元明月畢竟是宗室近親,如果能藉助此次機會,在胡太後麵前露露臉,說不定能成為他向上攀附的捷徑!”
唔
陳雄沉吟著,恍然間意識到了一點。
他和胡太後之間,隻隔了個元明月。
他和大魏王朝最高統治者的距離,似乎並不遙遠。
且不論胡太後能力、品行如何。
最起碼兩年之內,這婆娘都會是王朝至尊,大魏公卿臣民所認可的最高掌權者。
陳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臉上表情變得很精彩。
他和爾朱氏這點過節八成過不去了。
按照目前局勢發展下去,兩年後爾朱榮必反無疑。
也就是說,爾朱氏和大魏朝廷的矛盾不可調和!
那麼擺在他麵前的似乎隻有一條路。
投效朝廷平亂安社稷,兩年後阻擊爾朱榮!
即便不成功,也能在此期間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勢力,增加亂世保命的籌碼!
陳雄“嘶”地猛吸口氣。
換個角度思考問題,果然通達豁然許多。
隻是冇想到,大魏王朝這艘破船,最後竟是他主動選擇登船。
這船破是破了點,卻是他現在攫取權力的唯一途徑。
誰讓他開局投在了洛陽,還倒黴悲催地殺了爾朱榮的堂弟。
以前嫌棄手裡的牌爛,總想著換一把好牌。
畢竟,誰特麼穿越到525年,還想和元魏朝廷、胡太後、元詡綁一塊?
誰不想抱爾朱榮、賀拔嶽、高歡、宇文泰大腿?
葛榮的小細腿也行啊!
誰不想拉支隊伍自己當老闆,本錢在哪?!
既然好牌冇他的份,隻能硬著頭皮打爛牌。
所謂順勢而為,就是這個道理!
就算最後打不出王炸,做不了時代浪尖上的弄潮兒,保一家老小活命,安心投靠天命梟雄,繼續做打工仔也不錯。
成王敗寇看似輕飄飄一句話,可一本史書翻過去,幾人有資格說出口?
實力冇到位之前,還是務實些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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