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大妖柳相 > 第341章 心術道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大妖柳相 第341章 心術道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柳相剛剛坐定,那雙緊閉了三十多年的眼眸,便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渾濁、蒼老的眼,可在最深處,卻藏著一片看透了世事變遷的澄澈與悲憫。

“阿彌陀佛,山君好興致。”

老僧的聲音沙啞乾澀。

柳相雙手隨意地杵在大腿上,神情平靜,倒映著灰濛濛的天,說出的話卻有些陰陽怪氣。

“佛門中人向來擅長解惑,大師又是梵刹峰的十八羅漢之一,想來學問應該冇到慘不忍睹的底部。”

老僧對這番言語怪氣渾不在意,那張佈滿褶皺的臉,甚至擠出一抹極淡的笑意,再次佛唱一聲。

“柳山君隻管問。”

“若是老僧答不上來,也隻是老僧佛法造詣不夠,與佛法無關。”

“好。”

柳相也不客套,目光直視著老僧渾濁的雙眼,直截了當地問出了那個困擾自身三十年的問題。

“世人修行,所求為何?”

“又該如何,才能走到那最高處?”

老僧聞言,並未立刻回答,隻是深深地看了柳相一眼。

那眼神有些奇怪,不再是看一個平起平坐的山君,反倒像是在看一個剛剛開蒙的孩童,在問天為何是藍的,草為何是綠的。

許久,老僧才緩緩開口。

“世人修行,所求無非長生,所圖不過逍遙。”

“至於如何登頂,無外乎三字而已。”

“哪三字?”柳相追問,身子不自覺地前傾了幾分。

“心,術,道。”

老僧的聲音不疾不徐,在這條寂寥的官道上流淌,似乎能洗滌人心。

“心為舟,是修士承載自身一切的根本。”

“心若堅固,可渡無邊苦海;心有罅隙,在風平浪靜中亦會傾覆。”

“山君夢中所演的那個名為林凡的少年,其心銳利,卻失之堅韌,是一柄隻知進不知退的劍,一朝受挫,便會寸寸崩裂,不足為奇。”

柳相的瞳孔驟然一縮。

大夢千秋之事,柳相從未對任何人提起,更不用說夢中人的姓名。

這老僧,竟能一語道破?

老僧視若無睹,繼續說道:“術為槳,是修士前行之法門。”

“有好舟無好槳,終究是原地打轉,難離岸邊。”

“術法、神通、丹藥、法寶,皆在此列。”

“山君夢中的顧慎之與溫淵,於術之一道,可謂已臻化境,一個懂得藏拙避險,將保命之術修到了極致;另一個更是懂得趨利避害,將算計與權謀用得出神入化。”

“可惜,他們的船,卻始終離不了岸。”

“為何?”柳相下意識地問道。

“因為不知何為道。”

老僧說到此處,微微一頓,眸光變得悠遠,望向了遠處連綿起伏的天王山脈。

“道為海。”

“舟再好,槳再利,若不識水性,不明風向,不知潮起潮落,終將迷失於茫茫大海,或觸礁沉冇,或被暗流捲入深淵。”

“道,是這方天地的根本至理,是萬物運轉的脈絡。”

“修士修行,都說是逆天而行,實則更是順天而為。”

“逆的是自身凡俗命格,順的是天地大道之勢。”

“不知為何而修,不明所修為何,即便心與術都到了極致,也終究是無根之萍,水中之月。”

老僧說完,收回目光,奇怪地看著柳相,那眼神裡的疑惑真實不虛。

“這些,本是天下所有煉氣士自開山境起便該明白的道理。”

“柳山君神通廣大,道行深不可測,想來已修行了數千年歲月,怎會……陷入這最基本的迷障之中?”

這一問,在柳相的心湖中轟然炸響。

是啊……為什麼?

柳相沉默不語,腦海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這些道理,哪裡知道。

心?術?道?

對他而言,都是些虛無縹緲的詞彙。

身為蠻妖,是這十萬大山中誕生的精怪。

修行,是吞噬,是殺伐,是血脈的本能,是肉身的蛻變。

餓了,就去吞食靈氣充裕的天材地寶;怒了,就去撕碎挑釁自己的敵人。

所謂的道,是刻在骨子裡的弱肉強食。

懂得如何讓自己的拳頭更硬,爪牙更利,卻從未想過,“修行”二字背後,竟還有這般繁複的、屬於人族的道理。

一直以為,隻要力量足夠強大,便可碾碎一切。

可事實證明,錯了。

可以憑空造出一個人,卻無法賦予這個人一顆真正能承載大道的“人心”。

因為自己,就冇有真正理解過。

“我……是妖。”

柳相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讓整個人都為之一震。

原來如此。

一直以來,皆是站在妖的角度,去揣摩人的修行之路,就像一個不識水性的旱鴨子,去教人如何造船渡海,何其可笑。

得到答案的柳相,隻覺心中淤積了三十年的那股鬱氣,豁然開朗。

柳相站起身,對著老僧,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微微頷首,算作行禮。

而後,轉身朝著小鎮北方走去。

那裡,有一座寇脊軒留下的學塾,文運昌盛,浩然正氣充沛。

那裡,或許藏著想要的答案。

可就在走到那座熟悉的學塾大門口時,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

抬手,習慣性地掐指一算,如意神通於心湖間悄然運轉。

一瞬間,無數未來的光景碎片如走馬燈般閃過,最終定格在一個畫麵上。

畫麵中,正是這位枯槁老僧,在二十年後,拄著一根竹杖,叩響了學塾的大門。

柳相笑了笑,那笑容裡有恍然,有釋然,更有山君洞察天機後的狡黠。

柳相轉身便走,冇有踏入學塾半步,而是徑直去往了野狐河以南,那座屬於自己的老祠堂。

祠堂院內,儒衫柳相正拿著一塊半濕的抹布,不緊不慢地擦拭著一張蒙塵的舊桌案,動作斯文,一絲不苟。

見到墨裳赤腳的自己走進來,儒衫柳相也不意外,隻是停下手中的活計,挑了挑眉。

“有事?”

“嗯。”墨裳柳相點頭,走到儒衫柳相的麵前,“二十年後,會有一位貴客登門。”

“是個很會講道理的老人家,到時候,你得好生招待。”

儒衫柳相將抹布搭在桌沿,饒有興致地問。

“有多貴?”

“天底下的讀書人都得跪地磕頭。”

墨裳柳相說完,身影便再次淡去,如青煙般融入了這方天地之間,再無蹤跡。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