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啟元 第13章 京闕風起;景王趙瑋
應天府的夜,金粉般的靜謐下藏著暗湧。朱紅宮牆鎖著皇城燈火,城東柳府的燭火卻比宮燈更灼目,徹夜未歇。
柳乘業臨窗對弈,指尖白玉棋子懸在棋盤上方,遲遲未落。暗紫蟒紋常服裹著他壓人的威嚴,領口雲紋在燭火下流轉,即便未戴朝冠,那股權柄浸淫數十載的氣場,仍讓滿室死寂。簷角銅鈴被秋風撞響,鈴聲未落,一道黑影已跪伏書房外:「相爺,東南急報。」
「說。」柳乘業眼皮未抬,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
「沈硯……沈伯山那個兒子,帶著一夥山匪破了郡城!」暗衛聲音發顫,「當年沈伯山一家被流放,這沈硯半道逃脫,不知怎的糾集了山匪,竟直撲郡府!王懷安被亂民圍在府裡,活活打死,家產被搶,郡守府也被燒了。」
「啪」的一聲,白玉棋子狠狠砸在棋盤上,壓住那枚絕殺黑子的同時,震得滿盤棋子簌簌亂跳。柳乘業猛地轉過身,燭光映出他驟然沉冷的臉,眼角溝壑裡翻湧著怒意:「沈硯?那流放犯的孽種,居然還活著!」
滿朝皆知,沈伯山曾是柳乘業最棘手的死對頭,兩人在朝堂鬥了十年,最終柳乘業羅織罪名,將沈伯山一家判了流放,本該永絕後患,誰料沈硯竟成了漏網之魚,如今還敢帶著山匪掀翻他的棋子。
暗衛伏在地上,聲音更低:「還有……王懷安的賬本被搜出來了,上麵記著,這些年貪汙的軍餉、賦稅,半數都以『孝敬』名義送進了柳府。」
柳乘業喉間溢位一聲狠笑,指尖狠狠攥皺了案上的急報,紙張碎裂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廢物!養他是守著東南財源,不是讓他死得這麼難看,給我惹禍!」他眼底陰鷙翻湧,「亂民動手倒省了麻煩,可沈硯這孽種,分明是衝著我來的——他知道王懷安是我的人,故意挑唆百姓,就是想敲山震虎!」
燭火搖曳,映得他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柳乘業抬手撫過頷下花白鬍須,語氣驟冷:「傳命!連夜清掉王懷安在京的所有親信,賬本的事,敢泄半個字,滿門抄斬!」
暗衛應聲欲退,又被他喝住:「查!把沈硯那夥山匪的老巢、人手查得一清二楚!」柳乘業眼底閃過狠厲,「沈伯山流放在外掀不起浪,可他兒子送上門來,正好一並清算——讓夜鱗司動手,務必把這孽種緝拿歸案,我要親自問問他,敢跟我作對,憑的是什麼!」
暗衛躬身退去,書房重歸寂靜。柳乘業盯著混亂的棋盤,指尖捏著一枚黑子重重落下,力道幾乎要嵌進木裡。沈硯的出現,像一顆猝不及防的石子,砸破了他權力版圖的平靜,而那流放路上逃脫的仇恨,正順著東南的風,直撲應天府而來。
此時的靖安郡的硝煙還沒散儘,焦黑的郡守府殘垣斷壁前,百姓們擠得水泄不通——既有打死王懷安的亢奮,又有對「山匪占城」的忐忑,交頭接耳的聲浪順著風飄得老遠。
沈硯一身玄色短打,腰間橫挎長刀,站在府門前的石階上。他沒穿官服,眉眼間還帶著少年人的淩厲,卻刻意收了殺氣,抬手壓了壓,嘈雜聲瞬間低了大半。
「鄉親們,」他聲音不高卻穿透力極強,「王懷安貪墨軍餉、剋扣賑災糧,去年冬天凍死在城外的流民、守邊餓暈的士兵,都是拜他所賜!今日他死在你們手裡,是罪有應得!」
人群瞬間炸開鍋,咒罵聲此起彼伏,先前的不安淡了幾分——原來這沈硯不是來搶地盤的,是為了清算王懷安的罪孽。
沈硯等喧鬨稍歇,繼續道:「我知道大家怕山匪作亂,今日起,三條規矩立在這裡,誰犯誰死!」他眼神掃過身後的山匪弟兄,語氣驟然嚴厲,「程!」
話音剛落,人群裡爆發出叫好聲。西倉是王懷安囤積私糧的地方,百姓眼饞了好幾年,如今能領雙倍口糧,比任何安撫的話都管用。領頭的李秀才上前拱手:「沈公子若真說到做到,我等願全力相助!」
沈硯翻身下階回禮,隨即衝弟兄們喝道:「老三帶二十人去西倉清點糧食,午後就開倉!老六率人巡查全城,但凡有弟兄滋事,先打五十軍棍,綁到這裡給鄉親們賠罪!」
「得令!」兩人高聲應下,立刻分頭行動。有百姓親眼見,一個山匪摸了攤販的糖葫蘆,轉眼就被老六按在地上打了五十棍,哭爹喊娘,圍觀者的疑慮徹底消了。
午後西倉外排起長隊,沈硯親自守在門口,看著糧官把稻穀舀進百姓布袋。有老婦人捧著糧袋哭道:「我孫兒去年餓沒的,沈公子,你是活菩薩啊!」沈硯沒多言,隻讓手下多給了她半袋米。
當晚,他在府衙召集李秀纔等人議事,翻出王懷安留下的賦稅冊,劃掉苛捐雜稅,隻留正稅還減了三成:「百姓剛遭罪,稅賦得輕,軍餉我來想辦法,絕不動他們的血汗錢。」
同時,他讓人加固城牆,收攏王懷安的殘兵——這些士兵多是被剋扣軍餉的窮苦人,沈硯承諾「按月發足軍餉」,又挑老兵當隊長,兩日就整編出兩百人的守城隊伍。
夜幕再降時,郡城已有了零星燈火。百姓敢開門點燈,攤販擺起夜宵,看著巡邏隊伍紀律嚴明,沒人再把他們當「山匪」,還主動端出熱湯遞過去。
沈硯站在城頭,望著下方漸顯生機的城池,指尖摩挲著刀柄。他不知道王懷安背後牽扯著應天府的大人物,隻想著守住這滿城信任,應對接下來可能來自官府的反撲。
禦書房的龍涎香混著墨香,沉沉漫在空氣中。柳乘業剛踏入殿門,便見明黃龍袍的趙珩正臨案批閱奏摺,燭火映著他緊蹙的眉峰,周身已透著幾分不悅。
「陛下,東南急報,事關重大,臣不得不深夜覲見。」柳乘業躬身行禮,聲音壓得恰到好處,既顯急切,又不失臣子的恭謹。
趙珩抬眸,見是他,放下朱筆:「何事驚擾?」
「渝州郡城失陷了。」柳乘業緩緩開口,目光落在皇帝驟然緊繃的臉上,「沈伯山之子沈硯,勾結山匪破城,郡守王懷安被亂民擊殺,府衙焚毀,局勢已失控。」
「砰!」趙珩猛地拍在龍案上,鎮紙震得嗡嗡作響,眼底怒火翻湧:「一群山匪竟敢奪我大衍郡城?簡直豈有此理!」他霍然起身,龍袍下擺掃過案邊的奏摺,「查!這郡城是在誰的封地範圍內?他的封地出了這等大事,難道事先毫無察覺?」
柳乘業垂眸躬身,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回陛下,渝州乃六皇子——景王趙瑋殿下的封地。」
一句話落地,禦書房內瞬間陷入死寂。趙珩的怒火僵在臉上,隨即被更深的失望與震怒取代,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老六?朕將渝州交給他打理,是讓他曆練才乾,不是讓他放任山匪作亂,連個郡守都護不住!」龍袍下的身軀微微顫抖,既有對封地失陷的憤怒,更有對親生兒子失職的痛心。
「傳朕旨意!」趙珩猛地抬手,聲音劈裂禦書房的死寂,龍袍翻飛間滿是不容置喙的決絕,「著六皇子趙瑋即刻返渝州,十日之內,務必擒殺沈硯、肅清山匪、收複郡城!」
他目光掃過階下的柳乘業,語氣沉得能砸出坑:「若逾期未辦,不必再回朝請罪——直接削去其景王封號,貶為素人,永世不得踏入應天府半步!」
「臣遵旨!」柳乘業躬身領旨,額頭幾乎觸到地麵,眼底那抹得逞的微光一閃而逝,隨即又恢複了恭謹模樣,「臣這就傳旨南下,確保景王殿下即刻知曉陛下聖意。」
趙珩沒再說話,隻是背過身,望著窗外沉沉夜色,指尖死死攥著窗欞,指節泛白——他既怒沈硯作亂,更氣趙瑋失職,這道旨意,既是問責,也是最後的警告。
此時的雍王府書房裡,檀香嫋嫋,架上擺滿了經史典籍,卻在角落暗設著一幅大衍疆域圖,密密麻麻的標注藏著不外露的心思。雍王趙瑾身著月白錦袍,正臨窗臨摹《蘭亭集序》,見柳乘業進來,隻是抬了抬眼,筆下行書依舊流暢:「相爺深夜到訪,怕是不止閒聊吧?」
柳乘業笑了笑,順勢在案邊落座,目光掃過那幅藏在屏風後的疆域圖,語氣帶著幾分深意:「殿下聰慧,臣今日是來給殿下送一則關乎儲位的要緊訊息。」
趙瑾筆下一頓,墨滴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他擱下筆,拿起錦帕擦了擦指尖:「哦?說來聽聽。」
「渝州郡城丟了。」柳乘業壓低聲音,將沈硯破城、王懷安身死的事一一說來,末了補道,「陛下已下旨,令六皇子趙瑋十日之內平叛,否則貶為庶人。」
趙瑾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羊脂玉佩——十三個兄弟爭儲,景王趙瑋雖排行第六,卻因手握渝州兵權,是他奪儲路上的不小阻礙。如今趙瑋犯了這等大錯,正是削弱其勢力的絕佳時機。
「六弟也太不省心了。」趙瑾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卻微微前傾了身子,「相爺覺得,他能在十日之內解決此事?」
柳乘業捋了捋胡須,意味深長道:「沈硯糾集的山匪雖算不上精銳,但占了郡城,又得了百姓支援,絕非輕易可除。趙瑋久在渝州,卻對沈硯的動向毫無察覺,可見其行事疏忽。殿下嫡長之尊,隻需靜觀其變,若趙瑋逾期失責,陛下必然愈發不喜;即便他僥幸平叛,也難免因失職之罪失了聖心——無論結果如何,對殿下都是好事。」
趙瑾聞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他自然明白柳乘業的心思——柳相想借他的嫡長身份穩固權勢,而他則需要柳乘業在朝堂上的支援,兩人本就是心照不宣的盟友。
「相爺所言極是。」趙瑾端起茶杯,淺啜一口,「煩勞相爺多盯著朝堂動靜,若有新的訊息,隨時告知本王。」
「臣遵旨。」柳乘業躬身應下,起身告退時,瞥見趙瑾已走到疆域圖前,指尖正落在渝州的位置,眼底滿是誌在必得的光芒。奪儲的棋局上,景王的一步錯,已然成了雍王的先手優勢。
渝州王府的中軍帳內,燭火將景王趙瑋的影子投在滿牆的軍報上,他正盯著沙盤推演南疆佈防,指尖剛落下一枚代表守軍的棋子,帳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殿下,京城八百裡加急!」傳旨太監捧著明黃聖旨,臉色凝重地踏入帳中。
趙瑋心頭一沉,擱下棋子迎上前,見太監那副神色,已預感到不妙。待「渝州郡城失陷」「十日平叛」「逾期貶為庶人」的字句砸進耳朵裡,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狠狠掐進掌心,原本沉穩的臉色瞬間漲紅,又驟然泛白。
「荒謬!」他低喝一聲,聲音裡滿是難以置信的怒火,「沈硯?沈伯山那個流放逃脫的兒子?竟敢在本王的封地裡作亂!王懷安那個廢物,養著那麼多兵,連個郡城都守不住!」
怒火過後,是徹骨的寒意。他清楚這道聖旨背後的分量——奪儲之爭正烈,十三個兄弟虎視眈眈,尤其是嫡長兄雍王,巴不得他出一點差錯。如今封地失陷,被父皇如此問責,十日之內若平不了叛,不僅親王之位不保,這輩子都再無爭儲的可能,甚至會成為兄弟們的笑柄、柳乘業打壓的靶子。
傳旨太監垂著頭不敢作聲,帳內的將領們也大氣不敢出,看著景王臉色陰晴不定地踱來踱去,龍靴碾過地麵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來人!」趙瑋猛地停步,眼神已恢複幾分銳利,隻是眼底仍藏著未散的戾氣,「即刻點齊三千輕騎,隨本王連夜趕赴郡城!再傳我令,讓周邊縣城守軍合圍,切斷沈硯的糧道!」
他一把抓過案上的佩劍,劍鞘撞在桌角發出脆響:「沈硯,你敢毀本王的前程,本王定要你碎屍萬段!十日之內,必讓郡城複歸,讓父皇看看,他的六皇子,絕非任人拿捏的廢物!」
帳外,馬蹄聲驟起,夜色中,一支精銳騎兵朝著郡城的方向疾馳而去,揚起的塵土裡,滿是景王背水一戰的決絕。
靖安郡府剛換了主人,朱紅大門上還留著刀痕,內裡已被沈硯改成臨時王府。沈伯山身著兒子找來的親王蟒袍,針腳還帶著新縫的褶皺——這「靖安王」,不是朝廷冊封,是沈硯破城後,硬把這位置塞給了他。
他正對著銅鏡出神,廊外傳來親衛急促的腳步聲:「王爺,少主人那邊剛傳來訊息,京裡下旨了!景王十日之內要打過來,逾期就貶為素人!」
沈伯山抬手按住鏡沿,銅鏡裡的人影鬢角染霜,卻難掩眼底的沉鬱。他沒回頭,聲音平靜得像潭深水:「該來的還是來了。」
親衛急道:「柳乘業肯定會說您這王爺是『偽封』,借機攛掇景王往死裡打!少主人還在城頭安撫百姓,要不要先讓他回來商議?」
「不必。」沈伯山轉過身,蟒袍的褶皺掃過案幾,上麵還擺著他當年當文官時的硯台——當年被柳乘業陷害流放,一家五口顛沛流離,是兒子拚著命逃出去,帶著山匪打回靖安郡,不僅報了王懷安的仇,還硬生生給了他一個「王爺」的身份。
「硯兒性子烈,可心裡有數。」沈伯山指尖劃過硯台邊緣的裂痕,眼底閃過一絲厲色,「柳乘業想借景王的刀殺我們父子,卻忘了這靖安郡,現在是我們沈家的地盤。」他清楚,這「偽王」的名號、兒子奪城的舉動,早已把沈家推到了朝廷的對立麵,景王的兵鋒,不過是這場恩怨的開始。
剛踏入議事廳,沈硯身上的硝煙味就漫了進來,玄色短打沾著塵土,他抬手拍掉肩頭的草屑,腰間長刀「哐當」一聲撞在門框上,帶著股桀驁的勁兒。
「父王,京裡的訊息我都知道了。」他沒等沈伯山開口,徑直坐在案前,拿起桌上的涼茶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道。
沈伯山皺著眉:「景王十日之內就到,帶著三千輕騎,還有周邊縣城的守軍合圍,咱們剛占郡城,根基未穩……」
「根基?」沈硯嗤笑一聲,手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父王,這靖安郡是咱們一刀一槍打下來的,百姓站在咱們這邊,糧倉在咱們手裡,城牆被我加固了三道,這就是最穩的根基!」
他猛地起身,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眼神淩厲如刀:「景王來又如何?他那三千輕騎,在我眼裡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柳乘業想借他的刀殺咱們?做夢!」
沈伯山還想說什麼,卻被沈硯打斷,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霸氣:「您放心,不管是景王,還是柳乘業派來的什麼人,敢踏靖安郡一步,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這地盤是咱們的,誰來了都不好使!」
話音剛落,他轉身就衝門外喊:「陸川!」
「在!」門外立刻傳來應聲,陸川快步進來,身上還帶著巡查城牆的風塵。
「去把城防圖拿來,我給父王說說,怎麼讓景王的兵在城外吃癟!」沈硯揚聲道,眼底滿是胸有成竹的狠勁。
陸川應聲而去,剛掀開門簾,四道身影就踏著風塵湧了進來。蘇凜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軍袍,身形挺拔如鬆——他曾是戍邊校尉,因得罪柳乘業部下遭誣陷,才落草為寇。腰間挎著的「弧光」刀鞘泛著古樸的銅色,那是蘇家祖傳的利刃,刀身狹長,出鞘時能映出冷冽弧光,是他最稱手的兵器。
「凜哥。」沈硯抬眼招呼,語氣裡帶著敬重。
緊隨其後的蘇虎,虎背熊腰,臉上刀疤猙獰,手裡拎著一杆丈八長槍,槍尖寒光閃閃,嗓門震得屋頂落灰:「世子放下!景王那廝的兵敢來?看我一槍挑了他的先鋒官!」
三當家蘇熊比蘇虎還要壯碩一圈,肩寬如門板,雙手各攥著一柄人頭大的石錘,錘頭布滿凸起的鐵刺,走動時錘身撞得地麵咚咚響,甕聲甕氣附和:「俺的雙錘早等著開葷了!來多少砸多少!」
秦風是幾人裡最矯健的,一身灰袍束得利落,腰間插著一對短柄雙刀,刀鞘鑲著細密的銅釘,他眼神靈動,進門就笑著揚了揚手裡的紙條:「世子,王爺,景王的輕騎已過青陽關,三日後必到黑風口,周邊縣城的守軍還在觀望,沒敢輕易動。」
最後進來的陸川,身形偏瘦,袖口鼓鼓囊囊,裡麵藏著飛鏢、袖箭等暗器,他默默走到案邊,將卷著的城防圖鋪開,指尖不經意間露出一枚泛著幽藍的毒鏢。
蘇凜頷首,抬手按在「弧光」刀鞘上,古樸的刀身似有感應,微微震顫著發出細碎嗡鳴。他沉聲道:「遵世子令。川弟,你帶弟兄埋伏時務必隱蔽,毒鏢認準馬眼和咽喉,彆浪費在鎧甲上。」
「是,大哥!」陸川指尖撚起一枚幽藍毒鏢,躬身應下,袖口一動,毒鏢已悄無聲息收回。
蘇虎扛著丈八長槍,槍尖擦過地麵劃出火星,咧嘴笑道:「世子放心,東西兩門交給俺和熊弟,保準讓景王的人連城門樓子都摸不著!」蘇熊拎著雙錘上前一步,錘頭相撞發出「哐當」巨響,甕聲甕氣附和:「俺聽二哥的!也聽世子的!來一個砸一個!」
秦風摩挲著腰間雙刀,刀鞘銅釘在燭火下閃著光,躬身道:「世子,風哥這就帶弟兄去黑風口挖溝埋樁,保證三日內佈置妥當。」
沈硯目光掃過五人,語氣鏗鏘:「辛苦幾位哥哥、川弟。記住,百姓們都看著咱們,這靖安郡不能丟,也丟不起!」
「誓死追隨世子、王爺!」五人齊聲拱手,聲音震得議事廳梁柱嗡嗡作響。
沈伯山站在一旁,抬手捋了捋頜下胡須,眼底滿是欣慰。他走上前,目光落在蘇凜腰間的「弧光」刀上,沉聲道:「蘇凜,當年你在北疆戍邊,老夫就聽過你的威名。如今有你這位大哥坐鎮中軍,老夫放心。」
蘇凜身形一正,恭敬拱手:「王爺謬讚,屬下必儘全力,護靖安郡周全!」說罷,他緩緩抽出「弧光」刀,一道冷冽的銀弧劃破空氣,刀身映著燭火,竟泛出淡淡的藍光——那是祖傳寶刀常年飲血,養出的淩厲鋒芒。
「好刀!」沈伯山讚了一聲,轉頭看向沈硯,「硯兒,排程之事你做主,老夫去安撫城中百姓,讓他們知道,咱們沈家與靖安郡共存亡!」
「多謝父王!」沈硯躬身行禮,待沈伯山離開後,立刻沉聲道,「事不宜遲,凜哥、虎哥、熊哥、風哥,還有川弟,即刻動身,三日後黑風口,咱們給景王接風!」
「得令!」五人齊聲應和,轉身大步走出議事廳。蘇虎的長槍撞得門檻咚咚響,蘇熊的雙錘砸得地麵震顫,秦風腳步輕快如影,陸川身形一閃已消失在廊下,蘇凜握著「弧光」刀走在最後,背影挺拔如鬆,舊軍袍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議事廳內,沈硯獨自站在城防圖前,指尖劃過黑風口的標記,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景王、柳乘業,當年沈家所受的苦難,今日就在這靖安郡,一並清算!
三日後,黑風口的晨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將兩側萬丈懸崖裹得嚴嚴實實。崖壁上的枯鬆斜斜探出枝椏,鬆針上掛著晶瑩的霜珠,風一吹,簌簌落在狹窄的山道上,積起薄薄一層白。山道儘頭隱在霧裡,隻隱約能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沉悶地碾過凝結著露水的碎石。
陸川伏在左側懸崖的灌木叢後,袖口半敞,十枚幽藍毒鏢並列排在腕間的皮鞘裡。他眯著眼,透過霧縫盯著山道入口,耳廓微動——馬蹄聲雜亂,帶著行軍的倉促,正是景王的三千輕騎。他抬手扯了扯崖上垂著的藤蔓,這是給秦風的訊號。
片刻後,霧靄中出現了先鋒騎兵的剪影,玄甲在霧裡泛著冷光。為首的校尉手提長刀,正不耐煩地嗬斥著落後的士兵:「快點!殿下有令,正午前必須抵達靖安郡城外!」話音剛落,陸川指尖一彈,三枚毒鏢如流星般射出,精準地釘在最前排三匹戰馬的眼窩上。
「嘶——!」戰馬吃痛狂躁,前蹄揚起,將騎手掀翻在地。山道本就狹窄,受驚的戰馬橫衝直撞,瞬間堵死了後續部隊的去路。陸川趁機連續發鏢,毒鏢破空的輕響被馬蹄聲掩蓋,每一枚都直奔馬眼或騎手咽喉,轉瞬就有十幾人倒地,慘叫聲撕破了晨霧。
「有埋伏!」先鋒校尉的喊聲剛起,右側懸崖下突然傳來秦風的哨聲。緊接著,山道兩側的淺溝裡,二十名手持雙刀的弟兄猛地躍起,刀鋒劈向馬腿——那些淺溝被茅草蓋住,騎兵毫無察覺,馬蹄踩空,紛紛摔進溝裡,尖木樁瞬間刺穿了馬腹和小腿,鮮血混著霧氣彌漫開來。
秦風一身灰袍在霧中翻飛,雙刀如兩道銀蛇,左劈右砍。他身形靈動得像隻山貓,避開一名騎兵的長刀,反手一刀削斷對方手腕,再順勢捅進其心口,鮮血濺在他臉上,與霧珠融在一起。「敢闖黑風口,先問問老子的刀!」他大喝一聲,雙刀同時劈向兩名衝上來的士兵,刀光閃過,兩顆頭顱滾落在地,眼睛還圓睜著,滿是驚愕。
混亂中,景王的副將帶著一隊騎兵衝了上來,試圖穩住陣型。就在這時,崖上突然傳來轟隆巨響——蘇熊雙手各拎著半人高的石錘,正奮力推著一塊磨盤大的巨石。「給俺下去!」他暴喝一聲,巨石滾落,砸在山道中央,瞬間砸扁了三匹戰馬和五名士兵,碎石飛濺,又絆倒了一片人。
蘇虎扛著丈八長槍,守在山道中段的拐角處,見副將衝來,嘴角勾起一抹獰笑。他紮穩馬步,長槍如毒蛇出洞,精準地刺穿了副將的肩胛。「想過去?先過你虎爺爺這關!」他猛地發力,長槍一挑,將副將甩向空中,再順勢一槍,槍尖從其心口貫穿,鮮血順著槍杆流下,滴在地上的霜珠上,染紅了一片。
副將一死,敵軍徹底亂了陣腳,紛紛掉頭想逃。可山道狹窄,前後擁堵,隻能任由宰割。蘇虎的長槍如遊龍穿梭,每一次挺刺都能帶起一串血花,槍尖挑飛的敵人屍體,有的撞在崖壁上,有的落在溝裡,慘叫聲、戰馬嘶鳴聲響徹黑風口。
蘇熊則提著雙錘,在亂軍中橫衝直撞。他一巴掌拍飛一名士兵,雙錘同時落下,砸在一名騎兵的頭盔上,頭盔瞬間碎裂,腦漿混著鮮血噴濺而出。「俺的錘還沒砸夠呢!」他甕聲甕氣地喊著,雙錘橫掃,將三名士兵掃倒在地,再上前一步,一錘一個,砸得腦漿四濺,崖壁上都濺上了點點血汙。
霧漸漸散了,金色的陽光穿透雲層,照在黑風口的山道上。蘇凜握著弧光刀,站在山道入口的高台上,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戰場。他一身舊軍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見有一小隊騎兵想從左側崖壁的緩坡突圍,眼神一冷,縱身躍下高台。
弧光刀出鞘的瞬間,一道冷冽的銀弧劃破陽光,刀身泛著淡淡的藍光。蘇凜身形挺拔,步法沉穩如戍邊時的軍姿,一刀劈向領頭的騎兵,對方舉刀格擋,卻被弧光刀輕易斬斷刀刃,順勢劈成兩半。他刀勢不停,左劈右砍,每一刀都精準狠辣,軍人的招式利落乾脆,沒有半點多餘動作。一名騎兵從背後偷襲,他側身避開,反手一刀,弧光閃過,騎兵的頭顱已經滾落在地,脖頸處的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他的軍袍。
陸川依舊伏在崖上,指尖的毒鏢所剩無幾,他盯著每一個試圖突圍的目標,最後一枚毒鏢射出,精準地釘在一名小校的咽喉上。小校捂著脖子,從馬上摔下來,抽搐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半個時辰後,戰鬥結束。黑風口的山道上,屍體層層疊疊,戰馬的悲鳴聲漸漸微弱,鮮血順著山道流淌,在低窪處積成小水窪,倒映著懸崖上的枯鬆和散落的陽光。蘇虎的長槍插在地上,槍尖還滴著血;蘇熊的雙錘沾滿了腦漿和碎肉;秦風的雙刀上血珠順著刀鞘滴落;陸川的袖口空了大半;蘇凜的弧光刀上,血跡正順著刀身的紋路緩緩滑落,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
蘇凜抬手擦了擦濺在臉上的血,望向靖安郡的方向,沉聲道:「收拾戰場,留幾個活口回去給景王報信——這黑風口,是他的葬身之地,也是咱們靖安郡的門戶!」
幾位當家齊聲應和,聲音在空曠的黑風口回蕩,與遠處崖壁的回聲交織在一起,帶著浴血後的決絕。霧徹底散儘了,陽光灑滿山道,那些枯鬆的枝椏上,霜珠已化,卻沾染上了點點猩紅,成了黑風口最慘烈也最壯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